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這些天，魔宮在傳，夏王子病入膏肓，藥石無醫，哪知，過了好些天，也聽不見夏末的死訊，只聞無歸殿琴聲不絕，婢女們都切切私語說魔皇陛下寵愛夏王子，怎會讓他死去。

勿餒很不高興，又闖了無歸殿，果見夏末氣色漸好，於是又是一陣冷嘲熱諷。

夏末對於他的惡語相向，恍若未聞，只是專註地彈著自己的琴，反反覆復，即便手指溢出了鮮血，依舊不停地彈著。

勿餒見夏末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怒之下打翻了他的琴，上好的玉琴，精心雕刻，碎了一地，本就虛弱的夏末血氣上涌，吐血昏迷。

小年心疼夏末，看不過冷勿餒這般處處相逼，欺人太甚，於是哭哭啼啼跑去九煌神殿告了狀，為此，勿餒被浮幽禁了足。

整整一月，勿餒都老老實實地待在華予殿，不吵不鬧，而是勤加修鍊，倒是讓女羅有些意外。

禁足期間，勿餒想的不是如何報復，而是夏末最後看他的眼神，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其中的憐憫很是刺眼，彷彿他就是一個跳樑小丑，只會無理取鬧。

他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和夏末不一樣，他是不會輸的！

短短一月，烏沙谷之亂就已平息。

前有烏沙底細不明，左有僵氓魯莽添亂，後有華恆從中作梗，眾人本以為玉生煙至少要耗上兩三個月，哪知一月不到，烏沙太平，一本摺子呈到魔皇陛下面前，魔皇點頭，軍隊順利班師回朝。

東冥魔君不愧是東冥魔君，眾人還是小瞧了他，能留在魔皇陛下身邊多年的人有的豈止是修為？

晚霞漫天，七彩雲華灑在穹影台，給冰冷的石牆增添了一絲暖意。

一道血紅的身影繞過道道彎彎繞繞的走廊，傾城之姿，引得無數婢女回眸，一臉嬌羞，這魔少主雖說平日裏對待奴僕喜怒無常，卻實打實的乃一美男子，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若干婢女見了無不芳心暗許。

「姐姐！」

這麼一聲呼喚打破了大殿的死寂，緊接着勿餒御風飛了進來，在空中漂亮地轉了幾個圈，一襲紅衣如花盛開，徐徐落在地上……

見這一番騷操作，魄鬽濃眉一跳，頗有默契地對視一眼，眼中嘲諷之色很明顯，他們就說最近怎麼清靜許多，原來是這傢伙被禁足沒放出來。

穹影台上，浮幽轉過身，面色平靜如一汪池水，紫眸幽深，及膝的紫發優雅的披在身後，黑色長袍上引靈花紋邪魅無比。

勿餒仰頭看她，有她在，背後的七彩霞光也都黯然失色，不管何時，她總是這麼淡定，彷彿這世間沒有什麼能撩動她的心弦，他倒希望，她永遠這樣下去。

「姐姐，我已經突破靈力八階級，可以御風飛行了！」勿餒小步跑到浮幽面前，一臉歡喜。

「不錯。」浮幽淡笑着抬手將他凌亂的髮絲理順。

一旁的魄鬽不由得嗤鼻，靈力八階是什麼階段？魔界只要有些天賦的十歲小孩就可以輕輕鬆鬆達到，這修為也就能在凡界走走，換做其它五界，只有當炮灰的份兒。

「姐姐，那你可以滿足勿餒一個願望嗎？」

「好。」

「任何願望都可以嗎？」

浮幽目光幽深，微微點頭。

「我想去勿忘谷！」勿餒毫不猶豫道。

霎時，穹影台的霞光彷彿冷了幾分，讓人打寒。魄鬽有些詫異，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想去勿忘谷，那個地方連他們都沒有去過，在這魔宮，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數不過一隻手，冷勿餒是怎麼知道的？

「除此之外。」浮幽緩緩道，臉上看不出喜怒。

聞言，勿餒目光一暗，只不過很快又恢復過來，高興道：「那勿餒想去人間，我聽說過兩天便是人間的燈火盛會，我想姐姐陪我去看，好嗎？」

「好。」

勿餒開心地笑了，儘管心中還是對勿忘谷耿耿於懷，夏末曾告訴他，有一個地方，叫勿忘谷，是一個只屬於她和那個人的地方，誰也去不了，他不信……

九重天界，無生殿。

靈幽花團團簇簇，如火焰般熱烈，幽藍的花瓣落了一層又一層，可枝頭上的花苞卻絲毫沒有休止之意。

今日，北海公主沐青幽造訪無生殿，整個天界眾說紛紜。稍微有些仙階的神仙都知道，早在千萬年前北海宴會上，北海王妃便將其女沐青幽許給了神尊，而且神尊並未推遲，如此神仙眷侶，本來是一樁美事，哪知令眾仙納悶的是，千萬年過去，依舊沒有傳出些喜訊。這其中的緣故，匪夷所思，卻沒人敢問上半句。

