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喜當「爹」

1、喜當「爹」

京陵,凜冬深夜。

一個女人冒着漫天大雪中,沿着一條人跡稀少的小街,扶著牆一步一步朝醫院走去……

這個女人外表與眾不同,高鼻深目,眉如遠黛,眼橫秋波,皮膚光潔有若細白瓷,十指纖纖如玉蔥,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養尊處優的嬌貴。然而現在她卻一身襤褸,腳踏敝屣,可憐一雙玉足被磨得鮮血淋漓。

最要命的是,這個女人還挺著大肚子,眼瞅著十月懷胎,就要臨盆了!

漫天大雪紛飛,一個蹭著自行車的青年呼嘯而過,他瞥見了跌在角落裏氣息奄奄的女人。連忙跳下自行車,衝過去查看一二。

女人額頭上青筋暴起,白汗如雨,姣好面容因為劇痛,整個五官都絞在一起了。

青年人見此情此景,不問緣由,立刻抱起女人快步沖向醫院。

女人張著青白的嘴唇,掙扎:「不行不行……孩子……我的孩子…要生了……」

血,像一條蚯蚓從女人兩股之間鑽出。

青年人面上一沉,心知大事不妙。

他無可奈何將女人小心放在一塊乾淨平整的地上,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

女人痛得格外厲害,柔弱的手指幾乎要將身邊的布料絞碎。

痛苦,憤怒,生不如死,求死不能……女人在鬼門關生死徘徊。

「高……甫明,我恨你!」女人含着眼淚聲嘶力竭地遞出幾個模糊的聲音。青年人以為她在痛苦呻吟,安慰她,「救護車就要來了,你會沒事的……」

寒冬臘月,大雪霏霏。

一聲嘹亮的嬰啼響徹凌霄。

她來了,稀里糊塗卻又大張旗鼓。在這樣一個明亮又寒冷的凜冬,在落寞昏暗的街頭,她降生了。

青年人雙臂顫抖著抱起那個還粘著臍帶渾身濕漉漉的女嬰,她張著一雙分外明亮的眸子,凝望着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人。

噗嗤一聲,笑了。

青年人幾乎嚇了一跳,他心臟跳得砰砰的,遲疑再三,才敢確定,她是真的,在笑!

救護車趕來的時候,也許是被女嬰那一笑暖化了心扉,青年人鬼使神差也跟了去。

後來買血、繳費、清洗……他喜洋洋地跑遍了整棟醫院大樓。

當他拿着收據去找那名年輕漂亮的母親時,乾淨清爽的病床上卻空無一人,旁邊育嬰室里的小奶娃還甜甜睡着。

他的心猛然一沉。

「護士!護士!!剛剛哪個女人呢?你們怎麼能放她走?」他衝出病房,隨機抓住一個小護士,憤怒地質問對方。

對方利落地一揚頭,嗔他:「什麼女人?你自己妻子還要來問別人?」

「她不是我的妻!」

以為他要鬧事,保安立刻聞風趕來,周圍的人群都聚攏了。

青年人失魂落魄跌在原地,怔怔地:「回家,我該怎麼跟妻子交待啊!……」

那晚,慕先生愁眉苦臉抱着一個笑嘻嘻的女嬰風雪夜歸……

————————————————

慕文抱着那名女嬰走進家門的時候,坐在床頭的妻子正在給懷裏三個月大的女兒餵奶。

她一抬頭就望見了慕文懷中的女嬰,詫異:「這是誰家的孩子?你抱她回來幹什麼!」

慕文困窘地低頭整理女嬰裹在周身的襁褓,充滿憐惜的目光在女嬰面上久久停滯。

「她……撿回來的…」

「什麼?!」片刻的震驚過後,白心眉捏著自己嗡嗡作響的額頭,「文,我知道你是菩薩心腸,但你我現在,可是兩尊泥菩薩!我們自己的女兒都還難以供養,怎麼還能多個拖油瓶!!」

「這……」

白心眉憤憤地擰眉,眼睛瞟過慕文懷裏女嬰的小臉,心也怦然一跳,「把她送進孤兒院吧,說不定會有好人家領養的…對她來說,也會有個好歸宿!」

慕文遲疑了很久,清瘦的身子似乎被十字架釘在了原地。

白心眉看出了慕文眼裏的不忍和固執。

「小孩子是可憐,然而我們兩個現在什麼處境?留下她,也只能吃苦遭罪!」

「明天,我去孤兒院看看吧……」

慕文本來就搖擺不定,妻子一說瞬間潰然敗陣。

白心眉抿抿嘴唇:

