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秘密基地

第二天起床已是九點。

父母加班，花花上鋼琴課，房子獨她一人，顯得冷冷清清。

吃完早餐，把宋錦年佈置的幾道物理題死啃下去后，伸伸懶腰打開窗戶，雪如飛絮飄進來，落在雜亂的書桌上，打濕了上鎖的日記本。

窗外一片白色。

冬天來了。

呵出一口冷氣，把窗重新關上，準備出門看看花花學習的地方。

厚衣服都在去年冬天結束后壓箱底了，埋頭翻了半天，翻到一條紅色的針織圍巾。

圍巾的末端有兩個大寫字母or的標誌，她記得這是在高一下第一場雪那天收到的。看到的時候，它被一個精緻的盒子裝着，就放在桌子中間，在日光燈下還能看到絲帶折射出的金色的光。

後來帶回家，她還特意查了下or的意思，幾個小時看下來，沒什麼特別的。而且當時的她還在臭美階段，哪願意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圍巾自然再沒重見天日的機會。

沒想到今天又給翻出來，她端詳了一會兒，扔到一邊。

楚小筱掏出厚外套，又戴上幾天前老爸上網淘回來的毛絨絨的帽子，正要關門，視線落在窗外被雪覆蓋的屋頂，轉頭看到床上安安靜靜的紅色，握在門把上的手透出一絲涼意，想了想又折回去拿起圍巾。

老了，不能任性。

寫着國際培養機構的大門前，大人小孩絡繹不絕，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帶着標準的微笑，熟練的招呼前來諮詢的顧客，神采奕奕。

剛踏進大廳，楚小筱就被兩三個熱情的工作人員圍在一邊，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一通天花亂墜的介紹與推薦砸的暈頭轉向。

太熱情了，太熱情了。

她忙拉下圍巾叫停，說自己來找人的，又問鋼琴班在幾樓，得到回復后，匆匆道謝就坐電梯跑了。

一出電梯，就聽到起伏不斷的悠揚琴聲傳來，她連找了幾個教室，終於在長廊的最後一間看到正在接受老師點評的花花。

他看起來那麼專註，老師每揪出一個錯誤的點，他都會認真的點頭，沒了那副浪蕩不羈模樣的花花，稍顯病態的臉在灼灼目光下都變得美好熱烈。

手中的餛飩還冒着熱氣，楚小筱靠在牆上等花花，偏頭看到覆滿水霧的玻璃窗，指尖觸上冰涼，突然就想起小時候踩着小板凳在窗前呵氣寫自己名字的時光，那會兒真是什麼都覺得有趣啊！

記憶從遙遠的過去回到現實，指尖下最後一筆筆畫結束，抬眸看去，宋錦年三個字在水霧中被完整的勾勒出來，一筆一劃，清晰可見。

她愣了愣。

寒風侵襲，名字很快又被滑落的水珠覆蓋。

名字前面，巴掌大的心形視野透明而清澈，裝飾著遠處街角，她順着看下去，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背影緩緩轉身，低頭逗弄著懷裏的孩子，腳下不停，一路向前，她還沒看清對方的臉，就已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響起花花欠揍的聲音：「大臉盤？」

楚小筱二話不說打開旁邊的垃圾桶，將冒熱氣的餛飩舉到中間：「色小偷，再說一遍？」

對面的人瞬間暴躁跳腳，操天操地。

「不許叫那三個字。有什麼事沖我來，對食物發脾氣、亂叫綽號算什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風姿綽約的美女。」

沒什麼好說的，想直接把餛飩甩他臉上。

結束早上的課程，鋼琴室陸陸續續有人出來，她注意到，有幾個姑娘走起路來魂不守舍的，一步三回頭，視線都是落在只顧埋頭吃混沌的花花身上。

楚小筱看了眼這如狼似虎的吃相，不動聲色的轉身面向窗外，沒臉見人。

甚至很想喊一句：姑娘們，清醒一點，不要被好看的皮囊騙了。

腳步聲逐漸遠去，稀稀拉拉的聲音也被隔絕在關上的電梯門裏，長廊變得空蕩蕩。

看了眼手機，12：00。

企鵝圖標顯示一條未讀信息，點擊進去，是一張照片，時間顯示在兩分鐘前。

照片里是被新主人拍的巨丑無比的大餅臉年年，眼睛半眯著，不是剛睡醒，就是正準備睡。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回了六個點，剛要收回手機，又跳出一張照片。

