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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柒一曾經認真的思考過，陸遙這樣安靜斯文的男孩為什麼會願意走在自己身後。

袁小緣對於自己的評價歸納起來可以用八個字來概括，「靜若處子，動如脫兔」。對，是這八個字，可這也是袁小緣對自己的評價。兩人的性格可以說是十分相似的，那麼，為什麼是自己而不是袁緣呢？更何況，袁緣跟他相處的時間、接觸的機會遠比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多得多。

性格相似、相處時間長、更加了解對方，這些因素組合在一起，為什麼陸遙不喜歡袁緣呢？

林柒一嘆了口氣，抹著窗戶的動作停了下來，收回努力向上夠的手，將手中的抹布遞給右後方的等著清洗抹布的李艾。

「柒柒，上面那一層好像沒擦乾淨。」接過林柒一手上的抹布，李艾昂著頭指著窗子右上方的位置，告訴林柒一「革命尚未完成」。

「啊，那邊太高了。」林柒一抓著窗欄艱難地抬著頭，瞥見那一片滿是灰塵的區域。

李艾皺著眉，估摸著著在窗檯再放一張凳子的可行性，察覺到危險係數太大后搖了搖頭，提議道：「太危險了，得找個高點兒的人來幫忙。」

林柒一點點頭，活動著因為長時間保持上舉姿勢而有些發酸的手臂，贊同道：「你看看有誰忙完了。」

講台上，陸遙盯著緊緊抓住窗欄的女生勾了勾嘴角，抬步走了過去。

「我幫你擦。」

李艾正四處張望著找尋這次整理考場的其他人，耳邊就傳來陸遙的聲音。扭過頭，陸遙就在自己身側，目光落在站在窗台上的女生身上。

李艾心領神會此時自己應該立刻消失，兀自吐了吐舌頭，輕咳了兩聲，也不看林柒一，輕聲說道：「那個柒柒，有人幫你了我就去看看魏潛他們需不需要幫忙啊——」

聲音還在耳邊縈繞，身影卻已經到了教室里。林柒一的目光跟隨著李艾快速移動著的身影移動了幾秒，最後左右搖擺著落到了陸遙臉上。

「下來吧。」陸遙勾了勾嘴角，朝著女生伸出手。

林柒一呼吸微滯。

方才爬上窗檯時是踩著凳子上來的，而現在凳子上放著臉盆。女生的目光在放著臉盆的凳子上停留幾秒，轉而落到陸遙朝自己伸出來的手上。陸遙的手很白，手指修長，掌心紋路清晰。

怎麼辦？林柒一站在窗台上猶豫著該如何化解當前尷尬的局面。

自從陸遙知道自己曾經有意請他給自己補課而給他送過綠豆湯的事情之後，自己之前跟他說過的話，一點效用都沒有了。

「其他人的工作好像都快結束了。」看出了女生的猶豫，陸遙輕聲強調著，朝著女生又伸了伸手。

林柒一挪了挪步子，輕舔了舔嘴唇，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要不你還是幫我把凳子上的臉盆拿到地上去？」

暴露在空氣中的手輕顫了幾下，陸遙嘴角的笑意未減，應著女生的要求照做，還貼心地將凳子往窗檯處挪了挪，才輕聲道：「下來吧。」

林柒一一手扶著窗欄，借著凳子的力一躍而下。原以為男生不會再有其他動作，卻在雙腳著地的瞬間感受到右手手臂被溫度略高的手掌結結實實地握住。

「這樣很容易受傷的。」陸遙略帶責備的話語闖進耳中，林柒一靠著陸遙攙扶著自己的動作站穩，胸口處一陣燥熱。

盯著右手手臂上男生的手，感受著手臂上的力道漸漸褪去，林柒一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壞人。

那個時候不經意的一個想法，竟然讓男生產生了如此之大的誤解。

「柒柒」已經爬上窗檯的男生看著正兀自出神的女生，輕聲喚了她一句。

柒柒。陸遙嘴角上的弧度仍然沒有減小。點名、安排工作等等大多數情況，自己都是連名帶姓的稱呼別人，除了楊林帆這樣認識多年的朋友，才會親切地稱呼他「啊帆」，甚至是共事兩年的袁緣，自己也很少親昵地喚她作「小緣」，但林柒一不同。