「那這事就先這樣吧……哎呀不對!你抓的葯呢?!那可是給妍兒治病的!!」

她尖叫一聲,懷裏的女嬰忽然哭了起來。心眉立刻把她抱在懷裏,又疼又憐心肝寶貝地不停哄她。

慕文此時才驚覺,葯——被自己扔在自行車裏了……

「我立刻回去找!」他哆嗦著放下懷裏的女嬰,急急忙忙跑出去。

「算了,別出去了!太晚了!」妻子連忙制止他,「壁櫥里還有三幅呢!不着急。」

「唔……可是還有那輛車!我回去看看,別叫人偷了!」

他一個箭步,飛似的躥出門。

白心眉起身下床,望着慕文再度冒雪出門的背影,眼裏充滿了哀傷。

而那個被慕文帶回家的女嬰,似乎知道這家的女主人並不喜歡自己,早收斂了嬉皮笑臉的模樣,變得安安靜靜、一聲不吭了。

白心眉低頭凝視着那個躺得乖乖的女嬰,眸子裏流轉過萬千吐不盡的哀愁。

她伸出潔白的手指,輕輕撫摸女嬰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眼淚頓時翻湧上來。

「可真是個美人胚子,可惜我們養不起你…你走錯了……」

屋外的風雪更加緊了,寒風呼嘯著穿過她們頭頂幾乎等於沒有的瓦篷。

她抬眼環顧四周,越發覺得遮身敝舍不勝凄楚。

女嬰凝望着頭頂上那張年輕姣好的容貌,清澈明亮的琥珀色眼瞳里充滿了困惑。

忽然,一大串眼淚啪嗒砸在了女嬰臉頰上,順着她幾近透明的肌膚蜿蜒流淌,劃過她的唇角時,她就調皮地伸出舌頭,接了一顆。

噗!———

鹹的!!

那張小臉蛋上頓時堆滿了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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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文踏出門檻的時候,一道倩影一閃而過。

因為這條小街時有無名過客往來,他就沒多留心。

他挂念那輛車子,因為那幾乎等同於他周身全部家產。因此一路雙腳幾乎不沾地,飛一般奔回了原地。

他披了一身雪衣,朦朦朧朧望見角落裏那堆無人問津的舊黑鐵。

萬幸!萬幸!!

車還在,葯還在……

他長舒一口氣,面上終於放出明朗的笑容,於是大踏步走過去。手指剛剛碰到車把的時候,他的目光瞬間就被一個刺繡精美的荷包抓住了。

那個荷包雖然用料算不得上乘,然而花紋刺繡,精巧別緻,絕對稱得上精品了。

它乖巧地拴在車把上,身子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細雪。似乎才掛着沒多久。

慕文遲疑地望了望四周,周圍夜深人靜,連一條吠叫的狗都沒有。

他擰緊了眉毛,充滿困惑的拾起那個荷包,一張輕飄飄的紙條隨之飄落。慕文定了定神,看見上面娟秀的小楷,赫然寫着自己的名字!

他急切地撥開荷包,往外一攤,心裏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怔住了大約五秒過後,他轉向四周,大呼:「姑娘!我知道你在這附近!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但天底下有哪一個母親捨得丟棄自己的孩子呢?再大的困難,總能跨過去!孩子,可是你的親骨肉哇……」

四周大雪如衾,慕文的聲音空泛而蒼白。

他苦惱地凝望着這條鋪滿白雪光燦燦的小街,能看見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

等了很久,小街上還是空蕩蕩的,似乎連一隻鬼都不願理他!

「唉!———」

他暫且收下那枚荷包,自言自語推著自行車一步一步走了。

月光鋪了一地,將他留下的腳印照得如水一般明亮。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那條鋪滿白雪的小街上,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裏,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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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文到家的時候,天邊已經微微翻出魚肚白,一兩縷清早的晨風拂過他的額頭。他推門進家的時候,連跳動的步子都是歡快的。

他喜悅地走到卧室,推門而入,隨之灌入他眼帘的,卻是妻子蓬頭垢面,抱着妍兒淚流滿面。

「怎麼了?怎麼了?」他甩開手中藥包,一掐妍兒人中,不禁冷汗直冒!

「我立刻送她去醫院,你收拾好了再慢慢過來。」

慕文搶過女兒,大踏步越門而出,他騎着那輛破舊老爛的自行車呼嘯著衝進主幹道……

白心眉失魂落魄地跌在原地,細瘦的脖子似乎被人掐住了,她想哭卻哭不出來。

那是她的女兒,唯一的女兒!她竟然放任病魔溜進自己的屋子裏,神不知鬼不覺爬上了床,甚至暢通無阻鑽進了女兒咽喉!

「嗚嗚嗚……」

一大串一大串眼淚如珍珠一般滾落她的臉頰,如果妍兒有什麼三長兩短,她絕不能原諒自己!

………

晨曦初露之時,慕氏夫婦都已經趕到了醫院,獨留下那個身份不明的女嬰。

陽光從四面八方的縫隙里一點點鑽進來,溫暖着她嬌柔的身軀。她在晨曦中張開雙眸,輕輕打了個呵欠。

唔~肚子似乎有點餓了……

她已經有連續好幾個小時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了!而四周都沒有人……

誒~那…哭吧……

她扯開喉嚨,「哇哇哇」地大哭起來,哭了好一會兒,力氣都快用完了,還是沒有人來!!

索性不哭了……

她安安靜靜,似乎已經打算自怨自艾,默默等死。

房門忽然洞開,金燦燦的陽光從屋外射進來,瞬間照亮整間屋子。陽光燦爛中,出現了三四個身披白大褂的人。

他們相互對望一眼,立刻抱起女嬰,進入一輛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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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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