年年的大屁股。

而且糊穿地心。

楚小筱：……？？？

宋錦年：為什麼不說話？

指尖快去打下幾個字，還沒點擊發送，就聽到一陣劇烈咳嗽，她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過去，沒好氣道：「吃慢點，我又不搶你的。多嚼幾下再吞會死啊。」

楚天恩隨便擦了兩下，將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邊吃邊道：「習慣了。」

冷風從窗戶的縫隙鑽進來，吹在臉上，刺疼。

楚小筱扯著埋頭吃的人挪了個能擋風的位置，又將圍巾取下，正要掛花花脖子上，就被他嫌棄的側身躲開：「男人帶什麼圍巾，娘們唧唧的，不需要。」說着將餛飩往旁邊一擱，雙*過圍巾往她脖子上一通亂裹。

只剩半隻眼睛的楚小筱在罪魁禍首捧腹大笑中咬牙切齒地送了一個飛踢。

再想起未發出的信息，她已經跟着花花出了機構大門，準備去花花所謂的秘密基地。

等紅燈的間隙，楚小筱低頭看手機，發現聊天頁面已經多出三條未讀信息，都來自於同一個人。

12：05。

宋錦年：為什麼不說話？

12：07。

宋錦年：以後別想我再拍給你看！

12：10。

宋錦年：［圖片］

楚小筱點開照片，依舊模糊，但這次不是大屁股大頭貼了，而是一人一鼠，睜着眼睛看鏡頭，說不出的和諧可愛。

年年乖巧的坐在宋錦年手背上啃玉米粒，大眼睛黑不溜秋的瞪着鏡頭，像是埋怨鏟屎官打擾它享受美食似的，老大爺一般。宋錦年臉上沒什麼表情，跟平常一樣，冷冷淡淡的，卻莫名多出幾分討人歡喜的意味。

楚小筱笑的不能自己。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她越看越想笑，咧開的嘴從打開照片后就沒收過，點擊保存，把未發出的「來一張合照」刪除又重新編輯一條發過去。

楚小筱：啊啊啊啊——年年真可愛。

那邊很快就回復。

宋錦年：嗯。

紅燈轉綠燈，楚天恩走了兩步發現人沒跟上來，走回去看到她花痴的樣子，瞄了眼聊天頁面，嘖嘖搖頭，拉着她的手臂邊過馬路邊吐槽：「聊騷！」

「騷不過你，」楚小筱道，「也不知誰昨晚對着手機猥瑣的笑，還綠綠，騷里騷氣，原諒色。」

吵架就沒輸過的楚天恩氣得一噎，過完馬路後手一甩，用無比鄙夷的聲音說：「綠色，春天的顏色，代表着希望。你個沒文化的大臉盤。」

吵吵鬧鬧又是一路，十多分鐘后，秘密基地的輪廓也在眼中清晰起來。

南城市黃金地段，富人區，大別墅，有錢人，金龜婿。

楚小筱轉頭看脫外套的花花：「來這兒幹什麼？包養你的富婆住這裏？」

「操，我有富婆還至於爬牆嗎？掛着金鏈子就大搖大擺走進去。」楚天恩把外套扔她臉上，試爬了兩次察看裏面的環境，安全，跳下來拍拍手，「說不定包養你的金主就在裏面，那什麼，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楚小筱：「滾！」

看着覆上一層白雪的高牆，心裏沒譜：「你這是什麼意思？翻牆進去？」

「嗯哼，」楚天恩挑挑眉，「刺激吧？」說完雙手撐在牆上，兩腳跨開，微微彎下身子，催促，「快快快，踩我肩上。」

楚小筱心說這算什麼秘密基地？轉身欲走，又想起花花說帶她去看秘密基地時歡喜的樣子，心說行吧，瘋一次又何妨。

圍巾外套一股腦扔牆後面，等坐到牆上，看着距離她兩米多高的草地，楚小筱瞬間後悔，瘋個屁。

特么她腿軟。

回頭看牆外面的人，只見花花往後退了幾步，腳下一動，就像爬山虎一樣爬上來，動作乾淨利落，差點沒被帥到。

「下來，大爺接着你。」楚天恩張開手仰頭看着，笑意張揚，眼神卻專註。

她很想回罵一句你大爺，可心有餘而力不足，索性眼睛一閉，手一松從上面跳下來，然後摔了個狗吃屎。

楚小筱：「？？？」

人肉墊子楚天恩：「……風太大。」

手段殘忍的將對方身上的雪拍乾淨，又將外套圍巾穿戴好后，一慫一剛，往富人區深處走去。

不能用言語形容的豪華別墅，隨處可見的新款跑車，活動設施高大上的公園……

真是天空都比外面藍許多呢！

不知道翻垃圾桶能不能一夜暴富。

手機嗡嗡兩聲，宋錦年發來信息問她物理題寫好了沒，她回了個ok的手勢，想想又發了個定位過去，並得意洋洋的炫耀：宋同學，此刻我正走在「鑲金」的康庄大道上。

對面回了六個點就沒再說話。

又走了約莫五分鐘，琢磨不透花花心思的楚小筱忍不住開口：「花花，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其實你很有錢，這兒有你的房地產。」

