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雪地里的擁抱

雲景朝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原來是靜順。他慌裏慌張的樣子，令雲景一陣緊張。

「怎麼了？難道是山神……」

「不，不是，是鳳晴要生了。我正在山下買東西，我娘傳訊給我，讓我趕快回來。我得先去了！」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靜順一溜煙朝前跑去。

雲景欣喜地看向菊荷：「鳳晴竟然快生了！」

「馬上都要立冬了，以前算的正好就是這陣子。」菊荷答。

「咱們快走，能第一時間見到小傢伙！」

兩人加快腳步朝着北山走去。走着走着，竟然飄起了雪花。山裏的冬天來得更早，雲景緊了緊道袍，迎著風雪繼續往前趕。

飛羽洞裏竟然升起了碳爐子。屋裏暖暖的，雲景卻很想哭。

珝離真的同凡人無異了，也怕起冷來了。

「本來不過跟凡人一樣生活罷了，可是上次在大獄為了救你，他拼盡了最後一點法力。現在，倒是連凡人都比不得了。」

臨進來前，逸珠這樣對她說，冷冷的聲音跟外面的空氣差不多。

雲景倒覺得自己像是個外人了。她跟珝離，終究還是有緣無份吧。他從天界追她到凡間，她沒能修成正果哦，反而連累他成了這個樣子。

「我看看他就走。」她對逸然說。

要是早聽了鳳晴她們的勸，也不至於到今天吧。

珝離仍是背對着門坐着。他總是這樣一個人，不會孤獨寂寞嗎？從前他在無極天，便是這樣過活吧。可是那時候他是多麼逍遙快活的神仙，可是現在……

雲景搖搖頭，整理了一下心緒，語氣輕鬆地說道：「珝離哥哥。」

珝離轉過頭來，也是微笑着：「雲景，你來啦。冷不冷？快坐到爐子旁邊。」

她鼻子一酸，想到上次來的時候珝離對她說過的話。那時候，她氣的是他竟然將她往外推，可是他其實是知道故事的結局了，才會那麼對她的吧。他從來，都是為了她着想。

「看我把什麼給你帶來了。」雲景走到珝離跟前，攤開手，那顆避火珠閃著微小的光，被遞到珝離的面前。

「你真厲害，能從赤凌手中奪回這個。」珝離笑着說。

雲景的眼圈濕了，但還是強顏歡笑：「你快把它吞下去，很快你就能好了。」

珝離剛要說什麼，只聽靜順在外面大叫。

「官人，官人，你快救救鳳晴，快救救我們的孩子！」

雲景跟珝離對看一眼，慌忙起身，走到門外。

「發生了何事？」珝離問。

「我娘說，鳳晴生產的時候大出血，現在孩子生不出來，她也昏迷了，眼看着一屍兩命，這可如何是好？」說罷，靜順一個大男人竟然嗚嗚哭了起來。

「你們不是都會法力嗎？不能救她嗎？」雲景着急地問。

逸然在一旁說道：「妖精生產，原本就是一大劫數。鳳晴的法力是使不上的，旁人可以幫她止血，但是孩子必須她自己生出來。」

「我娘好不容易幫她止住了血，可是她一開始使勁生，就又開始出血，現在她已經失血過多昏過去了，我娘也沒有辦法了，這才讓我來找山神想辦法！」

「珝離哥哥，這可怎麼辦才好？」雲景也急紅了眼。

「咱們先過去。」珝離說，「逸然，你也幫不上什麼忙，就留在這裏吧。」然後扯了雲景的手一起趕往黃婆婆家。

來到鳳晴生產的房間門口，雲景還在問珝離想出辦法了沒有。

珝離站定了腳步，看着雲景說道：「你現在進去，將避火珠餵給鳳晴吃下。」

雲景跟靜順俱是一驚。

「那你怎麼辦？」

「山神使不得！」靜順喊道。

他們都知道避火珠對珝離來說至關重要。

他卻說：「沒關係，現在對我來說，有沒有避火珠沒什麼差別。救人要緊，不要再猶豫了。」

靜順流着眼淚說道：「山神官人，這份恩情，你叫我如何承受得起……」

「你們好好地生活，」珝離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我就是個凡人了，還要仰仗你們照顧呢。」

