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科舉

51 科舉

陳於幾年不回家,依舊是輕車熟路,他生的俊俏,又從不端架子,一路同丫鬟小廝們著招呼,聊上幾句,就對府里如今的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這次回來倒不全然是為了自己的婚事,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思及此,他的臉色凝重了些。

自諸王叛亂后,大齊政權便趨於平穩,陸續有人重提科舉,卻遭到幾大世家的聯合抵制。

恢復科舉制度乃是大勢所趨,只是世家還未得到足夠的好處,不肯輕易鬆口罷了。

陛下自然屬意恢復科舉,但他不喜朝堂上有大的變動,更傾向於用較為平和的方法來達到目的,眾臣對此也心知肚明,於是彼此之間形成了一種相互妥協,緩緩圖謀的默契。

開設書院,創辦國學,擇日進行考核,成績優異者,可推薦為官,只待條件成熟,科舉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這些原本與陳於沒什麼關係,要命的是他那好友陸言是個死腦筋,非得去捅這個馬蜂窩,聯合一群寒門子弟,請願恢復科舉,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被關了大牢。

陛下尚且不願與世家正面交鋒,陸言卻輕易的惹惱了他們,他一個寒門出身的學子,如何是那群人的對手。

世家近年低調了不少,對大齊的影響力正在減弱,正愁沒個立威的機會,陸言送上門去,他們自然要狠狠作踐以期殺雞儆猴之效。

陳於與陸言相識於洛水書院。

說來也怪,陳於對世家貴族子弟一貫瞧不上眼,連先太子與二皇子也讓他十分反感。

御和長公主將他送入國學,他完全不能融入,以至於無心學習。直至離家出走,因緣際會之下進了儘是寒門子弟的洛水書院,才讓他有如魚得水之感,連讀書也用起心來。

他在洛水書院著實交了不少朋友,其中又以陸言與他交情最好。

陸言生父早逝,母親也匆匆改嫁。

他姓陸,是陸家人,他母親自然不能帶著他嫁人,他爹幾個兄弟,家境貧困,自顧不暇,幫著陸言料理了他父親的後事,沒謀奪他父親留下來的那點家產,已經算是仁至義盡,根本不可能有多餘的閑錢幫襯陸言。多虧了洛水書院院長收留,陸言才不至流落街頭,他在書院一邊幫工一邊讀書。

其實按照院長本意是不需他做什麼的,但陸言執意如此,院長只能答應。

書院的活並不多,院長唯恐耽誤了陸言學習,還經常幫他分擔一些,陸言心裡明白,對院長越發感恩。

洛水書院因無背景,擁有的推薦名額不多,便是如此還每每有些所謂的世家子弟過來搶佔名額。

他們不曾在洛水書院讀書,卻硬要掛在書院。為了那僅有的幾個名額,他們操控學院考核,一次又一次,讓書院里真正的學生永無出頭之日。

眼看著書院的學生越來越少,就要辦不下去了,陸言才集結了一群寒門子弟請願。

洛水書院所經歷的事在全國各地均有發生,有陸言帶頭,請願的學子越來越多,引起了世家的警惕,他們快速做出反應,以莫須有的罪名將陸言抓進了大牢。

陳於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營救陸言,奈何他只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實在無處著手。

父親是不能指望的,母親更不會搭理他,大哥明擺著躲著他,想來唯一能幫得上忙的只有寧逸,只是寧逸今天也沒露面,這又讓陳於無法確信了。

陳須一直忙到傍晚才回侯府。

皇帝對御和長公主的確優待,一早封了陳須侍中一職,可自由出入宮廷,侍從皇帝左右。

此職位既清貴又有前途,非一般人可任。

陳須常在宮廷走動,對數千學子請願要求恢復科舉之事自然有所耳聞,不過瞧著陛下的樣子似乎不置可否,想來又有幾個出頭鳥要遭殃。

這世上永遠不會缺自以為是救世主卻連自己都救不了的可憐蟲,可悲又可嘆。

韓氏侍候一邊陳須換下官服,一邊問道「二弟回來,你們兄弟要不要聚聚?」

陳須朝她看了一眼,淡淡道「他不來拜會我這個兄長,難道還等著我去請他不成。」

韓氏素知丈夫雖對這個兄弟有些微詞,但還是在意的,便笑著道「你不去請,我派人去請可好。」

陳須皺了皺眉道「多事。」不過他也沒攔著。

韓氏素來是七竅玲瓏的心腸,哪有不明白的,當即遣人去了,又命人準備酒菜。

韓氏嫁進武安侯府時,陳於還沒離家出走,她對這個小叔子還算有些了解,人人都說他是紈絝子弟,韓氏卻不這麼認為,僅憑他對待下人的態度,就比那些真正的公子哥兒高強百倍。

因此,韓氏便有意為他們兄弟創造機會緩和關係。

陳於聽說哥哥嫂子要設宴為他接風,初覺不可置信,再就是受寵若驚了。

雖說他與兄長是一母同胞,但並不親近,初時,兄長看他的目光還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後來直接變成了漠視,他一直以為全家人都不待見他,才放心離家出走,如今倒有些後悔。

