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畫妖(下)

第二十六章:畫妖(下)

他手握長劍,中指抵住劍脊,背著老道向後挪移了幾步,到了牢獄行道末尾,靠著牆壁,靜心觀察戰場變化。

幸而剛才的颶風雷擊將獄門毀了個七零八落,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不然是否能從老道的牢獄中走出來,都是一件難事。

而此時的老道鬚髮皆張,一點也不像監獄里混吃等死的邋遢道人,手持一把符劍,與畫妖在逼仄的囚籠里來回激戰,他看似垂垂老矣,但在半空中騰轉挪移一點也不顯得拖沓。

「畫妖,你其罪有三,第一罪,當年張天師在此處留下朱跡,是以鎮殺邪祟,而你私自將邪祟釋放;第二罪,上天有好生之德,讓你生了靈智,然而你不圖向善,反倒在此地為惡,百年間,吞殺獄中男子不計其數;第三罪,老道在此地鎮你十年,勸你向善,你卻不知悔改......」

「呵呵,玄青子你真不知廉恥二字為何物,天下萬物自有其靈性,我是吞食囚犯得到功力,道行大進,但也不過殺了三十二人,可你呢?

為了煉化我,將我在此地封印,又害怕我靈性缺失,每隔五日便投一人精魄給我,這十年你一共殺了近千人!其中不乏老弱婦孺,可比牢獄囚犯可憐多了。

我之殺人為了生存,而玄青子你是為了私心,孰善孰惡?」青年男子冷笑數聲,在胸前橫檔一劍解了老道的偷襲,然後拼力向前一刺,劍鋒寒粹,在空中蕩漾些許波紋。

陳留堂雖未處在天師劍正中,但橫掃而來的波紋中蘊含的龐大劍氣還是讓他心頭一悚。

同時他心裡微驚:「有的人看似道貌岸然,其實一心的壞肚腸,我還以為白天是畫妖主動勾引我,卻是忘了,這老道實打實將畫妖封印著呢,而且聽畫妖說著老道殺了近千人,縱然有所偏差,但大抵是不差的,也未曾聽老道反駁......

有了這等術法,不期造福萬民,報效朝廷也就罷了,這事不能強求,誰不想圖個逍遙自在。

但沒想到俠以武犯禁,這道法可比任俠還要讓人恐懼,難怪朝廷一直明裡暗裡打壓諸學派,獨尊儒家,恐怕可不僅是董仲舒以天人感應給漢武延壽三十二......」

仙之一路,攀高山,俯瞰凡民,故為仙。

可卻忘了,

高處不勝寒,

仙只有......那在高處的一人而已。

老道從袖口再次抖出許多符紙,在身前堆砌一層又一層的淡黃色光膜,加起來能有手掌寬厚,徹徹底底的武裝到牙齒。

可誰曾料想青年男子那向前刺出的一劍,並未刺中老道身前的光膜,而是穿過他的身子,如同瞬移一般刺進了半人高大小的獬豸雕塑。

獬豸雕塑猛然縮小,神威不再,化成一嬰兒拳頭大小的典史青銅官印,但官印上龜裂出幾道較大的裂紋,似乎稍微觸碰一下,就會立刻碎開。

橫空之上,觸及獬豸的赤黃巨龍也漸漸消失,在其後隱約出現一頭戴平天冠,穿著黑紅袞服的帝王向這裡瞥了一眼。

正在激斗的兩人似乎沒有察覺到異樣變化。

沒了獬豸的幫助,老道漸漸有些不支,但依靠數量龐大的符紙勉強維持不敗。

忽然老道張開大嘴,槽爛黃牙里蹦出一個黃豆大小的金塊,細看去原來是老道的一顆門牙,形似板磚,周遭有著一圈金芒,很快便迎風而長化作磨盤大小,對著畫妖一壓。

金芒耀眼奪目,隱約間有篆文環繞。

青年男子似乎遭遇萬鈞巨力,初遭還能勉強應付,可隨著金磚在向下微微一頓,瞬間就如耄耋老者一般,佝僂成蝦,但沒到片刻老道在其上吐出一口鮮血,金芒再次徒增幾分,這次青年男子徹底壓爬在地上,像是一隻行動緩慢的烏龜。

「乖徒兒,快點用劍刺他!」老道疾呼道,他現在全身靈力和灌注在金磚之內,無暇顧及其他,這也是他挑選陳留堂的原因之一。

金磚法寶在他體內蘊養數十年,平日對敵手段都是用符紙取勝,甚少用其他,而金磚法寶就講究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是,師尊。」陳留堂不敢遲疑,小跑上前幾步,就要往畫妖眉心硃砂刺去。

「小輩,休要聽玄青子多話。他這人最是陰險狡詐,我與他相伴十年,知根知底,從未見他用過這金磚法寶,今日你見了這金磚法寶,想要脫身恐怕難上加難。」青年男子面色蒼白,臉頰升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陳留堂頓時遲疑了幾秒,可未等老道出聲,他面露狠色,一下子扎進畫妖眉心硃砂。

