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時硯很快就送了飯進來,殷紅豆餓壞了,解開腳上的紅帶子,披著衣裳下床,吃的有些不顧體面,一大碗飯並三盤子口味清淡的菜,她吃的肚子都圓了。

傅慎時慢條斯理的吃完了,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喝茶漱完口,才問道:「身上可還有不舒服的?」

殷紅豆看了看手臂,紅印子淡了很多,皮膚還在發紅,但已是可以忍受,看來最癢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她道:「好多了,只是有些使不上勁兒。」

兩個人這些日少有心平氣和的說話,傅慎時倒是覺得她病中軟和了很多,也肯叫他照顧,不禁道:「……你若一直這樣就好了。」

殷紅豆淡聲道:「取決於你。」

傅慎時思忖著她的話,沉默著。

傅慎時最近受了不少殷紅豆的冷臉,她卻說,這取決於他。

他想起殷紅豆那天夜裡說過的話,便解釋道:「紅豆,其實我想過了,你之前說的話很有道理,可我那時真的沒有像你說的那樣去想。」

殷紅豆手裡還拿著筷子,她將筷頭和筷尾調了個方向,右手捏著筷子在桌子上划來划去,也沒刻意寫什麼,就是在油亮的楠木桌子上劃出亂糟糟的一團痕迹,她道:「我知道你沒有這麼想。」

傅慎時面色才舒緩一些,殷紅豆便道:「因為這是刻在你骨子裡的東西,你便是不想,自然而然也會這麼去做。」

畢竟傅慎時打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上要跪皇天后土、天潢貴胄、家中長輩,下有丫鬟小廝甚至是平明百姓要跪他,尊卑貴賤,分得明明白白,他哪裡意識得到這些?

殷紅豆挑著眼看著傅慎時,眨著眼睛道:「你在我病的時候照顧我,是出於情分,可你給我遞茶水的時候,明顯猶豫了一下,這才是出於你的『理智』。」

正經的主子,哪裡有服侍丫鬟的!

傅慎時心裡明鏡兒似的,他面色微紅,即使他認為自己委實沒想將殷紅豆當做丫鬟看待,但她說的不錯,他就是那麼做了。

他眼神有些閃爍,其實不大想承認,他當時是有遲疑,可……他到底還是照顧她了不是嗎?

殷紅豆知他不服,便問道:「廖媽媽和時硯,在你眼裡該是什麼身份?」

傅慎時如實答了她:「廖媽媽是我乳母,又悉心照顧了我多年,我已將她看做長輩,時硯對我也是忠心耿耿,不說勝似親兄弟,也將他看做自家人了。」

「你將廖媽媽看做什麼樣的長輩?」

「半個母親。」

這樣的情分,很不輕了。

殷紅豆問他:「那你將來打算如何安置他們二人?」

傅慎時心裡早有了主意,他道:「將來我會給廖媽媽一間宅子和一大筆銀子出府榮養,如果她身體不好,病了,我便再找體貼的丫鬟伺候她。時硯……他若願意一直跟在我身邊,他想找個人過日子,我便出面替他說和,若他另有志向,將來便去做個管事,都隨他。」

殷紅豆點了點頭,傅慎時考慮的很周全,她便問他:「既你將廖媽媽看做半個母親,她若纏綿病榻,若你還如眼下這般,雖不良於行,到底身體康健,你可會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傅慎時哽了一下,廖媽媽做他的乳母,他這般對待,已是十分賢孝,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從沒想過。

但若是秦氏和長興侯病了,他卻是必須得親自侍疾。

殷紅豆繼續問道:「時硯將來若得罪了長興侯府的人,你可能替他在主子面前分辨個公道出來?」

當然不能,時硯到底是個下人。

殷紅豆這才道:「我不過來你身邊一年,他們兩個照顧你這麼多年,我不認為在你心裡,我能比他們還要重要多少。」

傅慎時默然良久,收緊了手,道:「紅豆,這兩件你說的不錯,但我待你終究是不同的。」

殷紅豆不否認,她道:「你可否告訴我,當初你想讓我做妾的時候,是如何想的?」

傅慎時想起在重霄院的那段日子,嘴角浮起了笑意,他倒也不瞞她,道:「當時覺著你是個可愛有趣的丫頭,想收了做通房,和如今不同。」

殷紅豆面目平靜,「那你可還記得你是如何對我的?」

傅慎時當然記得,他眼神往她手上看去,細白水嫩,已經沒有冬天凍過的痕迹了,他皺了皺眉,眼神里顯出一絲絲自責和心疼。

殷紅豆替他答了:「你用主子對付丫鬟的手段打壓我,那是對付下人的手段,用了不錯。如今你又故技重施。若說別的事你還可以有所辯駁,偏這件事你再沒話說了吧。」

一模一樣的事,如出一轍的手段,傅慎時方才還在給自己找借口,眼下卻不得不承認,他心底里,的確沒完全拋卻殷紅豆的丫鬟身份。

傅慎時認了,心口不一的人是他,他輕聲地問:「所以……你才不從我?」

殷紅豆輕壓下巴,道:「如果我要屈服,早就屈服於傅二了,不必等到今日。」

傅慎時不快,他反駁道:「我不會像他那樣對你。」

殷紅豆輕哼了一聲,道:「他不也是利誘威逼嗎?」

「明明我對你好得多。」

「是啊,你好得多,那是因為我能幫你的也越來越多。他利誘我的時候,也對我奉承討好。若我肯,自然也有法子以色相討好他這種草包。而且我能替你賺錢,我難道不能替他賺錢?誰會嫌銀子少?我只要一直於他有用,便不怕他喜新厭舊。色衰愛亦不遲。和你給我的保證,有何區別?」

傅慎時抿緊了唇,殷紅豆一直都有原則和底線,她現在肯這般跟他說話,便是對他有真心,若他像傅二那樣對她,反倒會將她逼得更遠。

殷紅豆還道:「那時你對我又沒有幾分情分,若我從了,他真討要了我去,你會不給?我若今日會對你服軟,當時早就是他的人了,等不到今日。」

傅慎時擰著眉道:「我與他大大不同,不可相提並論。」

殷紅豆撇嘴問他:「還有何不同?」

傅慎時嗓門略高了一些,道:「他長的沒我好看,腦子沒有我聰明,是個廢物。」他眼睫淡淡一掃,漫不經心道:「哦,他現在不止是個廢物,應該還是殘廢。」

「……」

殷紅豆涼涼道:「這些錦上添花的東西,並不令我心動到可以放棄自己的尊嚴。想必你也是。」

傅慎時眼神柔和下來,當初勾引他的貌美丫鬟,個個都比殷紅豆漂亮,這的確不是他唯一看中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根本不是他看重的東西。

兩個人都是無言,殷紅豆先開了口:「今日,你總該徹底知道我心中所想了罷。」

傅慎時攏著手,聲音低啞地道:「我知道了……但我還是沒有辦法放你走。」

他越是知道,就越是害怕殷紅豆要離開他,便更不敢放她自由。

她這樣有主意的一個人,他一旦放了她,有一朝一日她要走,他如何能留?現在強留,兩個人身份在這兒,他留的合情合情,若以後再強留,便是不死不休,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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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貴不可言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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