第三十八章 邊邊之死

第三十八章 邊邊之死

邊邊死了,被毒死的。它還未夠上一個完整的十年。

除夕之夜,它卧倒在霍景郁家樓下,死得猝不及防。

兩隻炯炯有神的黑眸就這麼猙獰地睜著,停留在最後那刻驚恐的神色。

因為過年,林致南兄妹倆要回老宅,所以他將一大一小的犬託付給霍景郁照看幾天,沒想到就這麼出了事。

街道的監控畫面,犯人趁著霍景郁進便利店的幾分鐘內,騎著電動車向蹲守在外的邊邊射去毒箭。這個情況任何人都無法預料。

警察抓住了在這小區謀害家寵的慣犯,最終以投放危險物質罪,被判刑三年。

兩人有段時日未見,當霍景郁將被火化成灰的邊邊交還給林微荷時,眼看她的興高采烈在剎那間轉變成僵直的絕望,他似有芒刺在背。當下那對死寂的眼眸,他無法忘記。罪惡感,深深的愧疚和無力在他內心翻騰得滾燙,難以平息。

林微荷拒絕見人,飯也不肯吃,從早到晚縮在床上,懷裡緊緊抱著邊邊的骨灰盒,雙眼乾澀通紅。她困了就睡,醒了就發獃,誰都拿她沒辦法。

霍景郁站在房門口,手裡端著熱騰騰的飯菜,他深吸一口氣大步走進去,將沒了熱氣的午飯換下。

他蹲下身子,軟著語氣對林微荷說:「咱們吃飯好不好?」

林微荷的眼裡沒有焦距,渙散的神情不言不語。

「我做了煎餃,你最愛的蝦仁餡,你吃一個好嗎?」

沒有得到回應,他繼續說:「還是你想吃其他的?你告訴我,我去做。」

林微荷依舊處於放空狀態,似個空洞的,毫無生氣的洋娃娃。

「那就喝點水。」霍景郁拿了根吸管放進水杯里,遞去她嘴邊,「喝一口好嗎?你的嘴唇都幹了。」

見林微荷不為所動,他氣餒地在房間尋出棉簽,沾點水輕輕潤濕她乾燥的嘴唇。

端著托盤走出房門,他碰見剛忙完工作從房間出來的林致南。

因為這件事,林致南將辦公場所轉移到家裡,時刻注意林微荷的動靜。

林致南看著托盤上絲毫未動的飯菜,拍拍他的肩試圖安慰,「你不用這麼愧疚。」

「我要怎麼做?」霍景郁懊喪到極點,他頭腦發漲,心裡的難受擴散到胃部。

林致南無奈地嘆氣,「給她多點時間,熬過去就好了。」

霍景鬱閉眼搖頭,「邊邊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我……」他咬緊牙關,握著托盤的手爆起青筋。

他深知邊邊對於林微荷的意義,卻沒有守護好她最後的那點純真,讓她過了一個最痛心最崩潰的年。他不可能原諒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

林致南將他拉去一邊,企圖讓他冷靜下來,「你聽好了!邊邊的死不關你的事,不是你的錯,要怪也是怪我,是我把邊邊帶去給你的,這個悲劇是我促使的,和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是我帶它出門,是我要去便利店,是我把它拴在門外才讓它遇上危險都沒法逃!是我!!」霍景郁低下頭的瞬間心臟彷彿被一根鐵鏈狠狠地勒住,讓他喘不過氣來。

林致南心急地從他手裡奪過托盤放在一邊,抓住他的肩膀說:「說了和你無關就是無關!是那個犯人,惡人要犯案誰都防不了。」

霍景郁微微抬起頭,用泛紅的雙眼望著他,嘴裡呢喃道:「廖姐有提醒我,她明明白白告訴我,因為我的自大,我的狂妄,自認為可以保護好它,我……」他睜大雙眸,下巴觸碰到冰涼的布料。

