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魂玉（18）

秦玥一驚，阿恢是那個被打暈的年輕人？他竟然只能出去一會兒嗎？

大漢說完那句話，不少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齊齊看向鎮門，眉眼中的擔憂幾乎掩蓋不住。

一個老太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向門口走，說出的話不知道是年紀大了還是太緊張，聲線竟然抖得快叫人聽不懂了。

「阿恢…我的阿恢還沒有回來嗎？阿恢…」老太的眼睛已經視物不清，為了看得更遠，她邁著蹣跚的步子，一步不停地快出鎮子了。

幸好那大漢眼疾手快拉住了她：「阿婆，你別擔心，還有一會兒呢，你孫子會回來的，別擔心，啊。」

老太轉頭，混濁的老眼裏竟不知何時蓄滿了淚水，「你們別騙我這個老太婆了，我在這個鎮子待的時間比你們長，這個時候還沒回來…後果我比你們清楚！」

她渾身顫抖地愈發厲害了，兩滴碩大的眼淚也從眼眶中脫出，劃過佈滿褶皺的臉，落在雪地上燙出兩個印子來。

一個稍胖的中年女人走過來，扯住大漢的衣袖道：「就你知道阿恢出去得久了，你看看你這一說，等會兒拉不住阿婆又是一條人命！」

大概是大漢的妻子，她聲音不小，老太也聽見了：「我一把老骨頭，沒了孫子也沒什麼活頭了。這鎮子出也出不去，能出去也要擔驚受怕。你們別管我了，是我自己要死的。」

大漢的妻子嘴巴張了張，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老太又用混濁的眼睛盯着大漢，那雙古井無波毫無生氣的眼睛裏，竟然讓人看出了讓人膽寒的堅持：那是在絕望和解脫之間的眼神。

大漢在那雙眼睛地注視下，緩緩地鬆開了手。

視線範圍內的人都停下了動作，眼神哀傷地看着老太走出鎮子。

寒天島毫無溫度的陽光照到老太身上，卻讓老太從一頭銀髮開始燃了起來，從頭到腳，化為灰燼。

老太沒有發出一聲慘叫，寒風鎮也鴉雀無聲，那讓人痛苦的灼燒感卻彷彿蓋過了寒天島常年的入骨寒冷，深深地印進所有人的心。

秦玥死死地捂住嘴，不讓卡在喉嚨的嗚咽溢出。但身體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沈霖知道她在想什麼，他輕輕嘆了口氣，手抬到秦玥腦袋上，猶豫了下，才緩緩放上去揉了兩下。

「我們抓他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們身上的詛咒，預料不到這樣的結果。」他目光沉沉看着前方，儘管是安慰的話，自己的悲痛卻也沒能好好藏住。

秦玥捂著嘴狠狠搖頭，眼淚一顆一顆往下落，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在得到可以濟世的力量之前，竟然就這樣親手害死了兩個無辜的人。

沈霖沒再說話，只靜靜牽着秦玥的手等她平靜下來。

等到寒風鎮眾人終於開始有人說話，鎮子漸漸恢復人氣的時候，秦玥才用力吸了吸鼻子，牽着沈霖的手轉了身。

他們往東走了沒兩步，就聽見一陣奇異的鈴鐺聲，一個盲人老道拎着一串鈴鐺正向鎮門處趕。他走路又穩又快，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一定猜不到這人是個盲人。

他舉著那串鈴鐺急急走到大漢面前，單手捉住大漢的領口將大漢拎了起來，秦玥這才發現盲人竟然已經築基後期。

他語氣兇惡：「常青你他娘的把什麼東西放進來了？！嗯？！」

大漢的妻子對盲人怒目而視，卻也不敢上前反抗，只聽大漢壓住怒氣地辯白：「你大爺的老子什麼都沒放進來！」

那盲人顯然不信：「什麼都沒放進來？什麼都沒放進來它會響？！你放屁！」

此時空氣安安靜靜，沒有一絲風，盲人舉著鈴鐺的手也穩穩噹噹，但那串鈴鐺就是響個不停，直響的人心慌意亂，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你這破玩意兒幾百年沒動靜，壞了也不知道，也就你這個死瞎子把它當寶貝！」

盲人大怒，一把將常青打到鎮門邊上的柱子上，他的後腦勺撞出血來。

常青感覺自己眼冒金星，一時之間什麼也顧不上了，只想出了這口惡氣。

他一步一步向盲人靠近，曾經壓了他半輩子的恐慌突然煙消雲散。

「如果不是你們姬家，這個鎮子會變成現在這樣？！」常青說完這句話，像警告似的，他的兩邊眼角淌下兩行血。

他妻子驚叫一聲，急急跑去拉住他：「別說了常青，別說了。」

常青不為所動，依舊一步步地靠近盲人。「就因為你們忠心臣服的所謂主上，我們整個鎮子的人就世代被困、被詛咒、然後受盡折磨而死嗎？！」

似乎為了呼應他的話，眼角的血流得更猛了，鼻腔、耳朵、嘴角也開始有血湧出，接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開始出現血窟窿，越來越多的血往外冒，染紅了一地的雪。

鎮民們別過臉，不忍心再看。常青的妻子也知道現在沒辦法挽救了，咬着牙顫抖著抱住丈夫，任憑他滾燙的血打濕自己。

常青的身體迅速涼了下去，只有一雙赤紅的眼睛到死都憤恨地瞪着盲人。

那盲人耳朵動了動，知道常青已經死去，這才慢悠悠開了口：「都看清楚了吧，沒腦子亂說話的下場。我們姬家效忠的人，你們不配提。」

他冷哼一聲，又道：「徐慧，你男人死了，守門的活就交給你了。記得給我守好了，否則常青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鎮子依然安安靜靜，但每個人都死死盯着他，那些目光里有狠，有憤怒，有鄙夷，有憐憫，可惜都不能傷了盲人分毫。

盲人轉過身往來路走去：「今天混進來了兩個髒東西，你們給我仔細找找，兩天之內找不到，就一起給常青陪葬吧。」

秦玥渾身一凜，這話不僅是說給鎮民聽，更是說給他們聽的。是用一整個鎮子的人的性命來要挾。

在盲人消失在視線中之前，徐慧突然尖叫道:「姬塵六！你們姬家全都不得好死！」

姬塵六腳步不停，只有一聲冷笑傳進所有人的耳朵里，莫名的大聲刺耳，久久不息。

秦玥和沈霖對視一眼，常青的自殺式報復雖然看上去沒什麼用，卻給了他們不少信息，至少那個姬家是個突破口，值得好好探究探究。

但他們也沒急着走，而是看着一些鎮民向著徐慧圍過去，輕言細語的安慰她:「常家媳婦兒，別難受了，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姬家不會善終的。」

「小惠，鄉親們雖然也幫不上什麼忙，但幫你給常青哥的後事搭把手還是行的。以後有什麼需要也儘管提，咱們鎮除了姬家都是一家人。」

……

秦玥輕聲道：「這個鎮比我們想像中好很多啊，他們試圖反抗，卻無力反抗。可是他們團結，他們說不定還會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