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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指向12點。

熙熙攘攘的食堂乍看之下有些古時候的集市的味道。餐盤、調羹碰撞的聲音奏出一曲清脆悅耳的交響曲，其中還混雜著嗡嗡嗡的交談聲。

「你們說，是不是因為我上節課沒回答出問題，所以成非又把我列為重點提問對象了？」林柒一用夾起一塊荔枝肉塞進嘴裡，咀嚼了幾下之後對著圍坐在一起的三人說道。

「你早就不是重點提問對象了好么？」袁緣往嘴裡送了一口湯，斜著眼接過林柒一的話，「都被提問半個學期了，還沒點進步，我都要懷疑你是故意回答不上來了。」

「你見過誰明明會故意裝不會的？」林柒一一筷子戳在米飯上，表達著自己對袁緣的話的質疑。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葉辛年正嚼著一口牛肉丸子，聽著女生力證清白的反問句轉過頭看了她幾秒鐘。

「你不會是為了跟我留在（1）班故意裝的吧？」

「說什麼呢？誰故意裝了？你見過誰故意裝考試不會的？」

「你還別說，我真見過。」

「切，你見過，這麼傻的人你都見過，你還真不是一般人啊。」

自己當時好像是被她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來著？葉辛年緩緩抬手撐起下巴，看著林柒一低頭下去夠幾粒被她攪到餐盤邊緣的米飯的樣子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後調侃道：「她那不叫進步，叫土雞變鳳凰。」

聞言，袁緣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男生，又看看還沒收服那幾粒米飯仍在繼續努力著的女生，忍著笑繼續吃著飯。葉辛年仍舊保持著低頭吃飯的姿勢，看著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美男圖，但是口中數落林柒一的話卻每每讓袁緣有種「一鳴驚人」的感覺。林柒一當時是怎麼跟自己形容他來著，說話有趣，對，確實挺有趣的。

「我進步這麼大啊？」林柒一終於將那幾粒米飯塞進口中，咬著筷子給了男生一個溫柔的眼神，想要得到他的肯定，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等等，說誰是土雞？

反應過來的女生氣鼓鼓地拿著湯匙從男生的餐盤裡將剩下的兩個牛丸舀了過來，口中念念有詞，「丸子你別吃了，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哎，你都吃了兩個了......」葉辛年嘴角噙著笑，看著女生的動作，心中的喜悅又增加了不少。

袁緣咬著筷子看著林柒一的動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順勢從林柒一的餐盤裡搶了一塊荔枝肉塞進嘴裡，「哎呀，變相虐狗遭雷劈啊——」

「你怎麼老搶我的！」林柒一眼看著盤子里的陡然出現的空間，抬手就往袁緣的餐盤伸去。早有防備的女生搶先一步夾起自己餐盤裡的牛排咬了一大口，然後朝著林柒一送去一個飛吻。

林柒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餐盤中剛剛打劫來的兩個牛肉丸子，訕訕地收回手，決定休戰不跟袁小緣計較，於是兀自塞了一個牛肉丸子到口中，邊咀嚼著邊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四周。

仍舊有各種各樣的眼神投射過來，好奇的、隨意的、羨慕的，等等等等。但也許是幾個人同時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所以他人對於四個人之間的關係的好奇程度有所降低，也或許是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了自己的名字和葉辛年的名字一起出現在他人的討論中，早前被看得不舒服的感覺已經差不多消失了。

有些情感變化，無聲無息無形，真是讓人難以捉摸。

就像上周還「見面不識」、「無話可說」甚至盡量躲避著對方的兩個人，現在竟然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共進午餐。

為什麼呢？

僅僅只是因為那一句「我能感覺到，他很在乎你，你也是」么？

***

上周日上午。高二（1）班教室。

林柒一深吸了口氣，抬步走進了教室。

正發著呆的彭雪絲毫沒有發現走進來的林柒一，而看著坐在葉辛年座位上的彭雪，林柒一一時間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心中立刻懊惱著自己「還是想到教室里看看」的想法，同時又在心內暗暗自嘲著自己那准到不行的第六感。

同一個位置，不同的女孩兒，葉辛年他，確實招女生喜歡。或許，之後自己在他的位置上，還有可能看到其他女孩出現也說不準？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林柒一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輕聲咽了咽口水，發現彭雪仍然陷在自己的神遊里沒有發現自己，林柒一握著書包帶的手又緊了緊，低著頭轉過身想要偷偷悄聲離開以避免之後的尷尬場面，卻在邁出左腳時被突如其來的鈴聲嚇了一跳。

