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放過誰

「太子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滿朝文武人人稱讚。臣弟竟不知，殿下演技也如此精湛。」

顧明宸冷冰冰的聲音傳過來。

顧明宗不理會他的冷嘲暗諷，反而意有所指：

「凌王該關心的不是孤的演技，而是綠若姑娘何去何從。」

顧明宸的眼眸忽的收緊，雙手不自覺的攥拳：

「殿下什麼意思？」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凌王怎會不懂這個道理？」

顧明宸覺得這句話非常可笑：

「臣弟不信命，聽天由命的人活該被命安排，臣弟只相信事在人為，想要的東西，就該自己爭取。」

顧明宗覺得他更可笑，但是他現在心裡想的都是那對苦命的鴛鴦重逢后的喜悅，無心給他這個弟弟講講人生得失：

「有些人的緣分，是早早就定好了的。先到的人，已經掌握了主動權。」

「感情里的事，哪有先來後到一說？殿下與相府二小姐聶月蓊自幼相識，最後不也沒有娶她？」

顧明宸的暗探遍布京城，他想知道的，都可以知道。

「你！」他說出了聶月蓊的名字，顧明宗無話可說。因為聶月蓊三個字，就是他的軟肋。

綠若來到房門前，「回天無力」四個字一直在她耳邊迴響，她很害怕。

害怕自己沒有辦法救他。

深吸一口氣，綠若打開房門走進去。

殿內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服侍在左右。華貴大氣的宮殿卻空曠的嚇人。

段朝煜躺在床上，確實如太子描述的那般：臉色蒼白，嘴唇發紫。

綠若感到自己的腳步無比的沉重，一步一步，就像跨越千山萬水那麼難。

來到床榻前，她甚至不敢探一探他的鼻息。

綠若看著他，此刻毫無意識的他與她腦海里很多場景重合。

他不止一次這樣躺在她面前，綠若的心很痛很痛。

猶豫再三，她還是給他把脈。

她的眉頭一皺，發覺了事情有些不對勁。

原來如此！根本不該相信他！

不同於剛剛的心境，綠若猛的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轉身離開，就跌入一個異常火熱的懷抱。

「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為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為什麼要躲著我？」

段朝煜很激動，激動到聲音都在顫抖。

他把綠若死死的扣在自己懷裡，雙臂收緊，不給她任何逃脫的機會。

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只有經歷過失去的人才會懂得珍惜。

綠若很氣憤，氣憤自己為了這種人白白流淚。

「世子，奴婢是凌王殿下的人，請您自重。」

段朝煜愣了一下，繼而怒氣沖沖的反駁：

「你胡說！你明明是聶雲葳，是我的妻子！什麼時候成了凌王的人？」

綠若開始用力掙脫他的懷抱：

「奴婢身份低微，自知高攀不起世子，也請世子尊重奴婢，莫要以為奴婢是這種輕賤之人。」

她死不承認，段朝煜氣的咬牙，想把這個女人抓回王府狠狠的教育她一頓。

他扳過她的身體，兩個人對視著：

「你看看你臉上的淚痕，看看你額頭的汗珠，你這麼快就從凌王府趕到東宮，是一路跑過來的吧？這世上除了聶雲葳，還會有誰這麼在乎我的生死？」

「還有世子的母妃和祖母。」

她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就回答了他的一片深情，段朝煜氣的幾乎跳腳：

「馬場的事是我在演戲，我根本沒有告訴母妃和祖母，她們怎麼會知道？」

綠若聞言怒不可遏：

「所以你自導自演一場戲就是為了戲弄我嗎？」

「我怎麼會戲弄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段朝煜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恨不得把所有的感情傾瀉而出。

「聶雲葳早就死了，死在了那個冬天，跟她的孩子，一起死了。」

綠若的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她不再跟段朝煜對視，不再與他針鋒相對。

因為這麼做毫無意義，綠若警告自己：沒有人能牽動她的情緒。

段朝煜滿眼都是心疼，心疼她眼中的落寞，心疼她臉上的憂傷，心疼她突如其來的哽咽。

「沒有，她沒有死。我的妻子，因為各種原因，暫時離開了易國，離開了家，也離開了我。不過她一定會回來，我在等她。我們還有一輩子的路要走。」

不知怎麼了，她感到一陣酸楚，有什麼東西，直擊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奴婢今日前來，是因為王爺的緣故。倘若世子有性命之憂，王爺會有無妄之災。既然世子無礙，奴婢這就告訴王爺。」

段朝煜的心狠狠的抽痛，一年前她離開的那麼決絕，連一句告別都沒有，現在她還是毫不猶豫的轉身。

難道，他段朝煜在她心裡，就那麼可有可無嗎？

「聶雲葳！一年前你說走就走，哪怕是我重病，高熱不退，你還是走的乾脆利落；我們夫妻一場，一年以來你了無音訊，只留下我一個人苦苦等待。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可以忘的乾乾淨淨。現在你回來了，我什麼都可以不管，什麼都可以不顧，只要我們能重新開始！」

綠若笑了，笑得很蒼涼：

「重新開始？你捫心自問，你我之間，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和必要嗎？」

綠若轉過身來，一臉平靜的看著段朝煜。

「你的妻子，她曾經說過，你若負她，她會幹脆利索的抽身離開，讓你遍尋不得，從此相逢不相識。她在易國的日子，很累也很痛苦。莫要再逼著她回到過去了，如果你真的為她好，如果你曾經愛過她，請放過她。」

綠若抬頭，眨了眨眼睛，阻攔了眼角即將落下的淚珠。

她不想讓自己的眼淚，變得太不值錢。

他負她？明明是她，答應了再等兩個月，等一年期滿再和離。可是她卻趁著他生病的時候，悄無聲息的離開。

她就那麼害怕他糾纏嗎？

段朝煜眼前一片模糊：

「我放過她？誰來放過我？我沒有負她，是她言而無信，是她沒有信守承諾！她憑什麼懲罰我？她在易國的日子很苦很累是嗎？那我呢？她離開易國的日子，我難道不苦不累嗎？如果我告訴你，我一定不會放過她呢？因為我不止是曾經愛過她，現在、未來，到我們老去甚至老死，我都愛她。我們可以不回到過去，因為我希望的，是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