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地公將軍

第二百二十一章 地公將軍

次日清晨,既五月二十九,節氣小暑,也是個甲子日。

算起來,從山東紅巾軍起事至今,恰好六十日。

倒馬關前,駐軍、民壯集結,皆披鎧甲旗幟嶄新。

守關參將張體乾闊步登上關樓,俯視關前狂熱的將士,他拔雁翎刀橫握在手高舉:「尊奉人公將軍令喻,今日復此關本名,是為常山關!」

當即有兵丁落下皇明日月戰旗、倒馬關字樣旌旗,關樓正中樹立『常山關』三字旗幡在風中飄蕩,關樓兩側也有新的戰旗樹立,一側是『朱天已死皇天當立』,另一側是『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倒馬關守軍易幟,旁邊不遠的龍泉關也緊跟著易幟。

原有的『諸天已死皇天當立』已不符合當今形勢,更改一字以實現『影響』天數的效果。

井陘縣城外,何應瑞設宴招待王學書及一眾軍官。

席間王學書恭敬異常,哪怕進入山西地界后九死一生他也不敢冒犯何應瑞,他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弟弟、子侄、宗族做考慮。

「待我整頓兵馬後,自會為鎮帥後繼。若能光復太原,解朝廷困厄,雖死無憾也!」

何應瑞說著提酒壺斟酒,酒壺已空,當即有親兵送來新酒,何應瑞為自己斟酒後就給旁邊王學書斟酒,王學書不疑有他雙手端著小酒盅遞來接酒,異常恭順。

見他這模樣,何應瑞笑吟吟十分滿意,仰頭飲酒:「可惜有心殺賊無力抓刀,國朝內外穩固,皆賴鎮帥這等豪傑,可恨何某體弱上不得沙場,甚是遺憾呀遺憾!」

王學書端著酒盅不知該飲還是不飲,就見何應瑞醉酒離席而起,腳步蹣跚:「實不知朝廷是何考慮,胡繼升老朽之人,如何能託付山西重任!」

他言語中有太多的憤懣,面容中有許多愁苦,卻無從傾訴。

此言一出,王學書心驚肉跳。

何應瑞指著王學書,質問:「本官身為山西按察正使,近在咫尺理應為朝廷解山西困局。胡繼升全賴孫元化統軍練兵,離了孫元化他又有何能!他頓足河南不能北上解山西危局,致使形勢日益糜爛,我實不能理解朝廷心思!難道就因他胡繼升是孫高陽的同科好友!難道就因我山東無人!」

王學書垂頭不語,山東東林領袖蒙陰公氏家族已被紅巾軍攻滅,蒙陰公氏五世進士、父子翰林,人脈網路何等的廣闊?

蒙陰公氏覆亡,依附公氏,追隨公氏躋身東林的山東籍官員,自然勢弱。

王學書也知道,於情於理,應該由何應瑞這個山西按察使司正使充任的井陘兵備接管山西局面,從此跳出真定這灘爛泥。

可公氏覆亡,孫承宗又急著給同科好友胡繼升找梯子,梯子就一個,給何應瑞還是給胡繼升?

孫承宗給了胡繼升,胡繼升跳出這個泥坑,把何應瑞留了下來,再難脫身。

混元教干涉稅務,明目張胆收稅,這麼大的鍋必須有個重量級人物來扛,徐騰芳區區四品知府還扛不起。

何應瑞拿起酒壺對著壺口吸著,哈一口酒氣:「我願以此身報效國家,可恨報國無門。鎮帥將門世家,與鎮帥為伍同入山西,某死而無憾也!」

似乎除了戰死之外,何應瑞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否則染上真定混元教這灘爛泥,他死無葬身之地,還會牽連許多朋友。

王學書更不敢搭話茬子,這麼大黑鍋能壓碎何應瑞,自己榆林王家算什麼?

