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換了張不太滿意的皮子

第一章 換了張不太滿意的皮子

『嘎吱,嘎吱,嘎——』一隻乾枯黑黃的手從鼓起的土包里慢慢伸出來,手指甲里全身泥,摸到一隻軟乎乎的爬蟲,頓了頓,食指跟拇指夾住,一捏,蟲子綠色的漿汁霎時爆開,粘稠的汁液沾在手上。

那手繼續試探地往外摸了摸,動靜些微的大,驚擾了附近的住戶,螞蟻四散,鳥群騰飛,一隻滿身包的癩蛤蟆『呱呱』的跳遠。

這是一處十分偏僻荒蕪的地方,雜草可與人比肩,墳頭一座接著一座,新新舊舊,排序不一。不過,大約有個共同的特點,這裡都是些窮人的墓地,窮到連盜賊都不會光顧的地方,大概就比那亂葬崗要好一些。

那隻枯瘦乾癟的手不斷地往外刨著土,速度雖然不快,但終於是把墳頭上的新泥係數撫掉,露出原本漆黑的棺木來。

從這棺木上的黑色的新漆看來,這是個新墳。

『嘎吱,嘎吱,嘎——』棺材蓋子被掀開來,缺口不大,正好可供呼吸,枯瘦的手繼續往外推著棺木蓋子,『噶』的一聲,手指骨折的聲音,那是種枯枝被折斷的響聲,不帶絲毫的粘連。

墳頭裡漸漸傳來粗噶的談話聲,嘶啞裡帶著點惱怒:

「你可真是給我找了個好身體!呵!」

棺材里靜了靜,半晌,又一聲音響起,語氣平平,卻總聽起來有些許幸災樂禍:

「這哪樣不是你要求的,女的,要年輕,不能太多世俗束累,還未曾嫁人,這條條件件樁樁哪樣不符合!」

深吸口氣,女子大怒:「這麼老邁的身體!年輕?!」

「老邁?這可比你年輕多了,這身體撐死不過六十幾,怕是連你的零頭都沒有,你還嫌棄?這可是全墳場我能找到最符合你條件的了,要不』說到這裡,頓了頓:『你隔壁那具也可以,年輕倒是年輕,二十餘,就是得了花柳病,滿頭爛瘡,你要不要?」

「去死——」

墳場的鳥雀驚飛。

不過申時初,天色卻暗沉得嚇人,頭頂上的雲團呼嘯著,躁動著,翻湧著,似是有什麼東西快要從裡面掙脫來,離得地面愈發的近了,壓榨得人呼吸不過來,就像被人用抹布捂住了口鼻。

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雨絲,蜘蛛網般細密不斷,一群身披蓑衣的隊伍穿梭在這天地間。

「吁——吁——」終是累得不行,一匹馬連帶人摔在了濕濘濘的地面上,半晌爬不起來,只余馬匹低緩哀鳴的聲音。

「大人——呼——大人!有人摔倒了!」

隊伍停了下來,最前面的駿馬上有人翻了下來,黑沉的夜色里模糊得看不清面容,只聽得腰間的雙魚環佩發出撞擊的清脆響聲,本是再普通不過的聲響,卻如寺廟裡的和尚們敲的木魚聲,叮,叮,叮,像是敲在眾人的心坎兒上,在這詭異的天氣里,愈發叫人惴惴。

隊伍里響起了嘀嘀咕咕的聲音。

男人走了過來,掀開了罩在頭上的輕紗。

「怎麼回事?」男人側頭詢問。

摔在地上的人早被同伴扶了起來,吸了水的褲腳,像是塊兒秤砣掛在身上,還不斷地往地上滴著水。

「是,大人,小的騎的馬從剛剛路過的拗口那裡開始,就跟得了羊癲瘋似的,時不時的抽一下,喘得也越來越厲害,小的擔心耽誤大人的行程,便沒有通知大人,結果剛剛喘得劇烈了一些,就給摔地上了。」

眾人的視線移了過去,只見適才還微微喘著氣的馬兒已經沒了呼吸,馬眼睛鼓得大大的,彷彿要凸出來,有下屬伸手去觸摸,吸了口氣,很快把手伸回來:「少爺!這匹馬的身子都僵硬了!冷邦邦的!這得死了個把時辰了吧!老實說,小的從出門的時候起,就左眼皮兒跳得慌!小的就覺得——」

眾人的唏噓聲又起,還有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林木!胡言亂語!還有,出門在外不要喚我少爺。」男人,也就是林澤淡淡瞥了眼自己的小廝,深深後悔應該帶林德出門,要不是早就有事兒安排給林德,也不會帶這林木出門,不止聒噪,還嘴上沒個把門,也不看看這是個什麼地兒。

林木用手扇了自己下,連忙認錯,「小的嘴就是那八尺的棺材,四尺的棺材蓋兒,關不住!」

話落,連唏噓聲都停了,靜得很。

迎著眾人有些不善的視線,林木瑟縮了下,知道自己怕是又說錯了話,犯了眾怒,低下頭,不敢再吱一聲兒。

徐彪仔細查了查僵硬的馬匹,用食指沾了沾馬兒鼻孔的分泌液,又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劃開了馬兒的肚皮,割開了胃囊,裡面的東西漏了出來,味道刺鼻的很,林澤忍不住往後退了小步,掏出張純白的帕子掩住了口鼻,才好歹沒有吐出來,在下屬面前失了臉面。

「大人,此事蹊蹺的很,這馬死得古怪,身上沒有一處傷口,胃囊里的食物也正常,卑職見過許多剛死的馬,沒有一匹像是這樣的,不說別的,就光是這時間就不對,馬血都是冷的,馬屍也都僵硬了。」徐彪在縣衙里好歹是個驗屍官,幹了也二十多年,他說的話可信度是很高的。

林澤沉吟了下,沒說話,往後退了退,抬頭,眯了眯眼,像四周望去。

方才還依稀看得清雲團的形狀,現在是完完全全看不到了,天色黑的厲害,要不是隨從小心的遮住,把火把點起來,怕是伸手都不一定看得見五指。

雨絲織得越來越密,分明沒有風,連綿的雨絲卻斜織著,彎得厲害。

外出的人,最是忌諱冒雨夜行,畢竟,不確定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徐彪走了過來,也像林澤那般看了看四周,耳朵支著,卻半絲蟲鳴也未耳聞,又回頭瞅了瞅馬屍,他莫名舔了舔乾燥起皮的唇,道:「大約是卑職學識淺,見識也短,只裝殮過人屍,未曾裝殮過馬屍,估摸著,這牲畜的情形與人可不一樣,還是得大理寺的上官來,怕是才行。」

雖然眾人知這不過是場面話,安慰之言,要知道,這可是驛站的馬匹,怎會有病馬?自十五年前因驛站馬匹疏於管理而貽誤軍情后,大燕朝廷可是狠狠整頓了的。再說,從驛站里出發,路途也有歇息餵食,一匹馬倒是算了,可所有的馬匹都喘著粗氣,活像是奔波了數千里似的,甚是怪異。

不過此時誰都願意相信徐彪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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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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