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魂玉（19）

沈霖不置可否，先牽着她離開這個傷心地：「幫不幫都是我們的下下策，能不暴露就不暴露吧，暴露了就是給他們添風險。我們還有兩天時間，先去那個姬家看看。」

鈴鐺聲還沒有走遠，像是故意引他們過去似的，剛好保持着能跟上的距離。

寒風鎮不但佔地廣，人口也很多，即使被限制了與外界的互通，樂觀的寒風鎮居民依然可以不受阻礙地繁衍生息。

姬塵六有意地帶着他們繞了寒風鎮一大圈，所到之處眾人避之唯恐不及。是對待窮凶極惡之人的態度，可惜即使已經被所有人憎恨，姬家人依然好好的活在這裏，甚至還活的很自在。

終於，他們停在了一個類似官家宅邸的府門前。府門牌匾上書「姬府」二字，牌匾是深沉的黑色，還沒踏入府門就給人一種壓抑感。

姬府周圍有不少破舊的房子，不過門庭衰落顯然很久沒人住過。大概是不想靠姬家太近，不得已搬走的吧。

這就導致秦玥二人跟到這裏時已經看不到什麼人了，除了不絕於耳的鈴鐺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姬塵六推開府門，突然轉身對着來時方向喊道：「張瘸子，去給我買幾根蠟燭來，姬府來個客人不容易，應該好好招待一下。」

沒有得到回應，姬塵六也不生氣，自顧自進了府。秦玥進去之前還在想他要用蠟燭怎麼招待自己，在進入府門的那一刻就恍然大悟了。

姬塵六是個瞎子，並不需要光，姬府里一片黑暗。若是這樣也就罷了，修士對於黑暗不像普通人那樣無措，但姬府顯然是用了什麼法子，讓修士都不能視物。

秦玥不準備輕舉妄動，怕自己撞到什麼東西顯出身形來，於是穩住身子，輕輕拽了拽沈霖的手。

一陣悉悉索索的繫繩子聲音后，鈴鐺聲驟然消失，空氣里安靜得只能聽見姬塵六毫不掩飾的呼吸聲。

秦玥給沈霖傳音：「他在做什麼呢？我感覺他的呼吸離咱們有點近。」

沈霖「嗯」了一聲，語氣平靜地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他正在離我半寸遠的地方和我面對面。」

秦玥呼吸一窒，好半天才回道：「那他的呼吸豈不是都噴你臉上了？」

沈霖對於她不合時宜的問題沒有回答。

秦玥又小心道：「他不會發現我們了吧？」

沈霖想了想：「發現不至於，他應該有什麼法子可以感知我們的方位，但是很模糊。他大概也想不到已經快和我臉貼臉了。」

秦玥鬆了口氣，不知道具體方位就好，到時候有危險還能跑掉。

不多時，身後傳來輕一步重一步的腳步聲，秦玥回頭，看到一個面色沉沉的男人端著一隻燃燒着的蠟燭走進來，燭火映照的地方竟然可以視物了。

秦玥走進仔細觀察了那蠟燭，發現就是最普通的種類，姬家施加到府上的黑暗居然用這個辦法就能解開？

姬塵六靈活地走到張瘸子身前，接過蠟燭道：「做得不錯，整個寒風鎮的人里也就你最有覺悟了。哪天我心情好，就把你瘸腿給治了。」

張瘸子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話，只是眼睛裏一閃而過一絲嫌惡。看來這位張瘸子也並不像他說的那樣「有覺悟」呢。

秦玥最為好奇的是姬塵六說能治好他的腿。這可不簡單，大多數修士追求的都是武力，和治療毫不沾邊，只有煉丹師才可能有治癒的能力。

而煉丹師的治療也多是經脈一類，也就是內傷，而面前這個人顯然是先天骨骼畸形，連凡人的醫師都不一定治好何況煉丹師？

不過有一類人例外——大乘修士。

修士修鍊到極限，很多不可思議的事都會成為平常，生死肉骨對他們來說不過動動手指的事情。

秦玥想到常青死前說的「主上」，難道區區一個寒天鎮姬家、只有一個築基後期修士的姬家，也能得到大乘修士的庇護，效忠於大乘修士？

東西送到，張瘸子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姬塵六舉著蠟燭，對他們道：「既然費了功夫潛進來，總不能讓你們空手去死，就稍微滿足一下你們的好奇心，讓你們死得心甘情願一點。」

自然是沒有人回應他的，姬塵六熟門熟路地沿着一個方向走，秦玥只有緊緊跟隨，否則一不注意就什麼也看不見，容易出意外。還是看看這姬塵六到底想讓他們看什麼吧。

蠟燭除了映出姬塵六的身影，還能模模糊糊看到旁邊的傢具，都是很古舊的東西了，很多上面還積了厚厚一層灰，看上去很久沒人用過，已經瞧不出原本的顏色。

又走了一段路，兩邊也沒有任何阻礙，應該是一條走廊，走廊不算窄，至少在蠟燭的光線里沒照出牆壁。

姬塵六突然停下腳步，沈霖眼疾手快地拉住秦玥，才沒撞到瞎子身上。

他把身前舉著的蠟燭緩緩往上抬，映出了牆壁上掛着的畫。

「這些都是我姬家祖宗的畫像，一共五幅，我是第六個，可惜這鎮子裏竟沒有一個人願意為我畫像。」

他向右轉身，一邊用左手輕柔地撫過畫卷，一邊繼續向前。

秦玥細細觀察每一幅畫，發現它們都是以姬府大門作背景，畫卷的主人公恭敬地跪在地上，像是在對着頭上的人彙報着什麼。

這些畫里都只有一個人，樣貌有相似之處但能看出不是同一人，最特別的是，畫上人都是瞎子。

兩顆只有眼白的眼睛突兀地睜著。姬塵六的眼盲竟然是遺傳嗎？

大概是猜到秦玥的疑惑，姬塵六漫不經心道：「這是我姬家的詛咒。」

「主上信任我們的忠心，但不信任我們的眼睛。姬家祖祖輩輩不能視物，也是不配瞻仰主上的仙姿。」

想不到囂張跋扈的姬塵六還有這樣虔誠的一面。

「姬家人都不知自己母親是誰，畢竟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一旦生出姬家後代就會消亡。」

秦玥聽得直皺眉，思想扭曲至此，既可憐又可恨。

「除了主上，世間人皆骯髒不堪。幸好我不用再為了姬家傳承而和女人媾合。」

不知怎麼，這話讓秦玥眼皮直跳。果然，姬塵六說完這句話后便輕輕吹熄了蠟燭，一邊向她們靠近一邊道：「主上果然料事如神，姬家到了第六代總算完成了任務。」

姬塵六的聲音已經近在耳邊，秦玥和沈霖相握的手緊了緊，身體已經僵硬得動不了。

姬塵六俯下身，氣息隨着他的話噴吐在秦玥耳廓。他壓低聲音，語氣溫柔得像情人間的呢喃：「姬家終於等到你了，秦玥。」

沈霖當然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當即便覺得不妙，拉着秦玥飛快向後掠去。

他回憶著來時的路，本以為不會遇到什麼阻攔，在飛到府門口之前卻突然鈴聲大作。

這鈴聲除了大聲刺耳了些之外，對沈霖並不能產生影響，他正準備繼續沿來路走，秦玥卻突然鬆開他的手，痛苦地捂住頭蹲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