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音樂這條路算是走到盡頭了嗎

第28章 音樂這條路算是走到盡頭了嗎

被保安從病房裡趕出來,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今天天空放晴,陽光燦爛,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溫暖如春。讓你很難想像,前兩天還大雨傾盆,寒風料峭。

身上很暖,暖到發燙,但心頭孤寂。

說到底,他還是一個害怕孤獨的孩子。他不敢想像,他敬重的老師真的不要他了,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景象。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喇叭聲,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又是一陣刺耳的剎車聲,他的身子不由自主被帶離,傾向路面的另一邊,他就這樣直直的撲在了地面上。

載著貨物的大卡車就這樣矗立在路上,車上坐著的是兩兄弟,兩個人呆若木雞的坐在駕駛室里,一點反應都沒有。

過了一會,其中一個道:「哥,我們撞死人了嗎?」

另一個臉色煞白,嘴巴動了好幾下,這才說出話來,氣若遊絲一般:「不會這樣倒霉吧,可能是碰瓷的吧?」

第一個說話的看樣子要哭了:「哥,我不想坐牢啊。」

看樣子像大哥的道:「可是我們也不能逃啊,這周邊全是天眼,肇事逃逸,這輩子都完了。」

弟弟模樣的人已經開始抹眼淚了:「哥,我都開車開了十幾年了,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呀,我家裡老婆快生了,我不想讓我孩子看不到他爸爸呀......」

哥哥道:「動了!」

弟弟愣愣道:「什麼動了?我已經嚇得動不了了。」

哥哥指著車頭處的減速玻璃,激動道:「動了,那人站起來了。」

弟弟愕然抬頭,朝前看去,似乎不敢相信般,他用手抹了抹眼睛,努力睜大了眼睛。

車前頭,劉玉鋒已經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其實那車並沒有真正撞到他,只是「吻」了他一下。但是要知道這大卡車的力量有多大,即便是那麼輕輕的「吻」了一下,一般人也是受不住的。所以他才這樣失掉重心的被大卡車帶離,跌倒在地上。

但他還是受傷了。

跌在地上,由於是仰面摔下的,臉上有一些小的擦傷,這不算什麼,主要是左手手掌被磨掉一層皮,血珠子冒出來,火辣辣的,鑽心的疼。

弟弟見這個人「死而復生」,知道是虛驚一場,大喜之下這火氣也上來了,降下車窗,沖著那人就吼道:「你這人是不是想死啊,要死去別的地方死去,別拉上我。這次算你好命,下次你走路記得帶眼睛,紅燈也敢闖,真是不要命了!」

那人罵完,開車走了。劉玉鋒抬頭看去,人行道上,紅燈大亮。

是他闖了紅燈,引發了這場事故。

他慢慢的走回人行道的邊上。鑽心的疼痛仍在繼續,他低頭看去,只不過短短几分鐘的時候,手掌上磨掉皮的地方,已經由血珠子變成一小灘的鮮血,半個手掌都染紅了,還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難怪這麼疼。他用另一隻手捂住傷口止血。忽然,就想到了多年前的一個事情。

那個時候,他剛考入北音不久,特招入殷玲教授的班裡。系裡組織了一個藍球隊,他一米八五的個兒,理所當然的成了藍球隊的隊長。不過,他球技也是不賴的。有那麼一次,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被人撞倒了,手掌也是擦掉了一塊皮。殷老師心疼得要命,訓他說,知不知道手是藝術家的生命?你這樣把手弄傷了,怎麼彈鋼琴?接下來那一段日子,老師根本不准他碰水,除了給他上藥,就連衣服都帶回去幫他洗了,一直到他手上的傷口完全癒合為止。

這就是他的恩師,殷老師對他的好,一點一滴地溫暖著他少小離家求學孤寂的心靈。

可是他呢,又是如何對待他的老師的呢?

