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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員進行曲響徹整個校園，其中還時不時夾雜著輔導員催促學生們加快集合速度的聲音。

「請同學們加快速度——已經到達操場的同學請排好隊伍，還沒有到達操場的同學跑步前進——」

不知是因為老師的催促聲還是被6月的陽光炙烤得受不了了，身後的人群突然加快速度移動了起來，在走過教學樓通向操場必須經過的長梯之後，一下朝著四面哄散開來。原本，林柒一和袁緣手拉著手並肩走著，此時也不自覺地跟著人群跑了起來。

時間就在鞋底與地面的接觸與分離之間悄悄過去。

因為高三年級學生的未到場，整個操場生生空了一大片。

「同學們——」

擴音喇叭內傳出來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引發一陣刺耳的話筒嘯叫聲，女生微微皺著眉等待著嘯叫聲消失。

「已經六月份了，再過幾天，高三的學生們就要迎來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試，就要為自己三年的高中生活畫上句號。此時此刻——他們正在抓緊時間做最後的衝刺——」

刻意拉長末尾的兩個字以作強調，同樣的話站在操場的不同位置聽來，心中著實有不同的感想。林柒一腦中突然浮現起去年聽到這句話時，自己才剛從文理分科的抉擇中解脫出來不久，只想著自己和袁緣他們還在一個班，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離校領導口中的高考又近了些。

「相信班主任都跟你們多次強調過，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分就能甩開一千多個人，所以——一定要重視！要用最認真端正的態度去看待它......」

多考一分，幹掉千人。記不清是在哪部電影里看到過這個鏡頭，林柒一隻記得那個場景里教室后黑板上掛著的橫幅寫著這八個字。林柒一抿嘴輕笑，一點都不押韻。

袁緣皺著眉頭努力睜著眼睛想要擴大視線可及範圍，瞥見林柒一微垂著頭的樣子，心中的歉疚感又多了幾分。

袁緣看準陳娟扭頭的瞬間，悄然朝前方挪了挪步子，戳了戳林柒一的後背，準備跟她說幾句悄悄話，然後才準備開口，校領導的音量便將她的聲音壓得一絲一毫都聽不見了。

「下面，讓我們用自己的方式為他們加一加油——」

林柒一微微向後轉的身子陡然又直了回去，袁緣也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好，乖乖地抬頭挺胸收腹目視前方。

高一時就已經懵懵懂懂地參加過一次動員大會，只是當時更多地是處在蒙圈狀態。當輔導員扯著嗓子高喊著「高三」兩個字后，林柒一被從左面齊齊而起的「加油」聲嚇到了，第一反應竟然是捂起耳朵。

太多劇烈的反應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葉辛年還嘲笑過她沒見過大場面。

而今，自己已然成為了加油的主力和領頭人，周末，高三年級的學生就要參加高考了，時間真是不給任何人留情面。

林柒一看著主席台上的輔導員將話筒拿開清了清嗓子，然後將蓄力已久的能量統統置換成音量散發出來。

「高三——」

「加油——」

條件反射地跟著所有人一起喊出了這兩個字，林柒一突然間覺得胸中情緒翻湧。身後，袁緣突然伸手抓住自己的校服衣角，像是在尋找依靠一樣。

「我突然好緊張好激動。」袁緣快速向前挪了挪步子，湊到林柒一耳邊低聲形容著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林柒一抬手反握住她的手，作為給她的回應。

「高考——」空氣中傳來輔導員發出的中氣十足的兩個字，引得兩個女生齊齊使出吃奶的勁兒抓緊對方，喊出自己內心中此時此刻最誠摯的祝福。

「必勝——」

因為女生拉近了跟自己的距離，所以袁緣的那聲「必勝」直直傳進自己的耳中，引得耳膜一陣瘙癢。喊叫過程中自然地交疊在一起的手掌相互傳達著溫熱和胸膛中的氣血翻湧。

「高三——」

「加油——」

「高考——」

「必勝——」

聲浪陣陣回蕩在校園內，儘管高三教學樓內安靜如初，並沒有給予同樣音量和情緒的回應，但不少人不自覺地朝著左手邊的空地望過去，眼神里的情緒五味雜陳，有期望、有激動、有害怕、有擔憂。