問出這話的時候，楚小筱的心都在顫抖。

在無比期待激動的眼神中，楚天恩啃了一口經過公園時被美色迷惑的小女孩送的蘋果，含糊不清道：「做什麼白日夢，我還等着你跟我說這句話呢！」

說完兩人都為對方的窮酸深深嘆下一口氣。

「不過，」楚天恩突然站定，指著某一個方向道，「那裏，我們以後會在那裏生活。」

楚小筱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一棟幾乎隱沒在繁花中的歐式別墅。

不像路上看到的那些自帶游泳池的豪華別墅，相比較而言，眼前這棟被粉色花瓣和白雪環繞的房子，既小又不引人注目，但它帶着家的溫暖。

只看着，就覺得溫馨快樂。

「我會買下它。」楚天恩一字一句，笑得響亮，「然後我們一家人住在一起，永遠。」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個方向，自信而堅定。

她莫名濕了眼眶，點點頭：「嗯。」

兩人站在別墅前，想像著未來住進裏面的場景，笑得合不攏嘴。

「在那兒，在那兒呢，把他們抓住。」遠遠的，穿着工作服跑在前頭的保安就朝他們大喊，腳步聲頓時加大。

夢境破碎，回到現實的倆人被那一聲吼嚇得東竄西竄。

楚天恩來過很多次，哪次不是被保安追在屁股後面跑出去的，半點不緊張。

只是這次情況特殊，他帶了個人，膽子還小，一聽到聲音，再一看到穿着制服拿着傢伙的保安就抱頭鼠竄，這邊跑幾步，那邊跑幾步，愛走不走的，嘴裏還念念有詞：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才十八歲，我沒錢買房……怎麼辦……

差點被帶偏的楚天恩很快反應過來，抓着手忙腳亂的楚小筱就往右側的分叉路口繞。

來來回回跑了幾圈，背後的聲音漸小，楚小筱剛在心裏說萬幸，猛然撞進一個寬厚的胸膛。

溫暖的，帶着淡淡的奶香味。

呼哨而過的風瞬間停止，萬物沉寂。

幾秒鐘后，針織帽裹着的腦袋覆上一隻手，輕輕一按，臉再次貼上他的，往後退開的念頭頃刻被強有力的心跳打亂。

「那個……」

楚小筱才悶悶的發出兩個音節，保安喊抓人的聲音就突然加大，腳步聲也在腦後響起，她下意識逃跑。

掙扎間，她聽到他低低地說：「沒事。」

像是安慰。

接着又聽他說道：「他們是我的朋友，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既然是宋先生的朋友，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說着擺擺手就轉身離開。

人一走，她也退開一段距離，抬起頭看他，疑惑道：「宋錦年，你怎麼在這兒？」

宋錦年淡淡道：「我住附近。」

「……」楚小筱憋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一句「你家真有錢」就沒了。

氣氛一度很尷尬。

驀地發現花花那噼里啪啦的嘴一直沒發話，她奇怪的叫了幾聲，沒得到回應。

回頭找人，空蕩蕩。

她原地轉圈三百六十度掃視了一遍，鬼影都沒一個，滿頭問號臉，然後聽到宋錦年道：「跑了。」

楚小筱：「……」

這麼不懂共患難的人，存在這世上有什麼意義？浪費糧食嗎！

躲在暗處發現危機解除的楚天恩興奮到打滾，特么幸虧他跑得快。

跑得快的人跳出來后，自然少不了一頓打。

挨打結束后，是宋錦年的邀請。

時間急嗎？不急的話去我家吃點東西再走吧。

那當然是不急的。

於是兩人就屁顛屁顛的跟在宋錦年後面。

跟出門溜小孩似的。

到宋錦年家門口，熟悉的門廊讓楚家姐弟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心裏默默為經過這裏時說出「這麼豪氣衝天的家，裏面的公子哥出門肯定穿金戴銀生怕別人不知道，好土啊」這番話深深的道歉。

對不起。

是他們酸了。

原來這是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