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再回荀門
程立是個幸運的人，荀門驚變那晚，他正巧被安排守門，故此躲過了一劫。大火燃起時，程立與另外兩名守門弟子本欲去救，卻忽感一陣暈眩，三人幾乎是同時倒在了地上。在失去意識前，程立這才感覺到了他們今夜所吃的食物有問題，他心中又驚又恐又怒，卻無能為力。
待他再醒來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程立茫然地望着那已被焚毀大半的三處樓閣、山林，望着滿地昔日同宗弟兄們的屍身，不禁悲從中來。但作為為數不多且完好無損的倖存者，程立的身上亦有不可推辭的重擔，他很快便振作起精神，等候着大公子的安排。
於是這兩天以來，程立便與那兩兄弟一直都在守門。
但不可否認的是，守門確實是個很重要的職責，荀門出了這等大事，或是真關心、或是看笑話，無數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都想要擠進荀門裏一窺究竟，程立所做的，便是像一堵堅不可摧的城牆般將那些無關之人擋在荀門外。
這會三人剛趕走了幾名好事者，還不待喘口氣，便見一名頭戴斗笠一襲白衣的男子緩步走來。程立皺眉，一手摁住了腰間的劍柄，張目眺望，但看不清那男子面容，於是他便眨了眨眼，怎料下一瞬，那男子便已出現在他的面前。
程立駭然，嚇得退了幾步，一把抽出長劍，強振氣勢，喝到：「站住，什麼人！」
白衣男子伸手扶了扶斗笠，微微抬頭，從腰間解下一枚玉牌，笑道：「自己人。」
程立定睛細看，見這男子手中拿的確是他荀門的玉牌，但荀門中的弟子大多熟絡，即便是文武兩道之人也常有往來，程立自謂在荀門中求學多年，可從未見過像面前這白衣男子般的人物。
「我可沒見過你！」程立橫劍而立，一副如臨大敵之姿。
白衣男子見其沒有絲毫退讓之意，無奈道：「我是譚狐。」
程立一愣，將這名字默念了幾遍，方才從腦海中想起這麼一個人物。那日比武招親之時，正是那個叫譚狐的小子贏下了擂台，后又被掌門安排進了大秋會，但卻不知為何此後便不見了蹤影。如此說來，荀門是有這麼一個人，但……
「那姓譚的哪長你這樣？更何況，那小子本來就非常可疑！」程立依舊沒有退讓之意，另外兩人亦是一左一右地橫在墨君身前。
墨君扶額，只感頭疼，想了想，好像只能硬闖了，畢竟換位思考一番，若是墨君在守門，他同樣也不會把這等可疑之人放進去。
於是墨君揚臂隨手一震，一道氣浪鋪開，三人根本招架不住向後敗退，趁此間隙，墨君身形一動，三人只覺眼前白影一閃，便再覓不到其蹤影。
三人大駭，程立反應還算迅速，他忙命兩人留下來繼續守門，自己抬腿便向里追去。
穿過林間道，墨君終再入荀門，而眼前所見，不禁令他感嘆一句華屋丘墟。
整個中庭里幾乎不見人跡，原本那三座傍山而立的巍峨樓閣除去中閣外已然只剩殘骸，周圍星布的房屋中，也只剩那些建於水上的小築得以保全了。
而令墨君感到困惑的是，此地為何不見能人巧匠來修繕這些損毀的建築？荀門雖遭此劫難損失慘重，但畢竟底蘊尚在，不至於面對如此殘敗之景而無動於衷吧？
墨君嘆了一聲，隨後行入中閣之內，他避開人聲，來到了荀玉展的房門外，房門敞開着，或者說這朱漆木門早已焚毀了，房間四周也不見一處完好之地，環境簡陋惡劣至極。但在，房內，渾身纏着紗布的荀玉展仍如平常一般伏於那文件堆積如山的案台前埋頭寫着什麼，一會冥思苦想，一會又撓頭嘆氣，神情極為專註，就連有外人進來都沒有察覺。
墨君上前，腳下無意踢到了一個歪倒在地的罐子，發出了聲響。
荀玉展聽得響動知是有人來了，伸手遞出一個本子，頭也不抬道：「這邊的賬目已經算好了，至於那些撫恤金……還得等等，我盡量加倍補償於他們的家人；找工匠一事暫且先別忙活了，短時間內應該是沒辦法了……另外大秋會一事替我去轉告一聲，荀門有可能參加不了了；還有……」
墨君接過賬本，耐心地聽荀玉展嘮叨完，眼睛突然有些酸，他笑了一聲，問道：「大公子，還有別的交待嗎？」
聽得這熟悉的聲音，荀玉展正奮筆疾書的手忽地一滯，他緩緩抬頭，眼中神色由震到驚到喜，最後又化為悲，他急忙起身想要迎接，慌亂間膝蓋又碰到了案底，腹部也被桌角撞了一下，傷口刺痛，他「哎呦」一聲又栽倒回椅子上。
「不礙事、不礙事！」荀玉展捂著肚子趔趄起身，笑中含淚，「大將軍，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了……」
墨君也附和著感慨了一聲。但其實自二人分別起，滿打滿算也不過月余，只是這一個月來，卻彷彿經歷了無數滄海桑田，簡單一句話，卻有着無數情緒。
「很抱歉，我食言了，沒能及時趕回來，不然荀門也……」墨君痛聲說道，這是他的本意，亦是他最為愧疚的一件事。
荀玉展搖了搖頭，苦笑道：「不，大將軍，這與你無關，你能活着回來，要比什麼都好。」
墨君捏了捏鼻子，笑了起來，「我可是荀門弟子。」
荀玉展沉默下來，無言以對，半晌過後，他方才認真地說道：「若如此，接下來還要請大將軍替我分憂了。」
「我回來便是做此打算的，或者說……這是我們共同的『憂』。」墨君目光如炬，也同樣認真地回答道，「但在『分憂』之前，我還得聽聽大公子的故事才行。」
「荀門，乃至整個琅琊城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荀玉展似有所悟，托腮沉思片刻，隨即點了點頭。
「我也同樣需要聽一聽大將軍的故事。」
兩人會心一笑，如有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