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老道
孟凡姝一人向南疾飛，一個時辰之後，人已在一片大湖之前。她不知道這是哪裡，只覺得心中一股怨氣一定要發出來，看眼前煙波浩渺，碧水連天，不由得的用盡全力，大聲呼喊。
「虛偽！齷齪！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假仁假義！小人！……」
抽出短劍來，用力氣舞了起來，她的劍法來自少舞的傳授，舞樂教的劍法靈動跳脫，凌厲中極富美感，但此刻她心神激蕩難平，根本沒什麼章法套路。
劍在她手中，時而像刀，時而像槍，大開大闔，偏偏又有翻飛如燕的觀感。此刻她毫不惜力，全力而舞，只想忘記一切，只求盡情揮灑。
「哈哈，有趣！」
笑聲傳來，孟凡姝聞聲停了下來，她汗濕雙鬢，氣喘吁吁，定睛一看，原來是一位白鬍子老者，他一身髒兮兮的道袍裹身，上面是成片的油跡污跡，不知多久未洗了竟結成了硬痂，手握一隻酒葫蘆，正仰著脖子往嘴裡灌酒。
她看不出這人底細，只好不動聲色。只見那老者一口喝完了葫蘆里的酒，猶自不過癮一般，還是仰頭灌酒的姿勢。酒已經被他喝乾，但葫蘆嘴上還沾著一滴，搖搖欲墜，他晃了晃葫蘆，過得片刻，那一滴掉了下來，他用嘴巴接住，砸吧了幾下，終於心滿意足。
他拍了拍肚子，笑道：「酒非好酒，但喝酒的人若是精於酒道，便能喝出非常的味道！」
話鋒一轉，又道：「劍非好劍，但用劍的人若是忠於自己的劍道，便能化腐朽為神奇。」
孟凡姝心道：這邋遢道人出現在此處也不知多久了，自己居然毫無察覺，想必也是頗有些道行。他隨口說出的話奇奇怪怪，我倒是不好接話了。
那老道等不到她回話，似乎是有些尷尬，他搓了搓手，看著孟凡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又過了一會兒，見少女一直不肯開口講話，終於是忍納不住，說道：「嗨！你這女子，老夫意思要指點你幾招，你聽出不來嗎？」
孟凡姝頗感意外，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我還有事，要走了。」
她沿著湖邊，踩著鬆軟的泥土，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一番發泄之後，心裡平靜了許多，此刻方想起千弦子的話來，心想：
師父為何要污衊我偷了簪子？
即便真是我偷走的，等我回來還給他便是，這般公佈於眾，分明就是給我難堪，讓我從此在無法在門派中立足！
他為何突然變得如此不講道理？是因為陣法被破，還是因為那簪子被我帶走？
不管是因為法陣還是簪子，都和墨姐姐有關，難道師父所作所為都是因為墨姐姐嗎？他是否猜到了我已知曉了他的過去？若真如此，或許能說的通。他怕我把墨姐姐的事說出去，所以事先誣陷於我。眾人皆言我品行不端，犯下重罪，那麼即便我揭露了他的負心薄倖假仁假義，也沒人肯信我了。他這是未雨綢繆，防著我公布他的惡行嗎？
我本想拉上師姐一起走的，但師姐說她娘親的下落要落在古琴門，怕是要待在那裡繼續查下去的。我如今根本回不去，是沒法幫她了，但是……
師父這樣的為人，師姐還不知道呢！我必須告訴她，讓她留個心眼。
呵！我怎麼還叫他師父，可笑！
孟凡姝緩步向前走著，全然沒留意到身後那老道一直綴著。
她覺得必須把常戚真人的品行告訴師姐，而且此事不容有遲。她祭出自己那柄琴來，剛準備離去，卻是感到後背有人突然襲來。她往後一縱，順勢拔出短劍，看清來人，回了一劍。
偷襲她的人正是先前那邋遢道士，他手裡握著這一根筷子粗細的樹枝，大概一尺長短，一招招點向孟凡姝，看到她只是剛開始回了一劍，而後只是閃避，說道：
「快還招！不然老夫要你難堪了！」
話音未落，他再次襲來，孟凡姝眉頭一皺，看準那時機，又回了一劍。她原本是想藉助兵刃上的優勢一劍將那樹枝斬斷，省的他糾纏。卻不料一劍劈下，那老道突然猛地加速，「噗」的一下，點中了自己左肩。疼倒是不疼，但是眼睜睜看著那樹枝根本不快，卻是觸碰不到，她有些不甘心。
「再快些，用靈力。斬不斷這根樹枝，你就別想走！」
老道士說完，又是刺了過來，方位和力道同上次如出一轍。孟凡姝這次多留了幾分神，靈力催動，又是一劍切下。
「噗！」
肩膀又被樹枝刺中，而自己的劍還是沒碰到那樹枝。
「你看不起老夫嗎？用全力！」
孟凡姝將靈力貫注於臂，飛速斬下，卻是又一聲「噗」的聲響，第三次被擊中肩膀。
她有些惱火了，這麼簡單的一擊，在自己眼皮子弟子，居然一點辦法沒有嗎？
只聽那老道說道：「哎！情緒對了。但還遠遠不夠，我需要你的怒氣，再來！」
「噗！」
「不是讓你乾巴巴的發怒！你知道引魂吧，知道七魄吧，是怒魄，把它調動出來，配合你的怒氣，附在劍上，再斬！」
「噗！」
「調不出怒魄來嗎？剛才你自己在湖邊怎麼做到的，再試！」
「噗！」
老道士的出手速度越來越慢，孟凡姝則是越來越快，然而那劍和枝條從未接觸過一次，孟凡姝回回中招。
「要學會無中生怒，沒有發怒的條件，也要想辦法創造條件發怒！唉，本以為是個天才，不料你怎麼這般平庸。再斬！」
眼見老道士再次刺了過來，孟凡姝這次不閃不避，怒道：「夠了！你這老頭有病吧，這般糾纏不休，想教徒弟找別人去，本姑娘沒空跟你耗！」
老道士一愣，收了招，遂又笑道：「老夫可沒說收你當徒弟，只是教你劍法，你沒空，老夫卻是有的是閑時，不用你的劍把這樹枝斬斷，我跟你耗上三天三夜！」
孟凡姝道：「你這劍法稀鬆平常，我憑什麼要學。你那截樹枝柔韌細小，比起我手中的劍來，靈巧了許多，你佔了莫大的便宜才能刺中我，又算什麼本事了。不信我們換一下，我拿樹枝，你用劍，你一樣無法抵擋。」
老道士暗笑：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我這一刺看似簡單，她卻不知其中蘊含了數百年的功力。若不是瞧她是修鍊七情劍的苗子，我怎會無緣無故纏著她。也罷，她要是不心服口服，是不會心甘情願跟我學的。
他嘻嘻一笑，取過孟凡姝的短劍，把樹枝遞了過去。見少女刺了過來，那樹枝奇快無比，枝條上葉子竟然是動也不動，心中暗贊果然是個好苗子。手腕一轉，兩指環扣，三指彈出，正是一記劍招「拈花一笑」！
這一招以巧制快，一擊中的，孟凡姝手中樹枝在將將刺到對方身體之時，啪的一聲，被從中斬斷。
老道士呵呵一笑。卻見少女從手他手中取過劍來，說道：「多謝前輩幫忙斬斷了這樹枝。你說過，它不斷，我不能走，如今它被你斬斷，您就不能再纏著我，您一把年紀了，可不能食言，晚輩告辭！」
她急於去見師姐，行了一禮，御琴而去，身後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