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是他來了無數次的301

「黃芳芳她失聲了！」

「什麼？」

劉玉鋒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雖然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孩子，但是，他的思緒卻是空白的，眼睛里什麼都看不到。

青天白日里，他似乎感到天空中雷聲炸響，閃電凌空劈下，直直劈到了他的心裡去。

失聲，這個多年來一直困擾他的詞語，此時此刻又出現了。

雁行千里……

他的心裡劃過一道鈍鈍的疼痛，在一股莫名的衝動下，他伸出手來，猛地握住面前這個女孩子的肩膀，他急切道：「你說清楚，你給我說清楚，這好端端的怎麼就失聲了呢？」

他記得很清楚，這個追了他兩年的黃芳芳，就是隔壁班的女同學，也是聲樂系的。

他更加知道，一個歌唱專業的人，如果沒了嗓子，那就意味著什麼。

女孩子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用力想掙脫他，無奈他抓得死死的，根本沒辦法掙脫。她只好說道：「你先不要激動，你先放開我，我再告訴你。」

他慢慢放開她，巨大的震驚使得他連向她道歉都忘了，他催促她：「你快說，黃芳芳到底怎麼了，這失聲，是怎麼弄的？」

……

於是，在傍晚的北音校道上，有很多同學看到，一向冷靜自若的聲樂系高材生劉大才子，在一個女孩子的帶領下，急匆匆的穿越校園，一陣風般卷出了校園。

這是他來了無數次的301，以前是為了雁行千里，現在是為了跟雁行千里有著相同遭遇的另外一個女孩子。

這兩個女孩子都患上了同一種病，一種讓他感到害握的病，失聲。

做為歌者，沒有了嗓子猶如滅頂之災，他太能明白這種感受了。

若非如此，雁行千里不會從此遠離。

他憎恨這樣的天道循環，以前是他愛的人，現在是愛他的人。

「黃芳芳在住院部那邊，我帶你過去。」那個帶他過來的女孩，也就是黃芳芳的閨蜜說道。

他點點頭，跟在那個女孩的後面，在一條條過道里穿行，向住院部奔去。明晃晃的白熾燈在他的頭頂晃過，未知的前方一片死寂。

這是所有失聲者聚焦的地方。

這是一個無聲的世界。

在推開病房房的那一剎那，他猶豫了。

手按在門框上，心裏面卻是糾結的，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現在他來看望的人，是一直愛慕他而被他拒絕的人，他不知道這一步跨出去了，接下來的結局會是怎樣，會不會讓那個女孩又誤會了......

但是，現實並沒有給他太多考慮的時間。門從裡面打開了，現在病房門口處的那對夫婦看著站在門外的他，站在門外的他也看著站在門口處的那對夫婦。

這是一對年逾半百的夫婦，巨大的打擊令得他們愁眉深鎖，眼睛黯淡無神，眉頭處擰得緊緊的，似有千斤重擔壓著。

「叔叔阿姨，這是芳芳的同學，來看芳芳的。」帶他過來的那個女孩子一邊介紹，一邊把門打開一些，推他進去的同時，也把那對夫婦一併請了出來。

門被重新關上了。

他站在病房裡，一重門把裡面與外面隔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他所在的裡面的這個世界，靜悄悄的，只有一片白色的牆，乾淨的沉寂。

他看到她了。

在最靠裡邊的位置，她坐在病床上，穿著病號服，抱著雙腿，頭抵在膝蓋上，蜷縮著，像是一種自我保護，又像是對命運不公的抗議。齊肩的長發有些凌亂，披灑下來，遮住她的整張臉。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般，很疼很疼。

他彷彿看到了雁行千里，她也像這般，一個人在這蒼白的病房裡，孤獨，無助。

大姐姐，別怕，小鋒來了，小鋒會一直陪著你，小鋒哪兒也不去，你不會再感到孤獨和害怕了......