「師尊待我恩重如山,豈是你區區妖孽就能挑撥的?」

信游劍刺中青年男子的眉心硃砂,他立刻哀嚎一聲,身體很快就虛化成了縷縷青煙,沒過半會,化成一鵝蛋大小的赤色丹丸。

赤色丹丸普普通通,晦暗不明,像極了行腳醫生賣的特效大力丸,隨意用泥垢搓成的東西。

「好徒兒。」老道欣慰一笑,那金磚法寶在半空旋轉片刻,再次縮小進入了他的口中。

他眼裡暗含警惕,看了眼陳留堂,然後左手在袖袍里暗捏符紙,彎下身子撿起了赤色丹丸。

陳留堂轉過身去,瓜下不納履,李下不正冠。

這點常識他還是懂得的。

信游劍合在劍鞘中,雙手遞給了老道,「師尊與那妖孽鬥法,身體大不如前,這信游劍算是我陳家流傳下來的寶劍,師尊配在身上,也可防備一些宵小之徒。」

老道眼裡閃過欣慰之色,這小輩是個伶俐人物,知道進退,若不是他急需延壽,當真可以做一個衣缽弟子,他接過信游劍一看,微笑道:「只不過是一把凡劍而已,沒有什麼大用,你的孝心師尊領了,這劍還是收回去吧。」

他將劍再交給陳留堂,可這一刻陳留堂眸中露出些許狠意,在袖間綁著的短劍瞬間而出,直刺老道胸膛。

噗!

老道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然後低頭看了一眼刺進他胸膛的短劍,凶相畢露,對著陳留堂用力一拍。

這一掌力氣極大,將陳留堂直接轟到牆上,像一張掛畫一樣慢慢倒地。

「你這小輩,膽子可真不小。」老道一拍右邊胸膛,將短劍震了出來,但他神色也虛弱了不少,右掌手指彎曲成爪,徑直朝著陳留堂走了過來,「修道之人雖然肉體羸弱,但應付一些宵小伎倆還是可以的,本來你可以活五天的,可你非要今天找死,為師也留不得你了。」

他神情陰厲,滿臉血水,形如厲鬼出獄。

陳留堂捏緊寶劍,緩緩站了起來,嘴角一咧道:「師尊,活不活是我的事,可死不死卻是你的事!」

他剛被那一掌拍的感覺五臟六腑都要碎了,但從玉璧中滲出些許微弱的靈力,運行了一個小周天之後,頓時感覺精力充沛。

「孽障!」老道聽那一句話,險些氣炸,從未見過如此膽大妄為之徒。

「螢蟲之光,豈敢於皓月爭輝!」

他身體微微傾斜,腰轉三十度左右,看似莽撞沖了過來,實則另有章法,這一轉,將全身致命要點紛紛掩在肩膀和肘臂后側。

修道之人,身體孱弱也是相對於武者而言,對於普通人來說,修道人的肉體又要強上不少。

所以老道認定自己即使受傷,也不是陳留堂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能比得上的。

但陳留堂嘴角一勾,露出一絲諷意,低聲喝道:「聖人弟子陳留堂,修學十三載,今日以浩然之氣斬此妖孽,還望聖人助力。」

他用力將劍鞘一扔,露出信游劍劍身。

聽到這句話,老道身子一僵,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你......竟然有浩然正氣?」

於是急忙向後掠走數步,遠離陳留堂。

可過了盞茶時刻,信游劍劍身上並未附著之前斬殺趙姨娘時那白茫茫的浩然之氣。

「......」陳留堂。

老道見此情景,似笑非笑,轉折了回來,「差點被你這小崽子騙了,多少儒生白首窮經,一輩子也修不出半點浩然正氣,這可比修道還難上許多。」

他右掌手指附著淡黃色光芒,準備一掌斃了陳留堂。

「師尊,可否放過徒兒一馬,徒兒...剛才是開玩笑的。」陳留堂訕笑幾聲,跪地向老道懇求道。

「呵呵?你覺得為師會信你這個小崽子嗎?」老道搖了搖頭,諷刺的看著陳留堂,右掌抬起,正準備扣下。

可是忽然間信游劍上突起三尺白茫茫的浩然正氣,照亮整個監獄,而跪下的陳留堂也同時手持劍柄,將老道攔腰砍斷,變成了半截。

形勢轉變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徒兒....乖徒兒,為師...為師只是開玩笑。」老道半截身字倒在地上,腰際冒著鮮血,神情駭然,拚命求饒道。

可陳留堂又怎會給老道留下機會,面露狠厲,直接用浩然正氣將老道頭顱砍下。

老道頭顱砍下寸許時間,就從中冒出一個三寸大小的小人,全身被淡黃色光芒包圍著,懷裡抱著一個玉米粒大小的金磚,見陳留堂不備,正準備逃走的時候。

陳留堂嘿嘿笑了幾聲,敞開懷裡的玉璧,將老道的陰魂吸了進去,任憑老道打鬧叫罵,全然不顧。

一個時辰已過,趙姨娘也早已經化為灰灰。

將那玉米粒大小的金塊撿起,然後在老道胸口摸索了一陣,找到了那鵝蛋大小的赤紅色丹丸,還有十幾張符紙,以及一本《符篆真解》。

《符篆真解》只有薄薄幾頁,陳留堂翻了一下,只記載了五種符篆的製作方法。

此時已近天明,他將其和《牛魔大力拳》一起放在了胸口,暗忖了一陣,縱步走到監獄遠處校場,找到一隱秘處,扣開青石地板,將東西全部放在了下面,只留下了玉璧,畢竟這關係到他的性命安危,然後將地方重新恢復原貌。

之後再走到監獄門口,給了自己一掌,嘴角冒出鮮血,假裝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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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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