何應瑞突然臉色一變,目光移向酒壺,手捂腹部站不直腰:「這……這酒有毒!」

駭的王學書倏地站起,就見何應瑞的親兵拔刀衝來,約五十餘名重甲親衛包圍三十餘名驚慌失措不知反抗的軍官,當首親衛將垂首看一眼蹲地抱腹打滾的何應瑞,又看一眼縮在一團的本地士紳、部分何應瑞屬吏,就對王學書拱拱手:「王鎮帥,可知石門冤魂尚有子嗣乎?」

「果真是叛逆之後,反心不絕!」

王學書指著何應瑞麾下一眾叛亂的重甲親兵:「只恨先嚴慈悲,沒能盡數誅絕,以至於國朝有了今日禍患!」

「是啊,當不留余種才是!」

親衛將說著後退,重甲親兵蜂擁而上亂刀揮砍,不多時王學書一眾人就死在血泊中。

「王學書謀反意圖毒殺何公,已被我等殺了!」

親衛將盯著井陘士紳昂聲說著,當即搜尋何應瑞、王學書印信,前去接掌這一營天津新軍。

明知道何應瑞的親兵反了,可三十多個大小軍官猝然間依舊不敢拔刀反抗;一營天津新軍什麼都不知道,不多時就被接管。

五千兩白銀拉入營中作為何應瑞的犒賞,當即士氣高漲,開始服從何應瑞派遣來的新軍官。

至中午時,威州鎮軍營調撥的兩個營新編步軍也行軍抵達井陘,這兩個營掛真定左營、右營番號,合井陘守城鄉勇民壯新編的真定民營,何應瑞堂而皇之節制在名下。

他到底是主謀,還是被叛亂的親兵裹挾,井陘士紳說不清楚,更遠處的人也無從判斷。

從胡繼升破壞規則接任山西巡撫一職時,不管何應瑞是什麼心態,他已成了東林放棄的棄子。

曹州又是紅巾軍荼毒的大本營根據地,『宗族覆滅』的何應瑞不甘束手就擒,有一些過激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

砍下王學書首級,何應瑞當即做出進攻娘子關的姿態,並把王學書的首級送往京城報備,並上奏闡述自己進軍山西的必要性。

朝中誰都清楚真定是個泥潭,何應瑞以非常手段、賭徒一樣的姿態跳出這個泥潭,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保定巡撫李邦華就不能理解了,王學書可以死,可沒死對地方。

要用王學書的腦袋換來與青巾軍談判的機會,爭取贖回晉王一系,這才是當下朝廷最重要的事情。

何應瑞跳出真定這個泥潭,旁人是可以理解的,可李邦華不能理解。

你何應瑞把真定一切受控制的兵力都帶去山西將功贖罪去了,那誰來處理真定這堆爛泥?

看來看去,就自己這個保定巡撫還勉強能壓住,也在自己職責範圍內……這不是李邦華能接受的,可他又有什麼辦法?

難道上奏彈劾何應瑞?

從何應瑞砍掉王學書腦袋,親自率兵準備去山西作戰時,何應瑞就已經失控。

你能指責什麼?

曹州失陷,何家莊被焚毀屠戮一空,何應瑞請求辭官守孝得不到許可;後面理應由何應瑞接掌山西巡撫,也因孫承宗干預,換成了胡繼升。這完全不給何應瑞活路,何應瑞又宗族覆亡,這個無所顧忌的何應瑞就顯得很可怕了。

人家根本不怕你的彈劾,甚至你宣達詔書的使者還沒到何應瑞面前,就可能被『賊軍』殺了。

朝廷不給活路,何應瑞已經失控。

如何恢復對何應瑞的控制,就成了另一個大問題,這個問題有孫承宗、趙南星、左光斗、鄒元標這夥人頭疼,還輪不到李邦華。

李邦華得頭疼真定這個泥潭,混元教就在那裡,你鎮壓逼反,還是就這麼和稀泥?

很快,近在咫尺的李邦華就得到確切消息,六月初二日地公將軍起於真定,所部黑巾為號。

「可恨,何應瑞不走,混元教如何敢反?」

李邦華急的跳腳,再急也沒用,周奉吉已領著三營黑巾軍出定州直趨保定,晝夜行軍將李邦華圍困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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