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信仰

33.信仰

很大很粗魯命令式的聲音在蘇江耳邊響起:「你愣著做什麼?搬屍體」

蘇江從沒有被人像呼喚牲口一樣對待過,她不確定那人是不是對自己說話整個人屏住呼吸,那人走到自己的面前,蘇江反應過來結巴的問:「往…往哪裡搬?」

一個標記著「同性戀」的少年拽著她的手讓她趕緊搬別問:「跟我走」。

作為外科醫生她看過很多屍體,作為經歷過戰爭的人她看過很多傷口,但半個腦袋被炸爛的她沒有見過,少年顧及到她的心態,讓她只需抬著工程師的腿,他來搬運半身。

蘇江還處於一個極度懵圈的狀態,她曾經是個人,但現在除了囚徒彼此相互尊重似乎監管者無人將她視為人,更不用談對待的方式,這種落差感讓人很難適應,但在這裡已經是常態,她僵硬的搬動著剛剛死去的工程師。

「蘇江?」

她聽見身後好像有人疑惑性的叫自己的名字回過頭,正面對上長官的眼神后,她才發現他有點眼熟,那人在看到蘇江衣服上的字后,冷冷的笑了,揮揮手,讓她走。

她麻木的繼續跟著少年搬運屍體,機械的挖著土,她為人的尊嚴讓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對待,但如果不拋棄為人的尊嚴,她在這裡可能一天都活不下去,生存與死亡,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這片荒地的黃土之下掩埋了無數枯骨,**的官兵不怎麼到這個地方來,即使這樣她想要逃離也根本不可能行得通,因為不遠處有站哨的士兵,她的前路還有滿電的電網。

「我叫藍卡,你要習慣這樣的生活,不要和他們對視,不要和他們說話,尤其不要反問他們」

「好…好的」連樹都沒種過的蘇江挖著埋人的坑。

藍卡見她的姿勢一眼看出她沒有干過重活:「你是做什麼的?」

「醫生,你呢?」

他有些詫異的看一眼她普通罪犯的標識,然後才回復道:「學生」

「你對象是誰?你同學嗎?」蘇江揮著土,她沒有歧視同性戀的觀念,所以問的自然而又直接。

藍卡衣服上那麼大的同性戀標識,想說不是也無法否認,他點頭承認。

「你怎麼被發現的?」蘇江問。

「信件」

「這都看?」

藍卡無奈的笑笑:「你呢?醫生你是刺殺了誰嗎?」

「沒有,我藏了一個猶太孩子」蘇江嘆息道。

「恕我直言,你看上去不像這樣勇敢的人」

「對啊,腦子抽風了吧」

「這個會應該不屬於普通罪犯的範疇吧?」藍卡有些奇怪。

「有一個蓋世太保把他的制式手槍給了我」

「很浪漫,那他怎麼樣了?」

「不是你想象的,我們沒見過幾次,也根本不熟悉」

「那他為什麼要給你他的制式手槍?」

「也許是想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吧」

「發生了什麼?」

「我參加朋友婚禮錯過宵禁時間,他送了我一程,結果遭到襲擊,我救了他,或許是他救了我,但是最終是我救了他,嗯,就是這樣」

「也許那晚他不該送你,這樣的話就不會遇襲,他也不會送你給他的槍」

「嗯~但,那樣的話,我很可能已經死在法國警察的槍下了」

「有點複雜」

「是的」

藍卡沒有再深問下去,他們費勁的挖好坑將工程師的屍體挪進去,藍卡還為他念了一段禱告詞,蘇江第一次看到人禱告覺得很神奇:「你信教?」

「你不信嗎?」藍卡有些詫異。

「我是無神主義」蘇江想也沒想直接回復。

藍卡思索片刻又問:「那你有信仰嗎?」

蘇江手上動作停滯,信仰,一個好高大上的詞,她低頭笑笑:「如果活著算信仰的話」

「想活著很簡單,比如你不去藏那個猶太孩子,你後悔嗎?」藍卡問。

「有點後悔,但是我又很慶幸我做了,不然也許我以後會後悔」她想起死去的亞尼和安德烈。

「好像怎麼做都會後悔」

「是啊,我不能只是身體活著」雖然在這個時代一切顯得那麼艱難,可她還是看到太多拼盡全力反抗的人。

「你是個好人」藍卡稱讚道。

你是個好人是個世界上最高的稱讚,蘇江不覺得自己當得起這個稱讚扛著鐵鍬往回走:「我只是個平凡人,你被關進這裡,你愛人怎麼樣了?」

「我留下了信息不知道他有沒有逃離」

「浪漫的故事」

「謝謝」

他們彼此心中明白浪漫的故事在一個悲劇的時代只會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但誰也沒有戳破那浮於表面的一絲美好幻想,掩埋工程師的屍體后她跟著藍卡從事一趟又一趟的運煤工作,沒多久她的手開始起水泡,體力也在一趟趟的搬運中消耗殆盡漸漸跟不上。