自己留心著袁緣叫她「柒柒」，也聽過楊林帆叫她「林柒一同學」，還有孫穎總是連名帶姓地叫她「林柒一」，親疏遠近一下就能聽出來，而自己私心裡希望能離她近一些，所以撞著膽子喚她「柒柒」。

林柒一轉過頭，看著已經站在窗台上的男生微征。印象中，「柒柒」這個稱呼從未從男生口中喚出來。父母和袁小緣一般都親昵地喊自己「柒柒」，因著自己聽著也順耳，所以自己從未特別注意過這個稱呼。

而如今，陸遙對自己的稱呼從「柒一」變成了「柒柒」，女生頓時覺得有些不習慣了。

疊詞往往顯得親切，陸遙他之於自己，確實不僅僅是普通朋友，但也不像袁小緣那般親密，甚至連葉辛年也不曾這樣叫過自己。

見女生呆站在原地，陸遙勾了勾嘴角提高音量又喚了聲，「柒柒，你不把抹布遞給我，難道要我用手擦窗戶么？」

啊？回過神的女生不自覺地舔著嘴唇，一邊彎腰蹲下將抹布在臉盆里過水，一邊詫異著陸遙說話語氣的轉變。

究竟是怎麼回事？

僅僅是因為知道了自己曾經冒著暑熱溜出校門去給他買綠豆湯，所以男生便產生如此之大的變化么？

難道自己上周末解釋得不夠清楚么？

「去年運動會的時候，你給我買了綠豆湯對么？」陸遙與林柒一相對而立，林柒一身後不遠處，是單手拎著書包的葉辛年。

啊？林柒一訝異於這個時候陸遙突然出現的校園，同時也訝異於男生提及已經過去許久的事情。

「是啊......」林柒一小聲地應著，轉瞬之間意識到自己擅自動他人東西的行為十分不合適趕忙解釋道：「當時我...想讓你幫我補課來著......所以沒想那麼多，就擅自往你的保溫杯里灌了綠豆湯......對不起啊......」

「所以去年運動會之前，你就想讓我幫你補物理，對么？」陸遙握著保溫杯的手緊了緊。

林柒一聽著男生的話有些不知所謂，琢磨著男生為什麼會將這件事情的重點放在「去年運動會之前」上。這件事情的重點難道不是自己沒有經過他的同意而拿了他的保溫杯么？

林柒一仔細回憶著，那天中午自己保溫杯里的綠豆湯被葉辛年喝光之後，自己還是將陸遙的杯子背回了宿舍，為了表達自己擅自拿了杯子的歉意，自己趁著閉幕式前的空檔又溜出去買了一杯綠豆湯灌進保溫杯里，然後偷偷摸摸地回到教室將陸遙的杯子放了回去。

杯子已經放回原位，林柒一想要找陸遙補物理的想法被李思搶先一步實行，於是林柒一的心思都落在了跟袁緣吐槽李思上了，絲毫沒有再想起自己還給陸遙送了綠豆湯的事情。而男生也並沒有大張旗鼓地詢問究竟是誰在自己的杯子里灌了冰鎮綠豆湯，林柒一自然也不會上趕著去澄清，於是，這件事就這麼擱淺了。

而現在，男生突然提及，是為何？林柒一想不明白。

看著男生一臉緊張的樣子，林柒一不禁也有些緊張起來，輕聲詢問道：「是發生什麼事了么？是不是......」

陸遙搖了搖頭，看著女生的雙眸又認真地問了一遍，「是去年運動會之前么？」

林柒一微征，隨後眨了眨眼，點點頭，「算是吧......」

是。她說是。陸遙突然握著保溫杯咧開嘴笑了起來。林柒一怔在原地，瞳孔之中蓄滿不解。

安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葉辛年勾了勾嘴角，臉上卻完全看不見笑意。

葉辛年心中瞭然，陸遙在意的根本不是女生擅自拿了他的杯子，而是女生心中想要找他補課的時間。也許那個時候兩個人對彼此都沒有其他的感覺，只是一個單純想要找學習好的同學抱抱佛腳，一個成績極好恰恰是女生正尋找的佛腳，但現在想來，如果那個時候給女生補課的是自己，也許現在在她身邊的人，可能就是自己了。這大概就是陸遙為什麼追問著時間的原因。

