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開以後
夜晚時分，古爾雜貨店。
昏黃的燭光下，傑里米戴着眼鏡，坐在櫃枱後面，正捧著本厚實的帳本算賬。對於店裏的帳目他一定親自檢查，生怕有什麼閃失。不過這麼多年來，雜貨店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在支撐著，也無法交給別人管理。莫里是不碰這些東西的，他一看到數字就頭痛。為此被傑里米嘲笑了很多次。
「叮噹叮噹。」門口掛着的鈴鐺在月光下晃動起來，濺射出銀光刺破了黑暗。
有人來了，傑里米抬頭，頗帶了些警覺看過去。這麼晚了，人們大多都已回家，正常情況下是不會有什麼人來的。他抄起放在抽屜里的槍，偷偷上了膛。
從黑暗中隱約可見一個龐大的身影，他進了店，漸漸暴露在燭光下，火紅色的頭髮向四方支棱著，黃金般的眼睛閃耀着光芒。來人提着一個箱子，背着一個包裹。雖然極盡所能避免臟污，每次旅行回來卻還是髒亂不堪。
是莫里。
「嘿，老兄你回來啦。」傑里米摘下眼鏡，放下槍，熱情地迎了上去。
「別碰到了。箱子裏有我帶回來的水晶球，容易碎掉。」莫里脫下了外衣，穿過帘子，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越來越冷了呢，冬天快到了吧？」
「你肯定累壞了老兄，」傑里米翻出水晶球，托起來，戴上眼鏡，在燭光下觀察,「可是水晶球有什麼用？有什麼人會買？女巫嗎？別逗了，我從來不喜歡跟巫女打交道。」
「女巫怎麼了？很可怕嗎？我見過一些女巫，她們除了有點神神叨叨的，其他還好。」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真實的女巫，她們會在狹窄的小黑屋裏占卜別人的命運，然後把好運變成噩夢，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我就是知道。」
「那是裝飾用的，也可以當玩具，沒有什麼實際的效力的，好看而已。」莫里躺在沙發上，閉着眼，聲音疲憊:「別跟我說話，讓我休息一會兒。」
傑里米掀開帘子，坐在小沙發上，「下午的時候，我看見巧瑞絲了。哦老兄，我想你絕不知道她在街角做了什麼。」
「嗯……」莫里迷迷糊糊地答。
「她在街角見了一個男人。」
莫里的呼吸開始均勻。
「一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
莫里的胸口開始平穩地起伏
傑里米眯了眯眼，在莫里耳邊說：「他是艾薩克家的管家。」
莫里的呼吸停頓了，他猛然睜開眼，一屁股坐起來，「尼德拉鎮的艾薩克？」
「除了那一家，還有第二個艾薩克嗎？」
莫里先是沉默，然後爽聲大笑起來。
「喂！你笑什麼？」傑里米看着自己的消息沒有嚇到莫里，有點窘迫，「你不怕巧瑞絲被拐了嗎？」
「巧瑞絲不會有事的。」莫里一臉滿不在乎。
「艾薩克家的奴僕都是十分富腴的，如果他們以金錢作誘餌，你就那麼篤定巧瑞絲不會上當？」
莫里又躺回了沙發：「連你都懂的東西，巧瑞絲是個聰明的姑娘，她怎麼會不知道？艾薩克家是什麼東西她會不懂嗎？那就是個黑洞，被人們稱為『狐狸之眼』的艾薩克，裏面的每個人都是冷血的狐狸。」末了，他又補了一句：「只有你才會被騙吧？」
「我可不是那種為金錢所動的人。」傑里米氣勢頗低地回應了一句。
「我去洗澡。」莫里站起來，往浴室走去。
「等下，艾卡怎麼樣了？」
「放心吧，我把她送到學校里去了，很安全。」莫裏頭也不回地說。
「哎哎！」傑里米還要說什麼，可莫里已經進了浴室，關上了門。