他想起吃餃子的那天,有同學敲門進來告訴他,殷老師在大雨中摔倒了。他不知道,當時的他為什麼那麼冷漠,那麼無動於衷,連去看一眼老師,扶一下老師,都不屑於去做。那可是他的老師啊,陪伴他三年,虛寒問暖了三年的恩師啊。

心裏面一股悔意湧上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殷老師一定是對他失望透項,或者說,老師對他這個學生,這個徒弟,已經絕望了吧?不然的話,方才在病房的時候,老師怎麼會對他說,我不認識你呢?

他按住心口,手掌上鑽心的疼痛都抵不上心裡的痛。他不知道,在他這樣的冷漠相待下,老師的心又是如何的痛。

他在人行道邊上的燈柱下坐了好久,好久,這才慢慢的走回去。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手機里顯示著了好幾個電話號碼,是那個女孩打過來的。

換作平日,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打過去,哦不,一定會第一時間飛奔過去找她。但是,今天,他看著那個號碼,想起那個女孩,第一次感覺到,所謂的愛情,也並不是完全是甜蜜的,有可能是一種負擔,一種讓人承受不起的負擔。

他沒有給那個女孩複電話,只是發了個信息給那個女孩,他說,自己去301看過殷老師了,殷老師不認他了,他覺得好累,覺得對不起老師,先不聯繫了,他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

於是那個女孩也沉默了下來。

他開始恢復以前那種和尚般的生活,三點一線,宿舍琴房飯堂。他開始奮力把自己落下的功課全補上。沒有戀愛的日子他空出了很多的時間,他和班上激情飛揚的同學一起,學習,看音樂會,不斷豐富著自己的知識面與音樂素養。他覺得,自己在一點一點的拉近與其他同學的距離。他依然是殷玲老師這個班裡的一員。

雖然,老師好像已經決定要把他趕出班了。

他想,老師對他是如此的失望,等老師病好出院,會向院方宣布這個事情的吧。他是殷老師官宣的弟子,入門有儀式,被驅逐也會有公諸於眾的吧。

這樣的事情,北音也不是沒有先例。

音樂這條路算是走到盡頭了嗎?

不知道這樣的結局,那個女孩會不會嫌棄他?他身上的光環是殷玲教授給的,如今收回去了,他就是從山村裡走出來的那個一無所有的農村小孩......

「劉玉鋒!」班裡有同學在叫他。

他抬頭,那同學已經走了過來,拿出手機,點出一則訊息給他看:「巫冬臨老師的音樂會,官方消息出來了,音協很多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都出席。殷玲教授也在邀約之列,我猜過半個月,老師的病也好了,到時候老師會帶你一起去吧。」

他沉默了一下,方道:「不可能吧,巫冬臨老師這個樂壇大咖,唱了那麼多燴腅人口的歌,如今又是音協的副主席,那麼多的唱片公司請他作指導,還有歷年大型的音樂大賽的評審,都少不了他。又教出那麼多有名望的學生,可謂是桃李滿天下。我哪有什麼資格去他的音樂會呀。」

那個同學笑了,挨著他坐下來,攬住他的肩膀道:「劉玉鋒,你就別再謙虛了。別的我就不說了,哥們,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地方是什麼嗎?」說到這,他指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這裡。我最佩服你的,就是這裡。你逃副課逃了有半個學期了吧,你居然就這麼短短半個月時間的惡補,你就補回來了,還拿了學院的獎學金!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到的?」

劉玉鋒翻著手裡邊的樂理讀本,笑了笑。

殷老師要帶他去巫冬臨老師音樂會,這事殷老師跟他說過。不過,那都是他把老師氣進301之前的事情了。現在,他還有臉去嗎?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跟父母說,自己要放棄音樂這個事情。

他不敢想像,如果家裡人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之後,會是一個怎樣的反應?家裡又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或許會被打死吧。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他的殷老師,已經決定放棄他了。

他想起那天到301探望老師的情形,老師對他的冷淡與驅離。他覺得老師這樣做是對的,他這是綹由自取,自作自受。

離開自己追求了那麼多年的音樂,這個想法一出來,自己都覺得難受。但是,那個女孩又是他沒有辦法可以放棄的,因為,她有著和雁行千里一樣的遭遇,她的身上,有雁行千里的影子。

