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很久很久之後

晚自習下課於洛和楚介才回教室，楚介送她到校門口，看她朝他揮手讓他回去自習才離開。

林月錦已經走了，這會兒也很晚了，路上沒幾個人，學校外面這條水泥路要翻新。這兒要建一個商業樓，所以用好些黃色柵欄給圍起來了，那棵樹被圍在裏面，於洛站在那兒看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走過去用力推了一下那個黃色柵欄，自然是那是很牢固的，絲毫不為所動。

她左右看了一會兒，路都被封起來了，那棵樹的確是她再也觸碰不到的東西了，也真的近在眼前，卻只可觀看，只可在隔着一些東西觀看，也算作是遠在天邊了。

天氣悶熱不是沒有道理的，走到一半就下雨了，不過於洛這次帶傘了，楚介臨走前說天氣預報會下雨，雖然那向來不準，但他還是認真的把傘塞到於洛包里。

這會兒倒是派上了大用，於洛撐著傘，看着那些在屋檐下躲雨的人，這場景眼熟的可怕，可如今自己是有傘而不是淋雨的人，可她真的想淋一場雨，大概所有的悲傷都需要一場大雨的洗禮，然後才能入土為安。

於洛踏着水想，到底不會有比今天還悲傷的夜晚了，也不會再有比這更悲慘更難受的事了。

於洛那天沒有寫題，失蹤人口回歸了，那個沒有出現，卻以另外一種方式強行存在的男生回復她消息了。

「我在，於洛，對不起，前幾天手機丟了，今天才能回復你。」

於洛本來拿着手機想了很久編輯了很長的一條消息，但是一直猶豫着要不要發出去，畢竟這人一直沒回復，也不知道發過去會不會被笑話。

「張敘，我想過了，仔細想過了，我們之間，從高一進校開始，就是我一直一廂情願的對你好。是我的錯，我從來沒想過你樂不樂意接受，而且雖然總說着對你好，不期待回報的對你好，卻總是無理取鬧。

我最近總聽一首歌，叫很久很久之後，你也聽聽吧，我所有想說的話都在裏面。你很好，從我第一次見你，就很好，是我妄想了很多，對不起。你以後不要這麼善良了，因為我對你太好，因為不懂拒絕，所以不得不接受我，回應我。現在放手應該是最正確的選擇，我想正確面對這段感情，無論它最後是什麼樣，我很開心喜歡你，我也很喜歡喜歡你的我。那麼還是要正式道個別，張敘，我今天看到一句話，願你遇良人，予你歡喜城，長歌暖浮生。

張敘，今天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就當這些日子都是一場夢吧，讓我們回到最開始，只是認識，只是同學。」

這段很長的話，於洛不知道男生有沒有看，她就是怕字太多，所以貼心的最後總結了一下這段話表達的中心思想。

是時候告別了，於洛循環著聽那首很久很久之後，女生好聽的聲音和幾乎是以自己這段錯誤的感情為模板寫的歌詞，都在她腦海里不停的盤旋。

她之前還有些難過，如今聽着這歌，心情莫名放鬆了不少，正如歌詞所說：我應該讓你走，雖然很痛，這樣的決定竟然還有些感動。

於洛翻開日記本，她寫一個字就停下思考一會兒，寫一篇日記居然比寫物理實驗題還慢。

張敘，我就要失去你了，可我沒有力氣去抗拒，大概你唯一犯的錯，是比誰都疼我，害怕我難過才不肯離開我。

我先放手了，再見。

她合上日記本才看到男生回復的消息，就一個字「好」。

她把對話框往旁邊滑了一下，然後把它刪除了。

她總是看着黑板發獃，或許是總是發獃，大腦一片空白，回過神來就寫題，她問楚介：「楚介，你說怎麼很快的忘記一個人？」

是的，一直以來以魚的記憶自居的於洛，在尋找遺忘的方法。大概如同小說里說的那樣，你能很快的忘記一個人，是因為他對你不重要，你也不是真的喜歡，如果真的驚動了感情，怎麼可能說忘就忘，不然哪來借酒消愁？

雖然這個酒還是果啤，於洛悄悄買了兩罐晚上時候盤著腿坐在窗邊看着遠處的燈紅酒綠自認為有些瀟灑的喝掉了。

然而她估計是酒量比較好，所以不怎麼喝得醉，兩罐啤酒下肚，她還能一件鎮定的起床給於爸拿了兩個橙子。

問楚介這個問題之前，她趁沒人在教室里時放了一本筆記本在張敘桌肚裏，高一時候全班統一一起買的筆記本，每個人都有。有人用來寫錯題，比如楚介；有人用來抄那些無痛呻吟的句子，比如於洛；還有人用來打草稿，比如張敘。