「唉，小鴿子。」傑里米躺倒在沙發上，嘆了口氣，落寞地說：「幾天不見，就有點想你了呢。」
已經過去了幾個星期，開始時艾卡還不習慣這樣忙碌緊湊的生活，但現在她感到這種生活縱使有些單調，卻能適應了。出人意料地，艾卡輕輕鬆鬆地過了入學考試，成為了學校的新生。
周日早晨，艾卡穿上了莫里以前給她買的白色蟬翼棉衣裙，上身輕薄的細紗上綴了點點金刺繡，綉成了薔薇花的模樣，柔軟得像是蝴蝶的翅膀，束緊的腰帶勾勒出她的細腰，後面有一朵綠色的蝴蝶結，下面的裙擺內是柔滑閃亮的絲綢，裙擺上縫上了一粒粒水鑽，在陽光下能泛出金黃的光來。
她站在大面的落地鏡前，滿意地扭了扭腰，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之一，是莫里給她買的，她一直捨不得穿。只是她今天要跟加諾一起出去，所以她才換上了這條裙子。加諾說周日學校解除了禁制，校內的人的行為不受學校管控，那些權貴們都是神系後裔，會重型魔法，脾氣也不太好，有些好鬥的人會趁此時作亂，加之又有各種危險的魔法器具，索性就在校外待上一天還安全些，也不管艾卡答不答應，就要帶她出去轉轉。
她看了看對面的床鋪，一個黑髮女孩正在熟睡，嘴唇微張，一縷細線自她嘴角流出，她卻渾然不覺，反而翻過身去，咂巴著嘴，似在做什麼夢。艾卡的舍友賈尼絲·加西亞，前不久終於來了，來的那一天正趕上要上課，於是她的父親和她一起收拾床鋪。
在十分鐘內艾卡看着他爸爸碩大的身軀在宿舍里扭動，這個宿舍也僅僅容得下他，卻無法讓他自由走動。賈尼絲卻像一條泥鰍一樣鑽來鑽去，一邊說着:「哦！爸爸，別拿我的衣服擦床！」，「別把我的裙撐放地上！」，「我的髮帶，我的髮帶在哪兒呢爸爸……」她可憐的爸爸在十多分鐘后被女兒擠出了宿舍，爸爸吻過她后就離開了，留下一堆亂七八糟的衣物。賈尼絲活潑極了，像只鳥兒一樣整天嘰嘰喳喳個不停，給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帶來很多樂趣。
艾卡躡手躡腳地打開門，輕輕關上，離開了宿舍，她穿過黑漆漆的甬道，宿舍樓里安靜的很，只聽得到幾個女孩放肆的笑聲。
正值冬初，天氣愈發寒冷了起來，學校里的橡樹全落了葉，只留了幾個零零星星的橡樹籽，沉沉地掛在枝頭，在風中一搖一晃的，飽滿厚重得隨時會落下來一樣。朔風吹來，她裹緊了身上的棉外套，縮了縮頭，加快了腳步。
不遠處，一簇綠意閃入眼帘，冬青樹旁，加諾穿了一身黑皮衣筆直地矗立在那兒，背對着艾卡，在萬物蕭索拖沓中，宛如一桿標槍直挺挺地插在大地之上，晨曦在他的銀髮上跳躍翻飛，如蝴蝶翩躚。
艾卡的好奇心來了，她悄悄地向加諾靠近，腳步輕盈得沒有一點聲音，她想看看那一次令她緊繃的是加諾還是她自己。
「艾卡，」距離幾步的時候，加諾回頭了，「走路慢吞吞地做什麼？」
什麼？艾卡的計劃沒有成功，有些氣急敗壞：「你怎麼知道是我？」
「地上有你的影子。」加諾指了指地。
背對着陽光，艾卡看見自己的影子和加諾的影子膠着在一起，分外清晰。
捉弄失敗了，艾卡心煩意亂地把一頭長發抓得一團糟。說實話，自從離開了傑里米和莫里，她就沒好好打扮過。因為以前都是傑里米或者莫里幫她梳理頭髮，把她的頭髮編成辮子，而現在她自己一個人，就疏於打扮自己了。
「你怎麼把頭髮抓得亂七八糟的？」加諾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忍不住用手梳理了幾下纏在一起的頭髮，最後還是放棄了。
「走吧，我們去買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