這一來二去，都千萬餘年了，每逢天界有宴會，北海來使必會隱晦地支會天君一聲，可天君哪裏有那個膽子擾神尊他老人家的清夢，只得次次敷衍了事。眾人猜想，此番神尊蘇醒，定會給出一個答覆，今日見北海公主造訪無生殿，眾仙深感欣慰。

北海公主人如其名，性子溫和，面容柔美慈善，姿態優雅，酷似其母，美名傳播四海，天界老少無不對其讚不絕口。

仙霧繚繞間，在仙娥引領下，北海公主攜十餘個侍女向無生殿款款而去，一路上的神仙均笑臉相待，甚是親近。

侍女們穿着得體，手中均端著一個玉盤，玉盤中放着一顆碗大的夜明珠，用青荇草織的薄毯蓋着，擋住了夜明珠發出的光芒。

見這架勢，蓮池邊的玉泉仙子不由得嗤鼻冷笑：「不過一北海蠻荒之婦，無權無勢，來這九重天界，還真當自己是無生殿的人了！」

「仙子說的不錯，這口頭婚約都許下千萬年了也未見達成，可見神尊早就對她沒有了情誼，只怪這北海公主太死皮賴臉！」其仙婢附和。

「喲！我說今日瑤池這蓮花怎麼臭烘烘的，原來是有人在此放屁！」

一道戲謔的女聲傳來，二人轉身，只見身着妖魅紫衣的荻姬靠在石欄邊，雙手抱胸，頗有興緻地盯着玉泉陰晴不定的臉。

「荻姬？」玉泉冷哼一聲，抬起下巴，「荻姬仙子不去照料自己的一堆酒罈子，什麼時候也愛湊這種熱鬧了？」

「相比我那一堆酒罈子，這一堆醋罈子可有意思多了！我荻姬平生遊盪四海八荒，最愛看的就是人間那些情情愛愛死去活來的戲碼，尤其是郎無意妾有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放肆！」玉泉陰沉着臉，「神尊是何等身份，豈是你一個小字輩的中仙能妄加議論的！」

荻姬勾唇一笑，看向無生殿，那一靈幽古樹花開正盛，美不可言。

「靈幽樹靈幽樹……」荻姬口中反覆意味深長地呢喃，隨即好奇地問道：「你們說神尊為何什麼樹不種，偏偏要種下靈幽樹呢？莫非是因為北海公主的緣故？」

北海公主叫沐青幽，與靈幽樹帶有同字，偌大的天界，不止荻姬一人有此猜想。

「簡直胡言亂語！神尊種下此樹時北海王妃尚且還未出嫁，哪裏來的北海公主！」玉泉很是不屑。

「哦是嗎？那我怎麼還聽說，神尊喜墨，時時寫字作畫，無生殿的仙童為其整理筆稿時，曾無意看到一張宣紙上寫下了『幽兒』兩字，你說這六界之內，神尊所識之人除了北海公主沐青幽，誰還會有此親昵之稱？」

成功看到玉泉變了臉色，荻姬終於滿意地哈哈大笑離去。

無歸殿，日光祥和。

沐青幽行走在偌大的殿內，將四周的夜明珠一顆顆取下，再捧起侍女玉盤中的夜明珠換上，細心地拿出手帕擦凈上面的青荇葉。

大殿內，滄墨一襲白袍，單手撐額，另一隻手遠遠拿着一本泛黃的古籍，專註地看着，長長的雪發堆在榻上，與那條紅絲帶相糾纏。

「滄墨，殿中夜明珠的光離你几案有些遠了，可需再添置兩顆？」

滄墨抬眼看她，緩聲道：「這些事情，別人來做就好了，你大可不必親自來。」

沐青幽低笑幾聲，「北海水庭你又不去，我若不找機會來天界走走，不知道閑話又會有多少。」

見滄墨沒有再說什麼，沐青幽有些失落，氣氛一下冷了下來。

「前日水庭宮女議論起一則人間話語，我也聽了些許，頗為動容。說是不久在人間，一王孫帝子愛上了商戶之女，不容旁人傷她一分，詆她一句，許給她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誓言，還用滿城紅裝十里宴席迎娶她，只可惜大婚當天，男子遲遲不來，女子便走了，落下一世的遺憾。為此，我時時在想，那女子遇到那男子，到底是幸或是不幸。」

「有何幸又有何不幸？」

「滄墨，你是天界的神尊，受六界尊仰，豈知人間相思之苦，無論在人世凡塵，亦或是在九重天界，一個女子一生最大的心愿無非是能心愛之人有一場完整的婚禮，你我定下婚約萬餘年，我知道，有些東西與你而言可有可無，並無不同，但我不一樣……」

漠然轉過身，滄墨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沐青幽苦笑，這樣的話她說了不止一次，她等太久了，她只是想要一個結局，儘管知道他們的婚約只是龍王妃的一個心愿，而恰好龍王妃曾對他有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