一般最後一種的筆記本最有看頭，草稿紙上最容易寫隨筆和紙條，尤其是張敘這樣的男生。

那天晚自習下課，楚介回去座位拿傘，於洛趁沒人注意，將那本筆記本悄悄放到了書包里。

即使是徐鹿說的，即使是女生寢室都知道的，於洛還是不信，她只信張敘一個人說的，不然寫也行。

那個沒寫題的晚上，她一頁一頁的翻開男生的筆記本，逐字逐句的，小心翼翼的閱讀上面的每一句話，每一個題。

和平日裏沉默寡言的形象略有不同，他的筆記本上很凌亂，有演算步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應該是來自某些修仙小說之類的，還有仙俠劇里常常亂用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這樣字眼。

於洛饒有興趣的翻看，仔細品味每一個字，感受男生寫下這個字時的心情，是悲傷，還是愉快，還是瀟灑快意。

她的笑凝固在後半部分，那之後，有了其他人的字跡，於洛總幫語文老師批試卷，對字跡特別敏感的她能準確說出每一份答題卡來自班裏哪個同學。

那是楚盼的。

大概沒有人會有時間欺騙她，大概其實都是她一直在自作多情。於洛看着筆記本上一唱一和的句子，心突然咣噹噹掉落深淵。

「張狗，別看小說了，再看你就要瞎了。」

「哦，楚豬。」

這個不會騙人，耳聽為虛，但眼見，如此眼見，還不算實的話，於洛也算是古往今來自欺欺人第一個了。

所以她認真的編輯那一段文字，點了發送。

她發送了之後還有些擔心，擔心自己用的詞會不會不對，畢竟張敘有沒有喜歡過她實在是一個未知數。想到這個她更難受了，她告訴了那麼多人，張敘親口說了喜歡她，可如今，也許每個人都在看她笑話，也許她們的微笑都是同情，私底下說着這個傻子卑微的可憐。

「小於洛，忘記一個人最快的方法是喜歡其他人，找一個人代替他。」楚介把她失神時轉飛的筆撿起來放到書桌上看着她回答道。

喜歡其他人？於洛認真的從第一排看到最後一排，她問：「喜歡誰呢？我們班誰比較適合喜歡呢？」

楚介似乎有些沮喪，他笑了一下，但是並不開心，他說：「小於洛，我們班男生，最好的，江石第一，蓋彥第二，張敘第三，我覺得我可以排第四，然後是蔣陸，其他人，都有些缺點。」

於洛認真把他說的幾個人名字寫下來，江石和廣玉，劃掉；蓋彥有徐鹿，劃掉；張敘，劃掉；她的筆長久的停在楚介的名字上，她此刻突然驚嚇的一身冷汗，不知道還劃掉還是怎麼樣，她大概真的傻掉了，居然連楚介也開始傷害了。

然後她朝楚介眨着眼道：「蔣陸也有楊陽了，不行，劃掉。還是好好學習吧，我愛老耿。」

楚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點頭道：「行，老耿挺好的，我也喜歡他。」

倒計時十位數突然只剩下二了，於洛偶爾抬頭，從一堆堆書中辨認位置上坐的是哪個人，然後突然看到倒計時，就突然感覺甚是慌亂。

兵荒馬亂，人仰馬翻，從來都是高考不可避免的狀態。

食堂里的早餐不好吃，於洛就每日給楚介帶早餐，大多數時候能剛好遇到林月錦，比如現在。但是林月錦表情很是微妙，於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接過師傅手中的米線，她擺擺手問林月錦：「回神了，走吧？怎麼，見到我咋一副見鬼的表情。」

林月錦沒說話，她滿是憐憫和同情的眼神讓於洛有些想走的離她遠些。

今天沒有早自習，大家似乎都很開心，熱情高漲，女生們圍坐一團，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

總之挺熱烈的，楚介還沒來，於洛放下書包饒有興趣的走過去，豎起耳朵好奇的看着她們。

隱約聽到「什麼？他們在一起了？」

「對啊，你沒看見嗎？人家都發空間了。」

「我天，太勁爆了吧，這兩人都不認識啊。」

「嘖，郎才女貌，我都不知道該羨慕誰了。」

於洛自從發了那段話之後就老實把手機關機放起來了，她猜可能是什麼明星又官宣了，郎才女貌，看來這兩人應該很合適，能被八班這群口味獵奇的女生接受。

於洛慢悠悠走回座位時楚介剛好踏進教室，他和林月錦差不多的表情，甚至還多了一點生氣，於洛拎着米線邀功似的看着他晃晃，他走過來看着於洛，他說：「小於洛，你答應過我要好好學習的，不能難過。」

難過？於洛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她問：「難過什麼？」

「嘖，看來於洛還不知道啊。」羅朵從女生中間擠出來走到楚介旁邊，楚介好像剛準備開口說什麼，她就搶先告訴了於洛這一早上令班裏如此沸騰的消息。

「於洛啊，張敘和六班文靜在一起了，都發空間了？你是沒看還是看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