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二章

竹子睜開眼，他意識到自己正趴在地上，於是艱難地以俯卧撐的動作爬了起來，他感覺大腦有輕微的眩暈，但總體而言相當清醒，【我這是到哪兒了？】他咳嗽一聲站了起來，看了看周圍，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某堆滿垃圾的小巷，但奇怪的是他聞不到周圍垃圾的臭味，這裡理應布滿腐爛發酸、令人作嘔的味道和液體才對~但卻只有鼓鼓的垃圾袋，就好像這些垃圾袋是為了烘托這周圍陰暗的環境而故意捏造出來的，顯得太一致反而很不自然。

【我這是——在白鴉人力資源中心的角落嗎？】他茫然自問，找不到答案。

在短時間內，他回憶起之前曾在醉醺醺的狀態下看到過那隻熟悉的藍色靈鹿，他睜開眼想了起來【我去抓他，然後沒抓到——】後面發生了什麼就不知道了【而後我醒來——就到了這裡？】他皺了皺眉，搖了搖頭【那幫傢伙在我倒地后，把我拖到這種地方嗎？】他在垃圾巷裡走了幾步，漸漸地，在他仔細觀察這周圍環境后，他詫異地感覺到了這個世界有些不同，首先從整體宏觀上看，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顏色都非常黯淡，黯淡的紅黯淡的綠以及成片大量的黯淡灰黑，【不，我所見的世界不是這種色調】他揉了揉眼睛萬分確定【要麼就是我眼睛出問題了】他不經意間撫摸了一下牆壁，那種特殊的觸感讓他停頓下來，他研究性地看著巷子灰色的牆壁，這牆壁的材質很怪，有一種舒服的磨砂感而非冰冷堅硬的磚頭——可外表上看，這與平日里的沒多大區別。

而後他又在小巷子觀察了一下那些鼓鼓的垃圾袋，這純黑色的垃圾袋裡，好像裝滿了都是某種一致的球狀物，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撕開了其中一個垃圾袋，嘩啦啦——幾個白色圓滾滾的東西從垃圾袋裡掉落下來，稍微看清后，竹子嚇了一大跳，一個哆嗦倒地——這些白色的球狀物全都是人頭！他咽了口唾沫胡亂地爬起，這不是真正的人頭——這是一種由竹子沒見過的白色物質所構成的人頭，這些頭從頭髮以及面骨鼻樑輪廓上能分辨出男女差異，如果沒有那種質感真實的頭髮的話竹子倒不會感到害怕，這些人頭沒有明確五官，就像是商場里的模特雕塑一樣。

但終究跟模特雕塑有詫異，除了它們頭髮過於真實外，那種半柔軟的材質也是竹子沒有見過的，他晃了晃腦袋看了看周圍，發現周圍那些垃圾袋大同小異，隨便再撕開幾個后，他明白了這裡所有的垃圾都是白色男女人頭。

【這——不是真實世界吧——】他瞪大眼睛手有些哆嗦，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抓住了就近的一個白色人頭握在手裡，這是個男人頭，它發質剛硬髮際線較高鼻樑短小，竹子握住人頭后捏了捏，如果硬是要比喻的話，他感覺這種材料應該歸類為橡膠，只要他稍微用力，這人頭就會隨著他手的揉捏而變形，但幾次實驗后，他明白，不管這人頭變形成多麼誇張的形體，只要他一鬆手，那玩意兒又會快速復原回人頭的模樣。

幾番揉捏后還是如此。

他逐漸也適應了這麼多的假人頭，鬆開手后，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地方跟他所理解的真實世界出入很大，摸一摸褲袋習慣性想要掏出手機，但卻發現袋子里空空如也，【那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最後看到了藍鹿，難道又是虛幻的夢境世界嗎？】他此刻相當迷茫，觀察到順著打進巷子里的一束光、【可是，如果又回到夢境世界的話，那應該會有雨潔的吧，可這周圍沒她啊。】竹子又想起了楚曼萱，他嘆了口氣，心情很低落地繼續往前走，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

這巷子比他所以為的要長，至少得有千米長度，整體長度無一例外都堆滿了黑色垃圾袋，袋子里全是白色的假人頭，竹子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把白色假人頭裝垃圾袋裡放進去？這人頭是用來幹嘛的？【難道是損壞的服裝店模特嗎？】——從邏輯上講，竹子否定了這個猜測，這些人頭的脖子切口非常整齊不像是意外損壞的人體模特，而且服裝模特的頭髮根本不會出現跟真人一樣深入頭皮的質感——從成本和實際效果考慮都沒這個必要。

最重要的是，塑造人頭的材料很特殊，竹子還是第一次見，還是從現實邏輯來思考的話——這麼有意思的材料做其他東西不好嗎，幹嘛要製作成男女各異的人頭扔掉呢？

帶著疑問，他很快順著光芒走到了巷子接近末尾的位置，隱隱約約中他看到了外面森林般的高樓大廈以及襯托高樓的中矮建築群，這很明顯是個城市，是個竹子總感覺哪兒見過但終歸很陌生的城市。

