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父

午夜夢回，那是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題記

最近的夢裡總有你，或笑、或怒、或悲傷、或疲憊……各種各樣的你。這讓我不禁記起我們已經有好久好久都不曾見面，久到我都快要習慣沒有你的日子。我想應該是你在想我吧，所以才會如此頻繁地出現我的夢裡，也或者是我太過於思念你，俗話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記憶中的你並不是那種高大威猛型的男人，但你卻是最帥的，有些像男明星劉愷威。小時候最期待的就是開家長會的時候，你每次開完第二天就有好多小夥伴們不止一次得在我面前誇讚你，於是我就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心裡別提有多美了，心說，也不看是誰爸爸！

記得有一次我們大傢伙兒聚在一起看電視，突然你指著電視機里唱《天路》的韓紅說，沒想到當初不學無術的姑娘如今卻成大紅大紫的明星了。看著我們一個個的詫異你端得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老半天才慢條斯理說，當年你和韓紅是同學，她不愛學習因此總是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成天地唱歌，而你是學習委員，每次檢查作業不用猜都知道她是第一個沒完成的。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真讓她唱紅了。然後你又接著說，潘長江當初也是和你們一個班的，因為個子最小所以男生都不待見反倒是在女生堆里活的風生雲起的，只不過十多年過去了他還就那個個兒，真是一點兒都沒變。還說你們當年的校務主任是趙本山，成天樂樂呵呵對你們學生都挺不錯的，你們也都特別愛看他演的小品。你這一番胡謅海謅愣是把年幼的我們說的一愣一愣、深信不疑，走哪兒都跟人驕傲地說韓紅、潘長江和趙本山當年與你都是一個班、一個學校的。只是誰都沒注意到當時你眼裡一閃而過的狡黠。你看你，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調皮。

雖然你常常愛講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逗弄我們，但你嚴肅起來卻不是一般的讓人害怕。記得小學四年級班裡有一個同學特不修邊幅、特邋遢，同學都不愛靠近他，只是沒想到他的媽媽卻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走過去空氣中都帶著一股子香氣。為此我回家便給你這麼一搗鼓，說某某同學的媽媽把自己收拾得跟個人精似的，自己的兒子卻那麼臟，同學都不愛搭理他。結果正吃飯的你放下飯碗，一本正經地注視著我，那感覺就像全身的毛孔都被你看了個底兒朝天讓我局促不安。罷了你才說，怎麼我田志明的女兒也開始學會笑話人了！自此我再也不隨便去討論一個人的好壞，這都歸功於你。

你不僅僅是我的父親、人生的指引者，更多的我們就像朋友一樣。每次回來你都會給我講你在外面看到的風土人情，然後跟我討論不同地區不同民族都有哪些顯著的不同。你也會常常問我對以後有什麼打算、什麼規劃。我說我喜歡寫文章，你就鼓勵我給我買來好多作文書讓我參考學習，同時也督促我勤加練習。偶爾你也會心血來潮收集一些較難的數學題來考我，每每我苦思冥想解答出來時，你都笑的好開心……也許正是你的這種教育讓我的內心一度很充盈。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月有陰晴圓缺。你就這樣在你四十歲那年停住了腳步，甚至於我們都不曾在你生命的最後一刻陪在你身邊。消息從遙遠的新疆傳來的那一刻整個家都垮了，每一個親人都哭暈過去又醒來，醒來又哭暈過去。而我卻還保留一點僥倖，心想如此遙遠定會有消息誤傳的可能，也許你正悠哉樂哉地轉悠呢。當天晚上我便做了一個夢，夢裡我們在通電話，我問你好著沒。你說挺好的，就要回來了。於是我便等著你，七天後終於等來了盼著念著的你，只是你卻始終安靜地躺在那兒，不一本正經地說瞎話糊弄我，也不嚴厲地批評我，更不和我海闊天空的聊天。就像一個貪睡的孩子，怎麼也叫不醒。我知道你一直是疲憊的，如今終於可以睡個踏實覺了，誰都不會再來打擾你。

從此我便只在夢中常常和你見面。你說你很累，讓我幫忙捶捶；你曾說要帶著我旅遊只是苦於沒有時間，現在也實現了……我夢了你好多好多次，夢裡你說了好多好多話，可我害怕有一天如果我都不記得了怎麼辦？

沒有你的日子，我開始學會了墮落、學會了自暴自棄。我不再是曾經讓你自豪的女兒，我開始變得不優秀了，我多希望你能像當初教育我那樣給那時的我一個巴掌。直到有天很久沒夢到的你又出現了，只是不同以往，這次你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只是像個孩子似的傻笑著，走過我身旁像我不存在似的掠過。我沖著你一聲聲地喊著，你停下來看著我仍舊笑著，那笑是多麼的乾淨純粹。我再也受不了「撲通」跪在你面前，任由淚水漫過我臉頰，而你就那樣笑著，一言不發。

後來有次夢到你，你穿著雪白雪白的褂子高興地對我說，你要去一個地方了，恐怕沒時間再回來了。那是這麼多年我第一次見你笑的那麼開心，只是從此我便不再經常夢到你了。而最近你又開始時不時地出現，我想你應該是回來看看我們了，只是夢中卻始終有個聲音清晰無比地提醒我你已經不在了，這讓我很是悲涼。其實直到現在我的心裡還存在著一絲僥倖，我仍焦灼地等待著，從一開始覺得如果你再出現我定會哭的一塌糊塗然後抱著你跟你講我的委屈。到現在覺得如果你會出現，我則只是安靜地看著你，然後像對一個貪玩晚回家的孩子那樣牽著你的手，眼裡滿滿的寵溺與無奈……

那年你大我25歲，今年你大我19歲。或許有一天我會變得比你還大，那麼到時候就換我來當大人，你當小孩，我來照顧你，就像當初的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