沉默片刻，輔導員繼續主持集會，「好，相信高三的學生們都能聽見大家的加油聲，我們也提前預祝他們金榜題名——」

經久不息的掌聲配合著極度振奮和激動的情緒將整個集會渲染成與自己有關的情境。好似幾天之後參加考試的人不是此時此刻正坐在教室里忍受著盛夏的燥熱、頂著來自父母老師各方壓力和期望埋頭學習的高三學子，而是剛剛高聲叫喊過後的與會人員。

林柒一輕輕撮著手掌，溫熱潮濕的手掌昭示著女生的尚未平復的情緒。

「為高三年級的學生加油打氣之後，就意味著，從現在開始，高二年級的學生就要做好升入高三、做好自己已經是高三的學生的心理準備，高一年級的同學要明白，你們已經不是剛剛進入高中校園的新生了，不久之後，你們就多了一個『學姐』或者『學長』的身份！你們，你們現場的所有人，都要意識到，你們離高考又近了一步，同時你們離高中生的身份也遠了一些——」

輕輕吐著氣，林柒一眯著眼睛看了看主席台上的情況。輔導員高聲強調著每個年級的學生的身份變化，瞳孔里裝滿嚴肅的眼神。陸遙拿著發言稿正筆直地站著主席台上，等待著一會兒的發言。

林柒一垂下了眼瞼，方才激動的心情平復了不少。

「下面請年級代表發言——」

主席台上的男生，成績好、性格好、顏值高，是優秀的人，也是招許多女生喜歡的人，可，他不是一出現就能讓自己移不開眼的人。

「老師、同學們，大家上午好。我是來自高二（1）班的陸遙，今天我站在這裡代表全體高二年級的學生鄭重承諾，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們會全力以赴、備戰高考！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努力弄懂每一個知識點，帶著對自身未來的責任、帶著對學習和知識的執著，認真學習......」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整個校園內都回蕩著陸遙略帶顆粒感的聲音，林柒一卻低著頭，絲毫沒有注意聽他發言的內容。方才被袁緣緊握著的手已經變得有些冰涼，隨意地摩挲著校服衣角。

感情這種東西，勢必得要兩廂情願才可能幸福美好的。但這個道理，往往無法在十七八九歲這個年紀深刻地被體味。

眼瞅著林柒一又低頭出神，袁緣這才將剛剛被淹沒在校領導的號召聲中的問題又提了出來，輕聲問道：「還想著陸遙的事情呢？」

林柒一微微偏過頭，小聲答道：「沒呢。」

陸遙的事情，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釐清。

***

上周六上午。

林柒一站在公交站台上怒目而視著對面的栗非凡和向璇璣時，袁緣正給陸遙回復著信息，告訴他關於下周末整理考場的事情已經搞定，順帶問了句「你吃了沒有」。

誰曾想陸遙耿直地回復了一句「我正在喝綠豆湯」。

袁緣想起去年運動會時林柒一跑出去買綠豆湯的事情，調笑著回復了一句「原來你真的喜歡喝綠豆湯啊？」

陸遙朝著口中送綠豆湯的動作頓了頓，想起去年運動會結束時自己保溫杯中出現的淡綠色液體，看著簡訊思忖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於是給袁緣去了個電話。

袁緣口中「原來你真的喜歡」這幾個字，肯定是有由來的。

「為什麼說我『原來真的喜歡喝綠豆湯』？」

袁緣握著手機，一時間忘了應答。兩人一同處理班級事務近兩年，大多通過簡訊聯繫，通電話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這次男生一刻都沒有多耽誤，直接就給自己打了電話，看來自己大概是給林柒一惹麻煩了。

原來你真的喜歡喝綠豆湯啊？這一句話中包含著很多信息么？袁緣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卡殼了。

