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就這麼鐵石心腸嗎

當琴音里再次出現雜音的時候，他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心亂如麻，根本進入不了狀態。他索性站了起來，合上琴板，踱到窗邊看風景。

殷玲老師的辦公室後面，便是一片楓葉林，如今已進入初冬季節，樹葉已經掉光，露出光禿禿的枝椏，透著蕭索的氣息，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隱約記得，在楓葉林里的邊上，有一座亭子，那裡經常有一個穿著粉紅色衣服的女孩子站在那裡，透過琴房半開的窗子，看他彈琴。

殷玲老師絕對是嚴厲的，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她得意弟子的清修。而那女孩子也十分的識趣，也不走近前來，就遠遠的看著，彷彿這樣一直看著，也是一種滿足。

而且這一看，就看了整整兩年。

他不大理解這樣的執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其實早在他考上北音的第一個學期，這個女孩子就在教學樓的樓梯轉角處給他遞過紙條。但是那個時候的他，心裏面裝的只有雁行千里一個人，對周遭的一切是不屑一顧的。但是，他還是很有禮貌的對那個女孩子說：「對不起，我們沒有緣份。」

本來，他以為，這樣的拒絕之後，那個女孩會到此為止。但是天底下竟有這麼堅韌的人，那個女孩子不再遞紙條給他，但是她會千方百計的了解到他的喜好，並且默默無言的跟在他的後面。

比如，他喜歡打藍球，她就天天去看，從第一場看到最後一場，不看完她是不會離開的。有時候，她會弄來一箱礦泉水，遞給大家，包括他。

比如，他喜歡窩在琴房裡彈琴，練聲。如果沒課的時候，基本上一天都在琴房裡渡過的了。她也跟了來，繞到琴房的後面，在那處楓葉林邊上，在那座亭子里，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抱著書本溫習，時不時抬起頭來透過窗戶凝視他一會兒，再低下頭去繼續看書。如果他不離開琴房的話，她在那個亭子里絕對是不會走的。

再比如，他喜歡吃西米奶茶，她千方百計的打聽了來，買了材料，自己動手做。做好了，用保溫瓶盛上，給他送到宿捨去。於是，很多時候，他自課上回來的時候，同住的舍友就會告訴他，誰誰誰又送奶茶過來了。他一般都不喝，直接分給了同宿舍的兄弟們。

他跟她談過，說自己學業為重，不能談戀愛，還有殷玲老師的嚴令，自己也不可能談戀愛。那個女孩子就這樣站在他面前，垂著頭，靜靜的聽著，聽完之後，她說：「你不要有壓力，你也不用顧著我，我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你就好。真的，我不會影響到你的，你繼續你的學業，但是有一點，讓我天天能看到你，好嗎？」

他不知道如何去拒絕了，該說的都說了，他只好視而不見，希望自己的冷漠能夠令到這個女孩子打退堂鼓。

兩年過去了，他越來越出色，在同級里出類拔萃，屬於拔尖的那種。同時，他也發現，那個女孩子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她依舊會天天去看自己打藍球，看完就默默轉身離去；依舊會在琴房外面看著自己。他練琴練得入迷的時候，根本不可能發現她。只有在休息的時候，他偶爾望出窗去，才能看到她粉紅色的一個側影。他回宿舍的時候，也會時不時收到奶茶，但是，他依舊分給同宿舍的哥們。他不喝，或者他希望這個消息傳出去，讓這個女孩子知難而退。

但是，漸漸的，他似乎適應了這個女孩子的存在，不管是在藍球場上，在琴房外的楓葉林的亭子，還是回到宿舍看到的那一瓶熱氣騰騰的奶茶。

但是，今天，她沒有出現，沒有出現在她應該出現的地方，那片楓林葉邊上的亭子里。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會想：「這個女孩子今天怎麼沒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但是，這個想法只停留了那麼一會兒，因為，琴房的門被推開了，他的恩師，殷玲教授回來了，他只好坐回鋼琴前面，繼續彈琴。

第二天，他依然沒有看到楓葉林邊上亭子里的那個粉紅色衣服的女孩子。

第三天，他還是沒有看到…….

一個星期之後，當他走在路上，一邊想著那個女孩子可能是想通了，不再追他的時候，在校園的海棠花圃前面，另一個女孩子攔住了他。

這個女孩子自報家門，說自己是黃芳芳的閨蜜兼舍友。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那個在背後默默注視他兩年之久的粉紅色衣服的女孩子，原來叫做黃芳芳。

這個女孩子說，黃芳芳出事了。源於一個星期前的流感。剛開始的時候，黃芳芳只覺得身體不適，以為沒什麼，依然堅持去看他打藍球，去看他彈琴，做奶茶給他喝。幾天之後，病情加重，渾身乏力，兼之高燒不退，嘔吐，整個人呈昏迷狀態。

校方十分緊張，通知了她的家人，現在，黃芳芳已被送到了３０１醫院治療。

他「哦」了一聲，沒有特別太大的反應。

方才他在想，她這麼些沒有過來，可能出事了，沒想到真出事了。她病了，自己需要去看她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３０１里有全國最好的醫生，他相信３０１能夠治好她的病。他去看她，雖然心裡上會好過一些，但是如果再給她帶去希望，讓她胡思亂想的話，那就麻煩了。

說到底，他還是相信速戰速決，不要拖泥帶水的做事方式，而且，他與她無緣，他不可能無端端的照顧她一輩子，她發生什麼事情都要扯上自己，不合邏輯。

「我知道了，謝謝你。」他有禮貌地說道，轉身就走。

「你就這麼鐵石心腸嗎？」這個黃芳芳的舍友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指責他的話來。

他頓下腳步，轉過身來，擰了眉頭看她：「為什麼這樣說？」

他聽出來了，這個向他報告黃芳芳病情的女孩子是在替黃芳芳打抱不平，她們之間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但是他與黃芳芳的感情不深厚啊，他只能說：「這位同學，你說黃芳芳病了，我知道了，你替我轉達，我希望她在３０１好好養病，儘快好起來，儘快回到北音來。」

那個女孩子死死地盯著他，眼睛里蘊滿了淚水，她不客氣地指責他：「你知不知道黃芳芳追了你兩年，忍受了兩年周遭人的白眼與嘲笑，說她自不量力，但是她都挺過來了。但是，這一次，她挺不過去了。你說希望她的病儘快好起來，儘快回到北音來，但是我告訴你，她的病好不了了，她不可能再回到北音了。」

他渾身一震：「為什麼？」

那個女孩子，自己雖然不喜歡她，但是好歹人家也默默追求了自己兩年，這兩年裡，她是那麼的乖，一點都沒有給他添麻煩。

這樣的女孩子是讓人心疼的。

他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