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退學

於洛那一刻，打開手機備忘錄，翻著看了一遍，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讓她哭着求安慰的人。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她自從畢業之後沒有和他們聯繫過，就連開學之前的班級聚會，因為去的KTV，於媽不同意讓她去。

她手指停在楚介那兒，她想，楚介會在幹嘛呢？他或許正在和女朋友吃飯，或許正在和女朋友逛街，都不是也可能在學習，他總是給自己安慰和希望，怎麼能總是向他訴苦？而且，自己現在，以什麼身份打電話給他訴苦？

往下幾個，是徐鹿，自從畢業之後，她換了學校的電話卡，之前那個電話卡停掉了，企鵝號和微信消息一概不回，幾乎和世界失聯。徐鹿也在這個世界裏，高考之前說好不管去哪兒都要在一起，都不能斷聯繫，現在才知道，根本不可能，距離遠了，承諾跨不過。

於洛把手機放回兜里，心裏堵的更難受，難受到哭不出來，喉嚨像是噎着什麼東西，咽不下氣，又吐不出來，她扶著牆走到牆角沒人注意的地方，坐在地上，頭靠着牆，她真怕自己就會這麼死掉。

死掉的話，於洛縮作一團，她以前總覺得死掉就好了，不管遇到什麼問題，死都能解決一切，死了，所有的悲傷都不復存在，所有的難受都灰飛煙滅。可現在，在這個陽光從樹蔭間一點一點灑在於洛身上的時候，在這個路人有說有笑從牆外經過的午後。於洛手指摳著牆強迫自己哭出來，她不想死，她好怕就這麼死了，她考上大學，來了一個全新的地方，這不是結束，這是開始。

她剛蘇醒的神經，剛剛感受到世界美妙的身體，剛剛學會愛和責任的心，在這一刻，穿過這死亡的難受告訴她：「我們還不想死，於洛，我們要活下去。」

飛機穿越六千公里，半個中國；火車行駛三十個小時，歷經白天黑夜；她花了一年日夜不停歇，寫題背書，才走到這裏，她還有好多事要做，她的父母還等着她回家，她要賺錢，賺很多錢，然後養他們，讓他們以後活得悠閑，過得輕鬆。她不想死，想活着，她要活着，更開心，更堅強，有期待，有目標的活下去。

手機突然亮起來，於洛拿到眼前看了許久，一切都很模糊，她只能靠着記憶去按下接聽。

「喂，於洛，你在哪兒呀？於洛，你咋這麼久不給我打電話，吃飯了嗎？沒吃記得先去吃飯，別餓著，你胃不好。誒，胡卞這個狗男人，鋼鐵直男，可氣死我了……」她停下來，好久才小聲問：「於洛，怎麼不說話？」

於洛就哭出來了，像是哭得要死過去一樣，抽著氣，縮在牆角，渾身顫抖。

「於洛，怎麼了？」楚茶慌忙問：「是不是不舒服？怎麼了？」

「小茶同學……」於洛斷斷續續道：「我想回家，我好想我爸爸，想我媽媽，如果這些都太難了，我想聽他一直給我說話，說什麼都行，罵我也行，我好怕，我聽不到我爸的聲音，我身處地獄，沒有人救我，沒有人能救我。」

楚茶聽她胡言亂語的說了一通，她說：「於洛，我的姑娘，不怕，還有我呢，傻瓜，你如果在地獄，我就在你隔壁。雖然房間不一樣，還不能串門，但是你要知道，無論你經歷什麼，身處哪裏，我都在你身邊，我不會走的，我會一直陪着你。」

於洛伸手接住漏下來的陽光，電話里的聲音很認真很也溫柔，陽光很暖很舒服，她控制不住的身體的顫抖，也控制不住眼淚不停地留，可是她現在可以冷靜下來，不讓心跳的超速，像是奔赴死亡那樣的速度。

「我很愛你啊，我的姑娘，要好好的，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不要一個人扛，你那麼小小的一個，你哪裏扛得住？」

