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狡黠

翌日一早，傅羽霓就起身洗漱裝扮，還特意囑咐漫兒，今日的妝扮，可以稍加精緻些。

想到昨日姑娘與小月光的交談，漫兒自然知道是為何意，便一改往日的妝容衣飾，但也沒有過分華麗，以免太過刻意。

「世子妃，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屋外，小廝的聲音響起，傅羽霓同漫兒點點頭，主僕二人便出了房門。

「國公府一切有我，你在王府即可。」

待出了王府大門，傅羽霓才握住漫兒的手柔聲道。

「姑娘，奴婢沒事的。」漫兒始料未及，擰著眉頭小聲道。

傅羽霓淡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她的小手：

「你隨我出府不易，如今回去，不知是何情形，就留在王府吧，打點好一切，等我回來。」

漫兒霎時盈滿了淚珠，咬著唇才沒有發出聲音，垂著頭輕輕點了點。

傅羽霓莞爾一笑，轉頭走向馬車。

隨行眾人是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看到他們的世子妃，只見傅羽霓身著一襲藕荷色緞地繡花百蝶裙，發間點綴著細碎的珠飾，在陽光下閃耀著點點光芒，一支紅翡滴珠金步搖綴在左側，輕移蓮步，奪目非常。

靈動盤旋的靈蛇髻，伴之雙頰兩側垂落的細碎屢屢青絲，更顯得嬌美柔和，眉若輕煙，杏眸流光，硃唇皓齒，一驚回眸，便是顧盼生姿，傾國傾城。

眾人不禁被她一顰一笑所吸引，怔愣的看著她輕移蓮步行至車前，隨行的丫鬟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扶著她上了馬車，這才緩緩駛向國公府。

馬車之中，凌灝早已身居其中，閉目養神，知她進來也沒任何舉動，傅羽霓只好沉默坐下，靜靜打量這個小小的四方天地。

平心而論，這馬車並不算小，裡面放了鵝絨製成的軟榻，身居其上只覺得舒適不已，軟塌兩側皆有長長的軟枕，綉著吉祥如意的圖案。

在馬車的中間，還有四四方方的一個小几，上面放了一套精緻的紫砂壺茶具，淡淡的茶香縈繞鼻尖，嗅起來倒是沁人心脾，身心舒暢。

念及此處，傅羽霓不禁看向了不遠處閉目凝神的人，猶記初見時，那股若有若無的蘭香，至今讓她難以忘懷。

眼眸流轉，不禁意落在了他腰間別著的玉簫之上，通體青白，玲瓏剔透，看起來有些涼薄，正如那人的性子，清冷非常。

一路無言，傅羽霓便沒有再移開視線，恍然不知，自己竟看了他一路。

「世子，世子妃，國公府到了。」

外面傳來隨從的聲音，傅羽霓猛地回了神，趕忙收回了視線，看凌灝沒有察覺，這才鬆了一口氣。

凌灝直接起身準備下車，經過她身邊時卻淡淡的說了句：

「本世子竟不知，世子妃早已沉迷至此。」

說罷，他轉頭離開，傅羽霓卻是臉頰緋紅，懊惱的咬了咬唇，他明明是察覺了，而且，聽那語氣，他很不快。

心煩意亂的蹙了蹙眉，傅羽霓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卻見凌灝早已到了國公府門前，而偌大的國公府前，除了小廝，再無他人。

按照規矩，出嫁之女回門，娘家自然要相迎，可如今見此形狀，他們果真將自己當成了一顆無用的棄子。

看門的小廝看到凌灝，趕忙跪下行禮，又悄悄的擺手示意，不遠處的一個下人趕忙跑進了內堂，想來，是去請人了。

傅羽霓心中一聲嗤笑，捧高踩低，向來都是傅夫人的拿手好戲。

「既然國公大人如此忙碌，便不勞他相迎了。」

凌灝面上依然看不出波瀾，但從他冰冷的聲音，傅羽霓還是聽出了強行壓抑的怒火。

眼看著國公府，鎏金的牌匾高掛門上，彰顯著這座府邸的尊榮，門口的兩座大石獅威武氣派，更是襯得這府邸恢弘大氣，硃紅色的正門大大敞開，入眼的便是府里精巧的假山，玲瓏剔透的樓閣……