雲景想起赤凌所說的話，避火珠可以延續珝離百年的壽命。如果沒了避火珠，他還能活多久？十年？八年？還是更短？

她低聲問道：「你以後，會不會入輪迴？」

珝離笑了笑：「當然，我說過了，我現在就是個凡人。凡人當然可以入輪迴。」

「那我能不能找到你？」她的聲音帶着哭腔。

「肯定能。」他握緊了她的手，「我跟孟婆也有交情，到時候不會喝孟婆湯的。」

「你騙人。」雲景說，「我下來的時候都喝了，你怎麼沒用幫我說說情？」

他幫雲景把一縷頭髮塞到耳朵後面，捏了捏她的耳朵，說道：「我以為你很快就會回到天界，就沒有欠她這個人情。快進去吧！」

靜順獃獃地看着雲景。雲景知道，他的眼中帶着希望。面對至親的危機，每個人都希望能有道光將他們救贖，而珝離，就是靜順的那道光。

鳳晴吞下避火珠以後，很快就醒轉過來。隨着一聲嘹亮的嬰兒哭聲，她與靜順的孩兒終於平安落地。

靜順欣喜若狂地奔進房間，去擁抱他的孩子和妻子。

「多謝你和山神，成全了我們這一家子。」黃婆婆抹著淚說。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雲景看着他們一家人歡喜的樣子，出門去了。

外面雪下得更緊了，她攙扶著珝離回飛羽洞。

珝離一身玄色大氅，襯得他的臉色愈發白皙。

「冷不冷？」他將雲景裹進自己的大氅里，緊緊摟着她。

「一點都不冷。」雲景伸出一隻手去，接住晶瑩的雪花，「你說，天界也會下雪嗎？」

「天界沒有四季的變幻，哪裏來的雪？」

「那凡界挺好的，我想留在這裏，不回天界了。」

珝離停住腳步，雪花紛紛落落，他的頭髮、眉眼之上，都落了冰晶。

「休要胡說，還要氣我嗎？」

雲景看着他幽深的眸子，感覺自己彷彿化作一片小雪花，融進去了。

「不氣你，再也不氣你了。」她兩手環住他的腰身，把臉貼到他的前胸，「要事時間能停止在這一刻就好了。」

他也抱住她，心裏想的也是一樣。能永遠這樣抱在一起就好了。

「嫁給璟源吧。他會幫你回天界。」珝離的話將這一刻的寧靜打破。

她顫動了一下，卻沒有反對，只「嗯」了一聲。

「等回了天界，要回來看我。」

「嗯。」

「不回來也行。要向前走，不要往後看。」

「嗯。」

她的眼淚無聲地滾滾而下，融在了他的懷裏。

第二日，雲景去和鳳晴他們告別。

剛走出飛羽洞沒多久，有人叫她。

「好久不見了，帝君。」雲景行了一禮。

「這麼客氣做什麼？」東嶽帝君朝她走近了兩步，「珝離的情況不太好吧？」

雲景點點頭。

「早知道有這麼一天，沒想到來得這樣快。」東嶽帝君嘆氣道。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還不知道，先回皇宮一趟再說吧。現在道觀的事務還都是我打理著，現在，該回去準備冬至的祭天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這個給你吧。」東嶽帝君拿出那塊玉佩來。這是珝離從前送給她的信物。只要戴着它，無論何時何地，他都能感知到她的危險。

「現在沒什麼用了，但還是給你留着吧。」東嶽帝君說。

雲景努力讓自己的手不去顫抖，她接過了玉佩，緊緊攥在了手裏。

「我去跟鳳晴他們道了別就走。就此別過了，帝君。」

她走得很急，因為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了。她知道，在這些人面前，她其實不必偽裝，可是既然答應了珝離，要好好地繼續生活，還是要隱藏一下自己的眼淚。

鳳晴已恢復了一些往日的神采，看到雲景來，她笑着說：「你來得正巧，快幫我想想孩子叫啥名字。」

「起名字這樣重要的事，還是你們自己來吧，我怎麼行？」雲景推辭。

「我們娘倆的命都是你跟山神給的，你怎麼不行？」鳳晴紅着眼睛說。

窗外，雪還在不緊不慢地下着。

「就叫采雪吧！」雲景說。

「采雪……」鳳晴重複著，「嗯，這個名字好聽！」

雲景看着鳳晴懷裏白白胖胖的嬰孩，她閉着眼睛，好像這個世界跟她並沒有什麼關係。

「她真白，像雪花一樣。」雲景喃喃說。

「你喜歡嗎？讓你當她乾娘好不好？」鳳晴說。

雲景笑了：「當然好。」

她想了想，將手裏的玉佩放到采雪的襁褓里：「這是乾娘給你的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