她看到前面有人承受不住這樣繁重的苦役蹲下小歇,沒多久那人便倒在槍聲中,血濺在剛剛經過的藍卡臉上,他握緊手裡的推車的把手不敢停下來,更不敢慢下來,只是蒙頭工作的更快。

蘇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下意識的想要找子彈的來源,她茫然的佇立在原地直到子彈打得她腳邊的塵土飛揚,她才聞聲找到是房區陽台的一個男人,他正在調整著手裡的狙擊,蘇江不敢停留顧不得手上的水泡和體力的極限,在恐懼下保持著勤勞繼續一趟一趟的搬運。

期間她用餘光曾看到過很多到達體力極限的人的結局,**不要沒有用處的人,他們不斷的壓榨囚徒的所有能量,直到他們變成沒有用處的人,一點兒也不浪費。

天色昏暗蘇江結束工作回到鴿子籠般的宿舍,每個人的床位擁擠的可憐,空氣里瀰漫著汗液與不知名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的惡臭,那個之前與她要求換位置的女孩似乎想要洗澡,蘇江也感覺身上黏嗒的難受,但她疲累極了,縱使感覺有蟲子在咬自己,她也不想動手驅趕,她已經到了只要閉上眼就能睡著的地步。

新來的人帶著新的希望,他們沒有老人眼中的空洞,有些人甚至會交流,甚至思索什麼時候能被放出去,於是他們討論起被丟進集中營的原因。

「我賣給了一個猶太小女孩麵包,她瘦弱如貓崽,但我發誓我絕不知道她是猶太人」

「難道她沒有佩戴袖章嗎?」

「我的麵包店一直很忙碌並沒有注意到袖章的問題」

「得了吧,猶太人只能在三點到五點間買東西,我想任何一個生意人都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我的店鋪內掛有「猶太商店」的招牌,我是可以販賣給他們食物的,我只是沒有注意到時間

「我就說你一定是知道她的身份的,都已經到了這裡,你還有什麼不敢承認的呢?」

「我聽說援助猶太人的人會被處以絞刑」

「可你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裡?」

「我的家人為了我費勁心力,你知道總有人會喜歡金錢」

「你覺得你會有希望離開這個地獄般的地方嗎?」

「我不知道,那個人答應我的家人我不會被處以絞刑,所以我來到這裡,我想也許等我勞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們就會釋放我的吧」

「工作的時候我聽一個猶太女人說我們不可能會被釋放,我們來到這裡只可能死在這裡」

「哦~我有點想念我的一個親戚,自從頒布猶太人准看望基督教徒的法令后,他們一家就再也沒有來過,希望我在這裡不會遇到他們」

「難怪我覺得你看上去有些猶太人的影子,你竟然沒有被丟去猶太人那邊?」

「我只是無意破壞了一個軍官的好事,我怎麼會知道他會在那裡釣魚,依我看他根本就沒有那個天賦」

「這是什麼垃圾罪名!」

「如果你知道我鄰居被逮捕的理由,你就會知道這並不荒唐,他們不過是一群受到戰爭影響心底陰暗被無限放大的人」

「你的鄰居做錯了什麼?」

「自從他們頒布猶太人八點前必須待在房子里的指令后,我的鄰居一直遵從這項指令,他們認為只要自己奉公守法就不會遭到處罰,事實上他們也確實一直這麼做,直到有一天我看見我的鄰居坐在自己的花園喂狗被闖入的人帶走,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花園不屬於房子的領地」

「這實在太糟糕了」

「嘿,姑娘們,難道我們不應該早些休息調整狀態來迎接明天嘛?也許明天會比今天更難捱」一個疲累至極的聲音響起提醒她們。

「盧卡要知道在壓力下聊天並保持幽默有助於心理建設,我們不是野獸」

「很抱歉,我想如果你要是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也許你會無法面對明天的勞役,那群魔鬼不會聽你的解釋,也不會欣賞你的幽默,他們會直接擊斃你這個無法帶來效益的的孩子,畢竟你要知道他們可從沒拿我們當過人類,難道今天你們還沒有認識到這裡的生活嗎?」

整個房間陷入了沉默,沒有人說話,所有人不相信來到這裡就是來到絕望之地,她們寧願相信有希望,因為如果沒有希望那這樣屈辱的活著便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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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白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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