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山
「話說，你真的不跟我一起混？」連城剝了個橘子塞到嘴裡，第一千零一次嘗試著自己對翟辰的勸降大業，「我很靠譜的，絕對不會虧待了你。等以後進了我們煙雨樓，你只要提我的名字，絕對不會受欺負。」
翟辰聽他這麼叨叨了三天，早就從一開始的厭煩變成了如今的麻木。
「不了不了，翟某消受不起。」
連城還待再說，馬車卻在這時候停了下來，車窗也被輕輕扣了兩下，葉沉玉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
「我們到涼州城了。」
「到了！」連城眼睛一亮，立刻就要竄出去，頭剛好磕在了門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翟辰一聲長嘆，第一萬次感受到了人生的屈辱。
連城卻沒空理他，這幾天話太多被葉沉玉嫌煩，只能苦巴巴地在馬車上呆著。馬車裡空間狹小，唯一能說話的還只有一個看不上他的翟辰，可是把他給憋屈壞了。如今終於到了地方，可不是要趕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涼州，我——來——啦——啊！」
眾人紛紛扭過頭，表示對半個身子陷進坑裡，還維持著傻乎乎叉腰姿勢的連城表示不忍直視。
「行了。」葉沉玉看不下去他犯蠢，便伸手拉了人一把，兩人一同走到了那群馬匪面前：「等下就送你們去見官，是死是活，就看你們自己了。」
馬匪首領苦著臉，卻也不知道該找誰求情。
「還不服？」葉沉玉瞥了一眼蠢蠢欲動的幾人，「你們在荒塵古道上這麼些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無辜人命，如今不過是罪有應得罷了。」
連城在一旁連連點頭，心裡卻是虛的不行。
仔細想想，他手裡的人命，比起他們，只多不少。
要是名門正派出身的葉沉玉某一天想起來這一茬，拿著寶劍指著他的脖子說他邪門歪道……
連城只覺得脖子嗖嗖泛著涼氣，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
太驚悚，可別想了……
連城還在這胡思亂想的工夫，那邊葉沉玉已經同官兵們交接完畢。在一群商人的千恩萬謝聲中，葉沉玉帶著翟辰走到了他身邊。
「走吧，帶我們去魔教。」
翟辰搖了搖頭，「不是我不帶你們去，之前我也同你們講過，沒了身份令牌不能走教中弟子的通道，必須從千絕迷蹤境進入。」
「你這人可真墨跡，」連城一翻身上了馬，「先帶我們過去看看。」
「看了好讓你死了這條心嗎？」翟辰最是瞧不上他，冷笑一聲道，「也行。」
葉沉玉點點頭，將一旁被炭頭騷擾的不勝其煩的衣雪也牽了過來，「走吧。」
白衣公子風度翩翩，黑衣少俠瀟洒不羈，並肩騎行，倒也確實是城外小道上的一片風景。
前提是，你不是那個在馬後用輕功追著跑的翟辰。
這兩個人，心都是黑的……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恨恨地想。
兩馬一人速度不慢，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從城邊繞到了一處山谷里。翟辰謹慎地四下查看了一番，才道：「鬼影谷，就是這裡了。」
葉沉玉同連城對視一眼，他倆藝高人膽大，便一同下馬，跟著翟辰往裡面走。
可能是「鬼影谷」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怪嚇人的，雖然這山路算不得崎嶇，但穿過一處處灌木密林的時候，連城總是覺得心中莫名的忐忑不安，時不時還要回頭看上一眼。
反而是被他們脅迫來的翟辰，一直痛痛快快地在前面帶路。不時繞過幾處拐角岔路，熟門熟路。
「到了，就是這裡。」
葉沉玉和連城同時停下腳步。
他們眼前是一處極高的山壁，高聳入雲。山壁看上去尚算平整，只是幾處岩石裂縫間叢生的青苔，讓他們到底疑心難消。
「這就是魔教入口？」連城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也太沒有牌面了吧。」
「這是千絕迷蹤境的入口。」葉沉玉袍袖一拂，散著寒意的長劍便架在了翟辰的脖子上，「事到如今，還想耍什麼花樣嗎？」
「本教就只有這一個入口。」翟辰冷笑一聲，絲毫不懼，「不信，你自己移一下右邊那塊小方石。」
連城一臉狐疑地看了他半晌，見葉沉玉點了點頭，才用戴著精鐵手套的右手，按到了石頭上。
隨著連城微微使力，方形的石頭也緩緩移開，露出裡面的青銅暗格。暗格上分明有一處凹陷，上面花紋紛繁，看來是一處機關所在。