正在這時，卡車的聲音突然出現，竹子發現有一輛垃圾車正在順著巷子外頭外裡面慢慢倒退，出於對未知的謹慎他敏銳地躲在了一個溢滿垃圾袋的垃圾桶后，透著一條縫敏銳地觀察著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輛垃圾車后廂內裝滿了如山般的黑色垃圾袋——也就是說，裡面是成堆的白色假人頭，緊接著竹子看到了兩個活人走了過來，他們看上去是在指揮垃圾車倒車，好讓垃圾車把車廂后的人頭堆全部都倒進這巷子里。

竹子剎那間是想要過去詢問這裡是何處，但他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發現那兩個人有些反常，從直觀上看他們穿著黑色西裝還打著領帶沒什麼問題，但仔細一瞧，竹子望見他們臉上都戴著一個微笑的笑臉面具，而且從他們裸露的身體部位、也就是他們的脖子和手來看，他們的皮膚質感和常人不同，跟竹子所見的那些假人頭很像，又白又亮。

因此竹子懷疑他們根本不是真正的人。

在垃圾車車廂抬起，把如山垃圾人頭全都倒置進巷子中后，面具怪人和卡車也徐徐後退，在這途中竹子發出了一個不經意的動靜，那聲響引起了面具怪人的注意，他們其中的一個走了進來，從懷裡掏出手電筒后『噠』一聲輕響打開了燈光，是在尋找剛才動靜的來源，看來看去確定沒什麼異常后，這才離開。

在他們走了約莫十幾分鐘，竹子擦了擦額上的汗，他不知道要是被活假人發現了會怎麼樣，但總感覺壓抑不妙。

觀察來觀察去確定沒什麼人後，他離開了躲藏地點，跨著垃圾袋踩著柔軟的人頭，起步前進離開了那個巷子。

他從巷子中微微探出頭，發現外面是一個顏色黯淡、造型很普通的廣場，廣場外馬路上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廣場內來來回回走著人，這些只有男女之別，但男跟男、女跟女之間看上去一模一樣，男的穿著西裝，女的穿著黑色的職場裙裝，並且他們臉上都戴著完全一致的微笑面具。

他們看似毫無目的地來來往往，竹子看得有些眼花繚亂，因為他沒法盯著同一個人一直觀察多久，所有人都太像了，不自然地視線就會挪到別人的身上。這些人通體看上去都是那種柔軟可變形的材質，竹子開始認為這些傢伙絕對不是真正的人，只是可活動的假人。

這時人群中出現了一個異常，戴著面具的假人群中傳來了一陣騷動，一個沒有面具和具體五官的假人以逃命的姿態在人群中飛奔，他身後幾個面具假人跟著在追，最後，在群眾的幫助下，那無面具的假人被勞勞抓住，雖然他沒有表情顯示，但從他胡亂扭動的肢體上竹子可以明白那假人非常害怕非常恐懼。

那人被眾人押著跪在廣場中央，那姿態就像是古時候死刑犯一樣，接著還真的開始行刑了，一個作為劊子手的面具假人站在那光臉跪者的面前，劊子手理了理領帶，很優雅地接過旁邊幫手遞過來的修長明亮西瓜刀，對著那跪著的人脖子直接上去就是一刀，乾淨利落沒有一點多餘動作，白色的人頭隨之落地，屍體也軟倒了下去，並且這砍頭並沒有出現任何血或液體，感覺就像切豆腐似的。

觀看行刑的眾人激烈地鼓起了掌，他們的嘴只是裝飾不能發出聲音。目睹這一切的竹子倒吸一口涼氣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發出一聲驚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噩夢？」他閉上眼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期待著醒來，但臉疼痛依舊還是沒醒，當他睜開眼時，恐怖的一幕出現了——所有能看到的假人都向他走來，有幾個積極的更是直接亮出了西瓜刀以跑的速度對著竹子沖，竹子嚇得連忙後退，發現就快要被他們抓住后猛地轉身往巷子里跑！

簡直宛若大草原羊群般的腳步聲出現在他身後，這垃圾巷子內有迴音效果，成片的殺氣伴隨著高度密集的奔跑動靜襲來令竹子一陣毛骨悚然，他快速跨越腳下的人頭路障，絲毫不敢看後面。

直至最後，眼看已經抵達巷子的盡頭就要直接面對那一堵牆后，竹子絕望地幾乎要癱倒在地，他莫名地感覺自己現在就像電視遊戲里被一群喪屍追趕的倖存者——情急之下，他詫異地發現了一個特殊存在——一個假人屍體躺在巷子盡頭，重點在於——這假人臉上也掛著一個微笑面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通那層邏輯的，總之，在緊貼著他背後的追趕者要抓住他的一剎那，竹子猛地跳到了那假人屍體身邊，胡亂地把那傢伙臉上的微笑面具給撕了下來——他原本以為這面具是套上去的，結果沒想到手感撕起來就好像是貼畫似的。

竹子迅速將微笑面具帶在了臉上，而後以防備的姿態倒在地上一下子蜷縮在角落裡看著黑壓壓的這片人瑟瑟發抖。

奇怪的事發生了，戴上面具后那群人完全看不到竹子了，他們左看看右看看，撓了撓頭陷入了徹底的迷茫，竹子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貼著牆站在了他們面前，有些人面向竹子觀察了會兒，但沒有多理睬。

最終，他們搖了搖頭逐漸退散，空留戴著面具的竹子一人在巷子內陷入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