「鈴——」

回過神來的女生在視線輕微的遊走之間瞥見了不遠處的林柒一，對上女生銀河般明亮的雙眸，慢慢站起身來。

「你......」

「我......」

安靜，整個教室里只剩下鈴聲消散后的安靜。

「我、我只是想在這裡坐一會兒.......」

林柒一定定地看著彭雪，呼吸微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要解釋？

那個座位的主人並不是自己，那女生為什麼要跟自己解釋？

胸膛的起伏加快了些頻率，林柒一能感受到自己周身的溫度正在上升，因為自己有些緊張，不知名的緊張。

女生的解釋說明了什麼呢？自己和座位的主人之間在女生心裡竟然已經可以划等號了么？

可是，事實似乎不是這樣的。

調整了一下呼吸，林柒一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我、我就是來拿點東西。」

正說著，林柒一便強裝鎮定地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希望結束與對方的對話，緩解尷尬后儘快結束與對方獨處一室的狀況。

彭雪的目光隨著女生移動的身影不停地移動著，腦中突然浮現出男生獨自一人在球場上一個一個投著籃的身影。隨意地搭在葉辛年桌上的手積蓄力量一般慢慢握成拳，在女生從座位上站起來時陡然化成引起聲帶振動的力量。

「林柒一，我想跟你聊聊。」

林柒一靜靜地看著面前目光清冷的女生，不知該如何作答。

之前關卉然因為葉辛年對自己產生了很大的敵意，甚至直接當面挑釁，那彭雪呢？兩年的同班同學，自己似乎從未認真了解過這個女生，她會怎麼做？自己從未察覺到她對於葉辛年的好感，那麼，她口中的「聊聊」自己應該如何看待和應對？

臨近中午，操場上的人漸漸少了。

兩個同班兩年都沒有太大交集的女生突然並肩走在操場上，如果被都認識兩人的人看見，大概會投來萬分好奇的眼神抑或是十分驚訝地問上一句，「你們兩個怎麼會一起散步」吧？

林柒一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步一步踩在塑膠跑道的白色分界線上，自顧自的出著神。身旁的彭雪盡量縮小自己的步伐，防止身邊的女生落在自己身後。兩個人已經沉默著繞著操場走了一圈。

彭雪微微仰著頭，感受著樹蔭遮擋住陽光后帶來的涼意，然後率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無話可說」的狀態，轉過頭輕聲對女生說了聲，「他一個人在體育館里打球。」

林柒一被女生突然的話語從神遊狀態中拉了回來，先是給出一個不解女生為什麼要告訴自己男生行蹤的「哈」，接著又突然明白了女生想要表達的「我剛剛和他一起」之類的意味，吐出一聲「啊。」

他，指的是葉辛年。

「他最近似乎很不開心呢。」彭雪收回目光，又微仰起頭，迎接樹蔭之外五月的陽光。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男生在球場上一下一下運著球、飛身上籃的樣子。

林柒一看著自己鞋面上逐漸擴大的明亮部分，一點一點將樹蔭遮蔽的部分吞噬殆盡，輕聲應著，「嗯。」

見女生不接話，彭雪微微勾起嘴角，不再兜圈子，直接問道，「你們吵架了么？」

吵架？

林柒一咽了咽口水，語塞。

彭雪口中的這個詞語無疑充滿了曖昧。用吵架來形容兩人之間的狀態，似乎不太妥當。同學之間，親疏友愛、熟疏遠近都不可能一成不變，發生矛盾在所難免，或許用「鬧矛盾」來形容合適些。但葉辛年之於自己之間的牽絆，似乎又確實不僅僅是「鬧矛盾」三個字可以句讀清楚。

還有？彭雪對於兩人之間狀態的過問，是基於什麼樣的立場呢？似乎是因為對葉辛年的過分關心，所以才要求跟自己「聊聊」，目前看來女生對於自己，似乎沒有敵意。

但，這樣的詢問從一個跟自己並無深交的人口中說出來，仍然讓林柒一覺得十分怪異。雖然自己一直垂著頭沒有與身邊的女生產生眼神交流，但卻隱隱從女生的問句里覺出了「婆婆勸兒媳跟自己的兒子和好」的意味？這似乎不是女生對於自己喜歡的男生會有的情感。