彷彿有一股力量牽引著他，他走到她的面前，坐在她的旁邊，伸出手去，撫摸著她的長發。

女孩被驚醒了，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他。下一秒，她像瘋了一般，大力推開他。她叫道：「你走，你來做甚麼，我不想看到你。」

她的喉嚨里發出怪異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不像是人發出的聲音，倒像是動物的怪叫，聽著有一種疹人的感覺。

他愣了一下，站在床邊沒有動。但凡歌者，總是力求完美無暇的聲音，精心雕塑，給人愉悅的享受。但是現在，這個彷彿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聲音，還是令得他一下子難得接受。

「我的聲音很難聽是不是？你嫌棄我了是不是？」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後，她的情緒失控了，完全忘記了醫生的囑咐，「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嫌棄我，我追了你整整兩年，整整兩年啊，風雨無阻。同學們都取笑我，說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是我不管，因為我喜歡你，我太喜歡喜歡你了，看不到你，我就覺得，我的人生沒有了意義。」

她的眼淚刷刷地流，伴著嘶啞的控訴：「可是你呢，你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你一直在嫌棄我，是不是啊，劉大才子？你覺得，一個你根本看不上眼的女孩這樣的糾纏你，讓你不勝其煩，對吧？現在好了，你該高興了，我已經這個樣子了，再也不會去糾纏你了。你該尋個地方好好慶賀才是，為什麼要來，為什麼還要來呀？你是想來看我的笑話，是嗎？」

「不是的，真的不是這樣的。」他看著她，看著這個幾乎處於瘋狂狀態的女孩，心中的疼痛在擴大，他沒法把控自己的思緒，因為此時他看到的，就是多年前的雁行千里。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在她最艱難困頓的時刻，他一定會在她身邊，陪著她走下去的。

「不是什麼？」女孩死死地盯著他，「你就是來看我的笑話的，一定是的。」

女孩一邊說著，眼睛在四處地尋找，終於，她的目光落在病床邊上的儲物矮柜上，那上面，擺著一個果盆，一個削好的蘋果，還有一把水果刀。

她想都沒想，就抓起了水果刀。他恰在此時抬頭看她，他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大驚失色之下，就起身衝過去奪她手上的水果刀。搶奪中，刀尖劃過他的手臂，一股濃郁的血色暈染在他淡藍色的衫衣袖子上。

聽到裡面不尋常的動靜聲，那對夫婦，還有那個還沒走的女孩一起推門沖了進來。在看到這樣的場面時，大家都呆住了。

「拿刀子做什麼？」看樣子像是爸爸模樣的中年男子怒了，一把奪下女兒手中的刀，扔到了一邊。而那個把他帶過來的女孩，則是一臉緊張的把他拉過一邊，緊張地查看他的傷勢。

她是實在不想看到閨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才想著把劉大才子請過來，一併勸說的，沒想到居然累得人家受傷了。

「你的手怎麼樣了，要不要叫護士過來幫你看看？」那女孩很是緊張，要知道，學聲樂的，彈鋼琴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手受傷了，還怎麼彈鋼琴？

他捂著手臂上的傷口，指縫間有鮮血滲出來，一滴一滴的墜落在地上，看來傷口有些深。他臉色有些蒼白，搖搖頭，說：「沒事。」

中年男子走過來，道：「小夥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的女兒現在情緒很不穩定，我看這樣吧，你先到前台處理一下傷口，改日再過來好不好？」

他看看坐在病床上的黃芳芳，想了想，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就在他準備轉身出去的時候，黃芳芳忽地又發出一聲怪叫，聲音粗啞，但是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你走，你走就不要再回來了。你信不信，我一定不會讓你看到明天的我！」

眾人的臉色齊刷刷全變了。

他明白了，方才她拿刀，並不是想要傷他。而是，在這樣的打擊下，這個脆弱的女孩子，已經萌生了求死的慾望。

「不，我不會走的。在你沒有完全好之前，我不會走，我會一直陪著你。」站在病房中間，他的吐字無比清晰，他雖然看著黃芳芳，但是，他心裡清楚，這話，這埋在他心裡多年的話，是對雁行千里說的。

過往的遺憾，他已經無從彌補了。但是現在的他，真的很想陪著這個脃弱的女孩子，想陪著她一起渡過她人生中最大的難關，就好像是陪著雁行千里一般。

這也算是求一個心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