「袁緣？」電話那頭傳來陸遙的聲音。

「嗯......」袁緣小聲地應著。

「之前......我保溫杯里的綠豆湯是......你裝的么？」陸遙猶豫著自己心中的疑惑該不該問出口，擠牙膏一般吞吞吐吐地組織出一個問句。

「哈？」這猶豫不決又略帶不好意思的語氣，讓袁緣心中立馬升起必須趕緊澄清自己的想法，「怎麼可能是我呢？是柒柒她......」

話到嘴邊，袁緣又驚覺不對，趕忙解釋，「柒柒那個時候想讓你給她補物理來著，就想著佔用你的時間總是不太好的，所以就......」

「好，我知道了。」陸遙握著手機，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跟袁緣道了聲再見。

運動會。那個時候學習小組根本還沒有開始。

所以女生之前是先找的自己。

在心中篤定了自己的想法，陸遙給林柒一發了條信息。

而還握著手機想要跟陸遙說清楚，林柒一當時的做法就只是為了弄懂物理題並沒有別的意思的袁緣，突然意識到誤會大了，自己根本解釋不清楚。只能先給林柒一去了條信息。

/你現在在哪兒？陸遙/

/你現在在哪兒？袁小緣/

於是，當林柒一看見兩人齊齊問自己在哪兒的簡訊時，絲毫沒有多想就報出了自己的位置。雖然心中存疑，但還是各自問了兩人一句「出什麼事了么？」

彼時，體育館內的人已經多了起來，葉辛年和林柒一正準備離開體育館。

兩人安靜地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林柒一握著書包帶猜測著栗非凡為什麼會赴約的原因，一旁的男生則尋思著今天應該給女生講解多少道練習題。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向璇璣長得那麼好看，栗非凡不知道怎麼拒絕也不能拒絕，所以他才去赴約。林柒一這麼想著，突然用餘光瞥了瞥走在自己左手邊的男生。

男生都這樣么？對漂亮的女生沒有抵抗力？

也許只是因為關卉然太鬧騰了，所以葉辛年才會一口回絕她呢？這樣的想法竄出大腦皮層時，林柒一停下腳步直直地盯著男生繼續往前跨了兩步的動作。等男生髮現自己落於他身後回過頭來時，女生輕聲問道：「葉辛年，如果有其他女生約你出去玩，你也會直接拒絕說不去么？」

聞言，葉辛年微怔。

這似乎是女生第一次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也？葉辛年咀嚼著這個字，心中突然燃起想要逗一逗女生的想法，故意長長地「嗯」了一陣，然後說道：「那得看誰約我了。」

「怎麼？顏值高的就去，顏值低的就不去么？」林柒一脫口而出。

棕黃色的籃球在男生手中被向上拋起、接住、拋起、又接住，男生分神睨了女生一眼，彎了彎嘴角調侃道：「這麼了解我？」

「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回答問題。」林柒一雙手環抱在胸前，頗有一副審核人員的樣子。

「就是看對象決定。」男生把玩著手中的籃球緩步走回女生身邊。

「不去你不會覺得傷了人家女孩兒的心么？」林柒一又問道。

「反正不是傷你的心。」葉辛年逗弄著女生，待看到女生臉上略帶嚴肅的表情后認真地解釋道：「有些傷痛無法避免，所以長痛不如短痛，而且......」

說道這兒，男生頓了頓，看著女生露出一個溫柔的淺笑后，輕聲說道：「不赴約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不必要的麻煩？什麼麻煩？」林柒一的目光被男生嘴角的小梨渦吸引，條件反射地順著男生的話往下問。

葉辛年騰出一隻手想要揉揉女生的頭髮，卻被女生眼明手快躲開了。因著手上捧著籃球，所以男生放棄了一定要揉到女生的想法，看著女生先前跑開幾步然後回過頭來朝自己做鬼臉的動作，滿臉無奈地說：「避免某人誤會、胡思亂想啊，你說麻不麻煩？」

這話的意思，是他讓別的女生乾等一個下午，都是自己的錯了？

「切~」林柒一輕嗤一聲，給了葉辛年一個白眼，輕聲嘟囔道：「那還不是你自己招來的麻煩......」

林柒一一小步一小步倒退著走著，盡量讓自己踩在四方形花圈樣式的地磚的中心，葉辛年看著女生的動作，放慢步伐著一步一步踩著女生方才踩過的地方。

就這麼走了一小段，林柒一玩心大起，正準備拉著葉辛年往回走一段，讓自己體驗體驗踩著他走過的路的感覺，抬起頭就被男生已經沒了笑意的表情給敗了興緻。

這是什麼表情？

感受到女生的注視，葉辛年給了林柒一一個眼神，「好了，解決完我的麻煩，現在輪到你的麻煩了。」

面對男生無厘頭的話語，林柒一眨了眨眼睛，不解道：「我的麻煩？什麼啊？」

不遠處，陸遙正直直地看著兩人，手中握著一個黑色的保溫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