沒有得到女生的回答，彭雪抿著嘴笑了笑，繼續說著，「其實我知道你們的事情。」

你們的事情。短短五個字，終於讓林柒一有了較大的反映。四目相撞，印證了彭雪口中「你們的事情」的真實存在，而林柒一不解的是，彭雪指的是什麼事呢？

「我能感覺到，他很在乎你，你也是。」女生定定地看著林柒一，緩緩地說著。

呼吸微滯，林柒一的目光微微閃躲了幾下，然後依然絕然地從女生臉上移開，淡淡地開口道：「有些事，並不是在乎就可以的。」

彭雪覺得身旁的溫度突然抽離而去，嘴角上揚的弧度微微小了些，但片刻之間又恢復如初，「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講故事？林柒一在心中暗暗糾結著，這是要跟自己交心了么？

書上說，你給其他人的講的故事，其實就是自己的故事。林柒一微微偏過頭，第一次認真地觀察了這個叫做彭雪的女生幾秒鐘。

女生微微仰著頭，任由瀕臨正午的陽光直直地照在臉上。

「有兩個女生，特別喜歡班上的兩個男生，可是她們平凡得根本沒有人會注意，自然也沒有勇氣跟兩個男生告白。」女生的聲音隨著微風慢慢飄進耳中，「文理分科的時候，兩個女生都想知道男生是不是一定會選了理科，於是想偷偷跑到辦公室里去偷看男生的文科分課表。」

女生自顧自地往下說著，林柒一收回投射到女生側臉上的目光，靜靜地聽著。

「她們如願看到了，也繼續跟男生們做了同班同學。但是——」女生頓了頓，「她們進入辦公室之前，發現有一個男生已經在裡面了。」

幾秒鐘的沉默過後，彭雪轉過頭看向林柒一，輕聲問道：「你說那個男生去辦公室做什麼呢？」

林柒一細細回憶了一遍女生的尚未有結尾便戛然而止的故事，腦中浮現起收到文科分科表后男生總是跟自己說的那句話。

「其實理科也有它們獨特的美，需要你慢慢去發現。」

「那個男生，也想知道某個人的選擇。」耳邊，傳來女生微微顫抖的聲音。

原來，葉辛年去看過自己的文理分科表。是害怕自己選了文科么？

「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鼓足勇氣說出『喜歡』這兩個字。」彭雪看著不遠處體育館大門前的大樹，目光溫柔、嘴角含笑，「也不是所有人的情感都能得到回應。」

彭雪突然咧開嘴笑了起來，林柒一微怔，不解她突然的情緒起伏變化。

「我看得出來葉辛年他很在乎你。」彭雪的眼中蓄滿羨慕。

林柒一呼吸微滯，察覺到了女生眼底轉瞬即逝的苦澀。

「所以，希望你們好好的。」

希望你們好好的。林柒一記得，關卉然也跟自己說過這句話。

「嗯——嗯——」

突如其來的手機震動聲讓兩個個女生都停下了腳步，彭雪將手伸進口袋中緩緩將手機抽了出來，看清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之後朝林柒一笑了笑，然後抬手指了指體育館門前的那顆大樹，「他在那兒等你。」

葉辛年兀自送了一口青菜往嘴裡，看著身邊吃了飯都能出神這麼久的女生無奈地搖了搖頭。栗非凡則體貼地擰開奶茶的瓶蓋，遞到袁緣面前。

「謝謝。」袁小緣伸手接過奶茶，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讚歎，「哇，我都忘了還有奶茶等著我。」

這一聲讚歎讓林柒一回過神來。往嘴裡鬆了一口荔枝肉，女生眯著眼睛盯著對面兩人的一舉一動，漫不經心地說了句，「變相虐狗遭雷劈——」

說幸福或許太過遙遠和不切實際，但是自己無疑是幸運的。

在十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個能夠讓自己喜歡和愛的人，同時，他也回報以同樣甚至更多的情真意切。不用體味暗戀或者單戀的心酸苦澀，也不用去煩惱曖昧的悵然若失，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對方心裡的位置、真切地體會到自己被規劃進對方的未來里的幸福感，明明白白地對自己青澀純潔的初戀情感一個交代，已經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