陳須對陳於的感情比較複雜,他倒不在意父母多寵愛幼弟一些,只是陳於將這種寵愛棄若敝履,就讓他不快活了。

他母親著實在陳於身上花了不少心思,送他進宮和皇子一起讀書,請有名的大儒為其授課,送他入國學,甚至後來為其定下蔣家的婚事。

母親畢竟是女子,有些事她做起來並不是那麼方便,可她還是為陳於做了。

他忘不了母親屈尊降貴幾次三番請求幾位大儒進府當教習,更忘不了陳於離家出走時,母親曾偷偷流淚,雖然他一早被封為世子卻從未享受過如此待遇。他嘆了口氣,即便如此,他還是做不到不認這個弟弟。

晚膳是韓氏特意命人備下的,選的都陳須與陳於喜歡吃的菜,陳於在外只求吃的飽,沒有那麼多講究。如今面對這一桌子豐盛的飯菜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不過他有良好的教養,並不狼吞虎咽,雖說如此,吃的還是急了些。

陳須表面上目不斜視,其實對陳於多有關注,瞧著他吃的急了,就將茶杯往他那邊推了推。

陳於嘴角略彎了彎,順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再放下,就只偶爾動上幾筷子了。

陳須早早放下了筷子,偶爾自飲一杯,等陳於也放下了筷子,才命人收拾桌子。

他們這樣的人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無人說話,飯後,似乎也無話可說。

陳於心憂陸言,又不知該如何起這個話頭,不免有些尷尬。

陳須瞧他這副樣子,就知他心裡擱著事,便主動開口道「有事?」

陳於斟酌再三,方道「近來有學生請願恢復科舉,大哥可曾聽說?」

陳須微瞥了他一眼,問道「與你有關?」

陳於摸了摸鼻子「有一個被抓的是我的好友。」

陳須頓感意外,隨即道「你那個朋友最好不要是陸言,誰都救不了他。」

陳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陳須雙眸微抬「每一次的變革總少不了鮮血的鋪就,他既是引領者,就逃不過死亡的結局。」

陳於默然片刻,道「這不是變革,全天下人都知道,科舉制度必然要恢復。」

「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必然會死,江山必然要換人來坐,那麼是不是可以現在就叫陛下去死,再扶旁人坐這江山呢?」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陳須說起來語調卻格外平靜。

陳於有些傻眼「這怎麼能一樣。」

「皇權有時也需向世家妥協,得罪了世家或許比冒犯皇帝還要嚴重,你應該明白。」他沒有說陛下的態度,因為沒有必要,陛下或許有自己的思量,他可以通過這件事逼迫世家做出某種讓步,但陸言的死活,他肯定不會在意。

陳於問道「陛下會不會藉此直接恢復科舉。」

陳須搖頭「不會,現在還不是時機,邊患未解,朝中更需平穩,世家在諸王叛亂中出力良多,近年行事又越發低調,陛下沒有必要刺激他們。」他頓了頓又道「恢復科舉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這是陛下與朝中眾臣以及世家公認的,無人能夠打破。」

陳於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卻還是忍不住道「若是這項進程因為某種意外而不得不直接走到最後一步呢。」

陳須看著他,淡淡道「你認為什麼樣的意外能讓陛下,眾臣以及世家達成這樣的共識。」

陳於輕輕吐出兩個字「動亂。」

陳須面目肅然「那隻會死更多的人,一群書生能成什麼事。」

陳於也只是說說罷了,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哪裡能指望他們。何況為了一個陸言,將無數人推入險地,這也不是他的作風。至於他有沒有能力策劃這樣的事,並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陳須道「陛下面對匈奴尚且不願妥協,何況其他。」

陳於嘆道「的確如此,陛下不喜威脅。」他忽而眸光一閃道「若是世家威脅到了陛下呢,他們這些年操控書院考核,安插家族子弟,搶佔書院名額,已經違背了陛下設立此種制度的初衷。」

陳須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陸言不以此為突破,反而去提科舉事,怕是因為這樣更易籠絡人心吧。」

陳於對兄長突然臆測起陸言的用心來,完全不能接受,辯駁道「前事治標不治本,唯有恢復科舉才是長久之計」

陳須不置可否「我總覺此事沒有那麼簡單,你最好不要摻和,再者世家傳承數百年,絕非你們能夠撼動。」

陳於皺眉「我只是想救陸言。」

「如今陸言是世家的眼中釘肉中刺,連陛下也不看好他,你如何救。」事實上無論是陛下還是朝中眾臣都認為他們此次請願實屬添亂。「沒有人會冒著朝中平衡被打破的風險偏袒陸言,不過……」他笑的有些玩味「經此一事,世家應該會有所收斂,朝廷針對書院的政策也會更加完善,恢復科舉指日可待。」

陳於見兄長對陸言的死活半點也不在意,便知想從他這得到什麼幫助是不可能了,因而有些心不在焉。

陳須原本還想關心一下弟弟在外過的如何,對蔣家的婚事有什麼樣的打算,然而瞧著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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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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