有時候,他會想,老天好像對他也挺公平的,把雁行千里從他的身邊帶離,又把這個女孩送到他的身邊來。他清楚的考慮過了,這一世他是不可能再找得到雁行千里的了,那麼,他想要執著這個女孩的手,走過一輩子。

他想把她當作「她」,雖然,有些不公平,但他會用一生的光陰去補償她。

北音有一個很特別的,不同於其他音樂學院的地方,那就是放假與不放假之間並沒有明確具體的界限的。這裡的學生都很拼,幾年不回家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主要是這裡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這裡有永不間斷的音樂會,這裡有永不間斷跳躍著的音符。即便是放假了,也有幾場重要的外事音樂活動在這裡舉行。

大部分的學生都選擇留下,他卻選擇回家,至少,對於自己的決定,他要給家裡人一個交待。

他的回去,給那個邊遠偏僻的小山村帶去了一點小小的震動。他是那上窮困的小山村飛出來的金鳳凰,也是第一個走出山村的人。村子里的人在訓孩子的時候都會說「你看看人家劉家的兒子,都到首都上大學去了,多出息啊,看看你們……」

他就在鄉下人訓孩子的過程中,「出名」了。

進到村口,一直到他的家,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鋒子,回來了呀。」「鋒子,有空到我家坐坐。」「鋒子,我剛從地里收了好些番薯芋頭,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拿些回去。。。。。。」

送他番薯芋頭的是村頭住著的陳大爺,他在讀藝校的時候,是標準的「白飯狀元」,窮得只有白米飯,菜都不捨得買一份。晚上餓得胃疼,多虧陳大爺給他的一袋番薯芋頭,這才挺了過來。

當然,上了北音之後,他學費全免,每個學期還有獎學金,自然就不用陳大爺給他送番薯芋頭了。

不過,陳大爺的這份恩情他還是深深記得的。於是他跑過去,拿了一對方才在路上買的護膝給陳大爺:「大爺,這個給你,冬天用上,你那老寒腿就不會老發作。」

陳大爺很開心的接過:「好孩子。」

他沒有給家裡打電話,家裡人不知道他回來,有點手忙腳亂。他進屋的時候,就看到母親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慌,正緊張的收拾著桌上的飯菜。

一碟鹹菜,一碟腌制好的辣蘿蔔條,還有就是白粥。

「媽,午飯怎麼吃這個?」他疑惑地問道。

母親把東西收好,這才說道:「昨天晚上去你三叔公那裡吃喜酒,大魚大肉的,吃滯了,今天就清淡些,清清腸胃。」

母親說得自然,他也就沒太放在心上。

他有獎學金,也給家裡寄過錢。但母親又把錢退回來,說是讓他留著,平日里買點想吃的,還有,攢著買音樂會的票。

他不知道住在鄉下的母親如何得知他們學校有音樂會的。但是明星大咖的音樂會是要門票的,學校作了大量的工作,賣給學生的都是打了折,很低廉的學生票,但依然還是要錢的。

母親說別往家裡寄錢,家裡用不著,於是他就把獎學金花在音樂會的門票上了。

這次回來,他發現父親的身體好像比以前差了一些。以前他的父親腰板很硬朗,扛起兩三百斤重的東西,走路生風,都不帶歇的。但是現在他看到的父親,背有些駝了,微微佝僂著腰,手裡還柱了根拐杖。

母親說,你父親這段時間乾重活把腰扭傷了,沒事,給醫生看過了,就是普通的扭傷,打針吃藥,現在已經都好得差不多了。

晚飯豐盛了一些,兒子難得回來,母親把家裡餵養的一隻花蘿雞宰了。香噴噴的雞肉端上來,母親招呼兒子吃。

看著二老心情好,他咬咬牙,道:「爸,媽,我想,下個學期,我不讀了,回來幫幫家裡。」

二老手裡的筷子停在半空,齊齊驚愕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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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行千里終須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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