呵呵。葉辛年苦澀地笑笑。

這個問題自己也曾想過。現在聽見女生親口說出來，確實有些失落。

感情就是這麼不講道理，時間、金錢都沒辦法左右一個人想要親近一個人的衝動，也無法兌換成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依賴程度。碰到某些事情，腦中第一個浮現出的那個身影，大概就是你心裡最想要求助的人。換句話說，那個人在你的潛意識裡。

即便當時女生想要找陸遙補物理的想法無關風月，但在她心裡，能在物理學科上給她幫助的人，並不是自己。

如果說先後順序真的那麼重要的話，那麼自己真的能夠後來者居上么？

林柒一凝神望著正認真擦著窗戶角的男生，自己方才掂著腳尖怎麼也夠不到的地方已經被男生擦拭得十分乾淨。男生認真擦抹的影子從上方映出來，額前的幾縷碎發隨著男生輕微的左右移動的動作微微顫動著。

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讓男生明白，那次的事情根本不代表什麼呢？

林柒一正想著，男生的左右擦拭著窗戶的動作停了下來。

確認已經將方才女生沒有擦到的地方都抹乾凈后，陸遙抿嘴笑了笑，然後垂下手將抹布往下遞了遞，示意女生將抹布再過一水。

看著漸漸遞到自己面前的抹布，林柒一輕輕嘆了口氣，原本還算白凈的抹布現在已然黑得不成樣子，就像自己和陸遙之間的關係，原本還算明朗但現在卻因為過去的一件小事而模糊不清。

手中的抹布遲遲沒有被拿走，陸遙微微轉過頭想要去尋找原因，正撞上女生目不轉睛看著自己的眼神。

將地上的垃圾裝進垃圾抖后直起身子正準備往教室後門去的袁緣瞥見不遠處沒了動作直直地看著陸遙的女生也頓住了動作。

什麼情況？袁緣看著窗戶外正深情對望的兩人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跟自己面對面站著的葉辛年將手中的椅子往桌上一放，面色陰沉地看著兩人沒了動作。

林柒一被陸遙看得有些心煩意亂，伸手接過男生手中的抹布丟進臉盆里用力搓了幾下，然後擰乾，遞到男生手中。

殘留在手上的水順著女生的手臂緩緩滑落下來，在女生手臂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水痕。

男生將方才擦過的地方又仔細地抹了一遍。

林柒一歪著頭看著，覺得男生目不轉睛地盯著玻璃的樣子似曾相識，就好像之前給自己講物理試卷最後幾道大題時將題目中的每一個隱含信息都透徹地分析給自己聽的樣子一樣。

袁緣看著林柒一又望著陸遙出神的樣子生無可戀地揉了揉太陽穴，杵著掃把一步一步往葉辛年身旁挪過去，「咳咳咳，這、這事兒賴我，是我嘴快一不小心把柒柒給他買綠豆湯的事情告訴他的......」

白色的校服衣角隨著男生左右擦拭的動作輕微地擺動著，林柒一看得有些恍惚，眼前的男生突然轉過頭來，嘴角噙著有些壞壞的笑，臉頰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

林柒一微微勾起嘴角的動作讓葉辛年呼吸微滯。

袁緣清楚地聽到男生的冷笑聲和拳頭與木質桌子相互碰撞產生的聲響。

「知道又怎樣？過去永遠是過去。」

看著葉辛年揚長而去的背影，袁緣輕輕地吐著氣。認識這麼久，自己還從未見過葉辛年擺出這麼難看的表情。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陸遙又一次撞上林柒一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目光時，心情大好地彎了彎嘴角，一把將抹布扔進臉盆，從窗台上直接跳了下來。

抹布跌進水中和男生雙腳接觸地面的聲響讓林柒一看清了眼前男生的面容。

不是他，不是那個笑起來嘴角有個小酒窩的男生。

意識到自己方才腦中浮現的人影究竟是誰時，林柒一倉皇失措地彎下腰去端臉盆準備借著倒水離開。

「柒柒，等等。」

男生的第一句話並沒有讓林柒一端著臉盆往前走的動作停下來，反而讓林柒一加快了往前走的步伐。

陸遙看著女生手忙腳亂想要趕緊離開的樣子將原因都歸在了方才的兩次對視上，於是提醒道，「凳子還沒擦呢。」

林柒一的步伐停在了不遠處。

微微顫動的肩膀隱藏在校服之下。幾次深呼吸之後，林柒一轉過身，輕聲對面前的男生說：「陸遙，我們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