林致南把他抱住,將他的悲哀,自責和愁苦緊緊攬入雙臂中。

「你沒有任何的錯,沒有!不要再自責了,一切會變好,微荷比我們想象中更堅強。」

霍景郁的下巴離開他的肩膀,輕輕推開在腰間的手。

「對不起。」林致南往後退了一步。

「我回去了。」

「你留下來吧!我……微荷需要你。」

霍景郁看了他一眼,「不了。」

就算被拒絕,林致南還是堅持把他送到大路上。

男孩手捧著蛋糕,幸福洋溢在臉上,轉身對自己的妹妹笑道:「這都是我的,不許搶噢!」說完他匆匆跑上樓。

小女孩追上去,「這是媽媽買給我們的,你不能藏起來!」她抬腳踏上第一節階梯,屋外一聲轟鳴,一秒前灼熱的陽光閃退,電閃雷鳴。

小女孩嚇得收回了腳驚恐地望向窗外,急忙對男孩說:「你別跑了!!」

剎那間,樓梯猛地塌陷,吞掉了男孩的回應。

「哥哥!!!」小女孩恐慌地看著裂口越裂越長,逐漸向她逼近。

她撒腿跑去大門口,用力拉門把,門卻絲毫未動。

「砰」地一聲,水晶吊燈砸落,徹底嚇哭了小女孩,她哭喊著跑去廚房,被障礙物絆倒在地,燈渣子扎入她的手心。

她忍著疼爬上灶台,透過玻璃窗發現一名女子正一臉平和修剪著花園裡的枝葉,「媽媽!!媽媽!!」她拚命叫喚並拍打著窗戶,妄圖引起注意。

女子終於望了過去,可惜沒見到人影,只有窗戶上留下的血手印。

一股突如其來的無形的力量纏住小女孩的腿,朝著窟窿拖去,任她怎麼蹬都掙脫不開。

她陷入撕心裂肺的無助中,不斷用手扒地,手指摳著木地板的縫隙,指甲蓋硬生生被掀斷,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小女孩的下半身已經被拽進窟窿里,她絕望地大喊:「救我,救救我!」

狂風捲起黑雲破門而入,地上的水晶碎片齊刷刷向她襲去,之後便墜入了黑暗之中。

救我!!!

林微荷猛地睜開眼睛,胸脯劇烈地上下起伏,熟悉的香氛氣味平緩了呼吸。

「你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林微荷轉頭看去,是白裕安焦灼的臉。

白裕安抽了張紙巾幫她擦拭額角的冷汗,「做惡夢了?」

「你怎麼在這裡?」許久沒開口的原因,林微荷的聲音變得粗啞低沉。

「別動,扎著針呢!」白裕安壓住她亂晃的手。

林微荷坐起身,盯著手背上的輸液管,「為什麼?」

「你暈倒了不知道么?」白裕安強迫她躺下,語氣里滿是責備。

「為什麼?」

「為什麼?!你還問為什麼,幾天不吃不喝,能不暈嗎?!」

林微荷盯著天花板,「你不用考試的嗎?」

「早就考完了,但是感覺不怎麼好,速寫沒默完感覺那學校沒戲。」

林微荷的嘴角彎了一下,「你想考哪個學校?」

「哪個近考哪個。」

林微荷側臉看他,「沒出息,要是我我就考的遠遠的。」

「你?算了吧。」白裕安一臉質疑,他說:「在國外你連半年都呆不下去,還想在遙遠的地方呆四年?」

「不一樣,我呆不下去是因為思想文化差別大,而且語言不太通,所以生活起來有困難。」

「那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先考過去,嗯,不行,我快要畢業了你才能來,而且你這麼善變,哪天不想去了那我不就虧了。」

在他為自己的前程擔憂的時間裡,林微荷撥了針頭下了床。

「你幹嘛啊?!」白裕安大驚,趕緊把噴涌而出的針水暫停。他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往外走。