「看清了嗎？」翟辰冷笑道，「這只是入教的第一關，身份令牌放到暗格中，才能打開山門進入。」
葉沉玉皺起了眉。
連城貓著腰瞄了幾眼，還伸手去颳了刮機關上的銅銹，乾脆利落地拍拍手道：
「我不信。」
另外兩人一起愣住。
「你們魔教勢力龐大，弟子成千上萬，每次回魔教總壇都這般麻煩？況且這處機關如此老舊，必定不是你們常用的入口。」連城繞回到翟辰身後，照著他的膝彎就是一腳，袖中匕首也就勢抵到了翟辰的後頸處：「可別跟我們耍花招。」
「原來你也不傻。」翟辰只是愣了片刻，嘴角便滲出了陰冷的笑意，「只是現在才意識到，還是晚了。」
「你什麼意思？」葉沉玉沉聲喝問道。
翟辰只是冷笑，不說話，原本還算周正的臉，看起來越發的猙獰。
「你……」
連城還要逼問，卻隱隱覺得有些站立不穩。他看向葉沉玉，葉沉玉的臉上也同樣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好像……他們所在的這處地方，山體已經開始搖晃了。
「你們誰都跑不了。」翟辰猛地朝身後連城拍出一掌，連城一時不備，被他這一掌打在肩頭，雖不至於受傷，但也是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才扶著一塊巨石穩住了身形。
他剛要還手，一抬頭間，眼前的景象就讓他大驚失色：
「小心！」
葉沉玉立刻回頭，發現原本平滑的山壁上突然出現了一排小孔，而孔隙中閃著金屬光澤的箭頭，正帶著徹骨的寒意，指著他們。
兩人想也不想，轉頭就跑。
「就憑你們，也想進我們魔教？」
翟辰站起身，臉上的神色猙獰而瘋狂。他在原地不避不閃，只是狂笑大吼著道：「兩個毛頭小子，還是老老實實地死在千絕迷蹤境里吧！」
「你！」連城剛要說話，山壁上的羽箭已然朝他們刺來。
葉沉玉縱躍幾下，手中長劍飛快地挽出幾個劍花，打落了幾隻鐵箭。而那邊連城手中的鐵鞭也舞出一團虛影，快速地清出了一片空隙。
饒是他兩人武功高強應變迅速，才算是險險逃脫。只是他倆一同靠著一處大樹稍作喘息之時，正好看見山壁面前的翟辰不避不閃停在原地。
「喂！」連城也顧不得雙方立場，高聲對著翟辰吼道，「你不要命了？！」
翟辰猛地抬起臉，就在同時，幾支鐵箭從他的背後射穿，幾道血箭從傷口中噴涌而出，讓他的身影看起來分外的驚悚可怖。
翟辰的嘴裡不斷淌著血，用那隻獨眼盯著他們兩人，目光中是森森怨毒之意。
「闖我聖教者，有去無回！」
「你……」
連城本能地就想反駁，然而眼前形式卻沒有給他同這個人打嘴炮的機會。
山體的晃動越來越劇烈，越來越驚人。連帶著連城和葉沉玉身後的那棵樹都在左搖右晃，他倆誰也無法輕易穩住身形。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此時情況不妙。
「快走！」
沒時間去管身後怎麼樣了。
他二人立刻展開輕功，想也不想地就往山下狂奔。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飛速地穿過密林。
耳邊「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響，鼻端甚至都能聞到山體傾頹時，碎石流沙捲起的塵土味道。腳下的山地寸寸碎裂，樹木岩石散落一地，甚至還有滾下的巨大石塊照著他們頭頂就砸了過來。
山體垮塌了。
連城匆忙避開幾處巨石，長鞭朝著前方一棵樹一甩一勾，鞭子纏在樹上，他借力一拉一盪，勉強算是逃開了崩塌得最重的地方。
然而在他身後的葉沉玉卻沒有這麼輕鬆了。
連城本是殺手出身，長於輕功應變，而葉沉玉出身名門，同旁人過招倒是罷了，這般閃躲卻是短處。
眼見著一塊樹榦朝著他砸來，葉沉玉手中長劍一揮，將樹榦劈成兩半，身體在空中卻沒了借力的地方，朝著身下一處極深極暗的地方就摔了進去。
「沉玉！」
連城大喝一聲，就要伸手去抓。
葉沉玉抬手去夠連城的手，但終究……
失之毫釐。
葉沉玉雪白的衣袖擦過連城的手，連城伸手去抓，只聽見「刺啦」一聲，半幅衣袖停在了他手裡，而葉沉玉的身影卻如同一方輕飄飄的絲絹，朝著下方墜落。
連城想也不想，左手一抖，鞭子就收了回來。
「沉玉！」
半空中的葉沉玉睜大了雙眼。
連城的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緊張嚴肅神色，隨著他下墜的身體，黑色披風在他的身後展開，像極了一隻鷹。
「沉玉！抓住我！」
連城手中的長鞭捲住葉沉玉的腰，隨後他咬著牙向上一提，便將沉玉緊緊抱在懷裡。
他伸手護住沉玉的頭頸，低聲道：
「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