只可惜，這一切，從來都不屬於她，從來都不屬於傅羽霓！

凌灝說完便徑直走了進去，傅羽霓只好快步跟上，走進了這個生活了十餘載的地方。

國公府中，老國公早已過世，便將爵位承襲給獨子傅煊，便是傅羽霓的父親。

傅煊娶的是孫皇后的娘家表妹，趙太傅的女兒趙婉，兩人育有一子一女，名喚傅敬源，傅錦霓。

除了大夫人，傅煊還有兩位姨娘，分別是梁姨娘——傅羽霓的母親，和程姨娘。程姨娘亦育有一女，名為傅葦霓。

但國公府眾人皆知，趙婉並非傅煊的髮妻，在她之前，還有一位女子，嫁於傅煊並育有一子，便是國公府的長子，傅晨皓。

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絕口不提。

不一會兒，傅羽霓已經隨著凌灝到了前廳，傅夫人已經端坐其上，看到凌灝也冷冷淡淡，更別說起身行禮了。

傅羽霓見狀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垂手靜立一旁，悄悄打量著這裡的情形。

傅煊並未露面，倒是傅錦霓陪伴在側，楊詩姚坐在堂下左側，傅葦霓等人卻是不見。

「姐姐嫁了人，沒為娘家做些什麼，架子倒是大了不少，見到娘親，連禮節都忘了。」

傅錦霓看到她直直地站在那裡，氣就不打一處來，當即就開了口，言詞尖酸，令人不快。

「錦霓，休得無禮。」

傅夫人適時開口，臉上帶著笑意，眸中卻是千年寒冰一般的冷。只見她勾著唇角上下打量著傅羽霓，諷刺的話語隨即而至：

「羽霓如今已是世子妃，身份尊貴，自然與以往不同。看來，這是在等我給她行禮呢。」

說罷，她竟真的起了身，傅羽霓眸中寒光一閃，讓她相信傅夫人會主動行禮，簡直是難於上青天，不過嘛，弄假成真，還是可以的。

於是，傅羽霓勾唇一笑，沖著雕花圈椅下的一個角落眨了眨眼，片刻之後，廳中響起了傅錦霓尖利刺耳的叫喊聲，以及因為一隻小老鼠而造成的一片混亂。

而在這突如其來的混亂中，傅錦霓重重撞到了傅夫人，於是，後者一個趔趄，實打實的跪在了地面上，而她的面前，正是凌灝和傅羽霓。

「娘，你沒事吧？」

傅錦霓趕忙上前攙扶，傅羽霓見狀也趕緊上去幫忙，可不知怎的，傅夫人剛剛抬起來一點就又跌回到地上，就像是不停的跪拜似的。

「免禮！」

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傅夫人一張老臉氣得通紅，可卻因為之前的話只能硬忍下去，不甘不願的說了聲謝，這才被攙扶起來。

「大娘臉色不佳，我們便不打擾了。」

傅羽霓適時開口，說罷又心情忐忑的看了看凌灝，對方依然面色淡漠，卻也沒有反對，兩人就這麼離開了。

一路上傅羽霓都是喜笑顏開的，但又礙於凌灝在側，只能辛苦忍著，但只要想起剛才大夫人的困窘，她就樂得開懷，一會兒定要說給娘親高興高興。

「你很高興？」

低沉的嗓音自身側傳入耳中，傅羽霓聞聲轉頭，臉上的笑意還未收回，清泉般清冽的眸子仿若夜幕中的燈盞，亮晶晶的，看起來煞是好看。

簡單幹凈的笑容讓凌灝有了一刻的晃神，不過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依舊清冷淡漠，倒讓傅羽霓快速回了神，收斂了笑容慌亂的看向旁側。

「本世子隨意走走，你不必作陪。」

「可是……」

正說這話，不遠處突然跑過來一個小廝，走到他們面前，行了禮，道：

「世子爺，我們家老爺剛回府，聽聞您前來，正找您呢。」

「嗯。」

清冷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凌灝淡然應下，看了看傅羽霓便轉身離開了。而後者則是心情舒暢，放心的去了羽裳院。

凌灝走了幾步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方才她眸中的喜悅清澈純凈，帶著小小的慶幸，可愛至極。

正如同故意去攙扶傅夫人時，閃著的小小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