「你放手。」

「不放!你哥讓我看著你,你去哪我也要跟著。」白裕安堅決地說道。

「可以,但你能把我這血解決了嗎?」林微荷不耐煩地舉起手給他看,扎針處血珠滾滾往外流。

「你等等,別走啊!」白裕安連忙跑去外面給她找止血的,完全沒發現床頭旁就放著醫藥箱。

「傻的可愛。」林微荷隨意在針孔那貼了個創可貼,拿上外套和錢包從後院門走了。

白裕安舉著幾支棉簽跑進來,「你用棉簽壓……」他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原地爆炸:「林微荷!!」

山間夜晚靜謐,蟲鳴混著風回蕩於幽谷。

霍景郁睜開眼,一束強光直刺眼球,他下意識抬手遮擋住光。

「睜,睜眼了!」是一把急促的年輕的女聲。

霍景郁不悅地撐起身子,尋找這道咋呼的主人。

「你別拿電筒照人,不禮貌!」這回是個男聲。

光束終於移向別處,霍景郁緩了緩雙目,看清楚眼前的年輕男女。

「呃,你還好吧?」女生擔心地問道。

霍景郁看一眼天邊,太陽還未出來,轉眼打量一高一矮穿著登山服的兩個人。

女生關切地看著他:「你怎麼睡在這種地方?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另一位高挑的男生想把他扶起身,但霍景郁自己站了起來,他看了兩人一眼,「我沒事。」

兩個人互相確認了眼神,疾步追上霍景郁。

聽見身後腳踩泥土的沙沙聲,霍景郁回頭看,只見那兩人緊跟著他,他不再理會徑直往山下走去。

隨著天色漸亮,眼前的路越來越清晰,霍景郁的步速也越快。

到了山間的分岔路,霍景郁沿著左道口那條由巨大石塊堆積而成的階梯路往上爬,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這樹林中。

年輕男女的體力已經消耗了不少,跟不上霍景郁的速度,傻站在分岔口不知所措。

女生泄氣地望著熟悉的兩顆死樹,「哥,我們又回到這裡了。」

男生抬起胳膊擦掉她臉上的汗,「要不,我們再走一遍?之前有條小道還沒試過,應該是出口。」

女生原地坐下鬧著脾氣,「你之前也這麼說,都走了這麼久了,我走不動了,我的腳疼。」她脫掉鞋子,腳跟處的襪子被磨破,血連著棉襪幹了。

男生嘆了一口氣蹲下身,「我背你。」

女生頓時眉開眼笑,立馬穿好鞋把披散的頭髮紮起來,趴在他的背上,抱住他的脖子說:「誰家的哥哥有這麼帥氣呀?」

在他們打算走向右邊那條道時,一聲「喂」讓他們心頭一驚。

他們尋著聲望去,只見霍景郁舉著電筒站在高處俯看他們。

縱使他的叫喚聲不太友好,但是此時此刻在落難兄妹眼裡,他就像佛祖一樣在昏暗中光輝萬丈。

「上來。」霍景郁命令道。

女生自覺地雙腳落地,順著霍景郁的指示爬向他所處的地方。不忘留心緊跟在她身後的人,「哥哥你小心一點。」

「你扶著樹站穩了。」男孩不放心地說道。

女生踩著石塊一步步往上爬,總算踏上還算平坦的土地,驚喜地發現石塊上的礦泉水。

她頓時感到口乾舌燥,小心翼翼地問:「可以給我們喝點水嗎?」

得到霍景郁的應允,她回頭看向自己的哥哥。見他點頭同意,她立即大口大口喝起來。

天色已經明亮,男生來到霍景郁身旁,之前沒看見的模樣逐漸清晰,大致看清了他的輪廓,他開口道:「謝謝你的幫助。」

霍景郁看著他,移開視線說道:「沿著這條石路一直往上有座廟,右邊的岔道走上一個半小時就到半山酒店,有車載你們下山。」

男生把他的話記在心裡,再次道了聲謝。

「不要再跟著我。」

他一愣,不小心對上霍景郁淡漠的眼睛,誠懇地說道:「抱歉,我們迷了路,沒有辦法才跟著你,讓你感到不舒服,我們道歉,實在是對不起。」

「垃圾記得帶走。」霍景郁說完抄另一條道再一次消失在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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