於洛不敢向其他人傾訴，是因為不聯繫后的尷尬和自責，和楚茶不聯繫，是因為不敢，楚茶對她這麼好，她那會兒不理解父母的愛的時候，所有的溫暖和依靠都來自於楚茶。

她高三時候遇到問題，就愛去一股腦兒倒給楚茶，楚茶卻從沒給她說過自己的煩惱。

後來高考之後，看到一篇文章，題目是：遠離你身邊那些負能量朋友。

他們給你的沒有幫助，只有負能量，是你前進路上的阻攔。

於洛看這篇文章之後，一度睡不着，她想起自己和楚茶這麼多年的相處模式，她所扮演的角色，就是這樣一個只有負能量的人，就是黑洞，一直在消費楚茶的人生激情和生活希望。

她從那會兒起，每次和她聊天都在說快樂和開心，每天遇到的好玩的事，有意思的人，她不想再給她負能量，她希望她有一天能成為楚茶煩惱的傾訴對象，成為她的開心劑。

晚些時候看到楚盼發了說說，大概是感謝某個送她回家的男生，於洛點開照片看了一眼，挺好的。

徐鹿發了一個視頻鏈接給於洛，她說：「看看這別人家的該死的愛情。」

於洛點開看完，是小美好的預告片，看得她一臉姨母笑，然後認真的把B站上所有的視頻都看了一遍。

「嘖嘖嘖，真好，我一老阿姨都相信愛情了。」於洛配了一個吐血的表情包發過去。

「別，看的是我，別人家的愛情，不知陳小希和江辰，還有你和張敘。」

於洛看着這條消息想了想，好像還真挺像的，自己和張敘這個坎坷的愛情路貌似也挺偶像劇的，而且身高和故事真，像極了小說。然後她刪刪改改發過去一條消息「小虎牙，你不愛我，不關心我，我要和你絕交，我不都發說說了嗎？我和張敘已經分手了。」

「分手了？哇，我不信，你們就不能爭點氣？我還給同學當小說炫耀呢，我天，於洛啊，誰說的分手？」

「我說的。」

「我去，你可真有膽子，張敘那個悶騷男，就沒打電話罵你幾句？」她一連發了好多條消息，最後一條是「你們絕對能和好，不和好我就不相信愛情了。」

於洛發了個猥瑣的熊貓頭表情包，然後發送消息「但願到時候你家蓋彥不會殺了我就行。」

她還絮絮叨叨的發送了很多消息，「於洛啊，你怕是鬼迷心竅了吧，張敘你也捨得分手。」

「於洛啊，你是不是上大學勾搭上學長了？」

「於洛啊，那你那會兒還一副子半死不活的樣子。」

半死不活？於洛關掉燈爬上床，室友的手機還亮着，她閉上眼睛，眼前又浮現起來高三最後那一個月。

一七年五月周日傍晚，於洛正在兩元店裏挑mp3，手機響起來，她激動的跑到路邊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然後接通。

「於洛。」電話那頭是男生分不清情緒的聲音，「我晚上不能來上課了，我奶奶去世了，可能得請好幾天假，你乖乖的學習，我周三就回來了。」

「嗯嗯。」於洛覺得自己捧着手機傻笑的樣子估計很嚇人，但她心裏真的特別滿足，她居然還有和老師一樣的地位，這個人還給她報備行程，怕她擔心。

沒有張敘的教室沒有分心的源頭，於洛規律的生活，上課聽課，下課寫題，放學回家，偶爾混到女生中間聽她們八卦班裏新聞。

「對了，張敘好幾天都沒來了。」林月錦突然看着站在人群最靠邊的於洛說，於洛還來不及回答，旁邊就有人接茬了。

「張敘啊，他奶奶去世了，請假了。」楚盼得意洋洋道。

「你怎麼知道？」林月錦小心地看了於洛一眼，問她。

楚盼拿着手機翻開短訊遞到林月錦面前：「看到沒，我昨晚問他了。」

無盡的寫題，於洛偶爾掏出手機看看，張敘有沒有發消息給他，但是沒有，對話框都是群消息，沒有想看到的那個人。

「於洛，張敘這事兒你知道嗎？」林月錦接過於洛手裏的土豆片，「你也得問問張敘啊，就她楚盼，一臉得意。」

於洛點點頭，她說：「知道，張敘周日那天打電話給我說過了。」

「嘖嘖嘖。」林月錦咬了一口土豆片，「我還是吃我的土豆吧，自討狗糧。」

於洛滿懷期望和煎熬的度過了三天，張敘沒有消息，沒有電話，也沒有動態，於洛無數次點開張敘的號碼，又退出來，她真的很想張敘主動打電話過來，她渴望被寵愛，被優待。

於洛到底看了許多的小說，也無比期待那些甜死人的愛情，渴望被像小孩子一樣寵著，渴望被他堅定的選擇，渴望能從他口中讓全世界知道他們的關係。

所以她一直等待張敘的來電，信息，或者動態。

她希望他能給她說這些天發生的事，說想她，會發空間秀恩愛，告訴大家他們倆這不同的關係。

但是沒有，一直沒有。她就勸自己，張敘肯定還沉浸在奶奶去世的悲傷之中，他周四就回來了，他回來也得緩一緩心情。

她周四就能看到他了，多好。

這樣的矛盾導致周四她心情特別緊張和焦急，可那天她從上午的上課鈴響起到晚自習下課鈴敲響，也沒看到那個答應她回來的男生。

老耿說：「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我們班張敘退學了，以後不能和我們一起奮鬥了，但我們仍然要努力，堅持下去的，才是最後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