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四 空穴來風
雲天青走後，又變成北微一個人呆在思返谷了。
她摩挲着手中的導力器，試探地用了一個低級的水系攻擊魔法，暗自比較著殺傷力和瓊華派法術的差別。
結果，她有些鬱悶了。
以夙玉的攻擊看來，導力魔法並沒有什麼優勢。
她畢竟不是善於法術的類型啊，以前也是以魔法輔佐，劍斗為主，要是有科洛絲那種魔法攻擊力，說不定還能考慮考慮法術較量。
要怎麼才能從玄霄手裏拿到羲和劍呢？
果然還是得靠［那個］嗎……她並不想使用的東西。
北微閉上了眼睛，想起以前瑟爾納特總長的話。
——真讓人遺憾。你的［聖痕］是個不穩定又危險的東西啊……
——雖然能瞬間提高身體素質，卻會抽取你的生命力作為代價。要是用多了，肯定會早死，就算沒死，身體提前衰老對女孩子來說也太殘酷了。我不能就此授予你［守護騎士］之位，你暫時作為教會的特殊協力者活動吧。如果最後沒有人能填補上位置的空缺，我也只好招回你了。
——畢竟，你知道，［聖痕］是神之遺產、靈魂的刻印，如果你真的是空之女神擇定的［守護騎士］，不管你走到哪裏，都必然會回來。在此之前，你盡情地享受青春吧！
如果解放［聖痕］的話，有可能奪到羲和劍嗎？
十數倍甚至上百倍地提升身體素質，卻要以透支她的生命力為代價——這是不折不扣的雙刃劍。
還剩三年又五個月，如果……就只能放手一搏吧？
北微越想越心情低落，最後一腳踢飛一塊石頭。
如果羲和是無主的，她要拿到就容易多了，就因為有了玄霄，太清才死活都不讓她碰。
現在可惡的玄霄還要和夙玉表姐日日在一起，真是讓人越想越氣。一看他那張臉，就不是什麼良人，表姐要是和他在一起，一準會出事！
想到這裏，北微忍不住大吼一聲，「玄霄，我討厭你——！」
北微完全不知道，她嚎的這一嗓子傳到外面，是怎麼被人理解和誤解的……
誤會，就是這樣產生的……
五天後，北微終於走出了思返谷。
從思返谷往弟子住處的這條路，北微走得熟練無比，完全不用費神認路就可以順暢地走過去。以往，她一出來，就能遠遠看到別人指指點點，十之都是被她揍過的同門在那裏聚眾嘀咕，她也素來懶得管，自顧自地走過去就是，可是，今天，她總覺得很不對勁。
簡而言之，沒有人上前挑釁，沒有人投以不滿的眼神，幾乎所有人和她視線一撞，就會立刻轉頭，速度快得讓北微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被她看一眼就會死似的……
瓊華派的人集體吃錯藥啦？
全體中了附加「混亂」效果的攻擊嗎？
簡直完全莫名其妙。
北微自發忽略了第無數個落在她身上的同情與憐憫交織、戲謔和嘲諷並存的眼神，益發覺得瓊華派是個比七耀教會還要神奇的地方。
如果，北微的耳力再差一些的話，或許瓊華派這種詭異的平靜還能多保持一段時間……
北微沒到居所，就被轉告讓她先去重光長老那裏，於是她腳步一轉，往威儀閣走去，心裏還嘀咕着重光老頭好多事。
路過劍舞坪時，北微明顯地感覺到這裏的氣氛不同往日——尤其是她出現以後。
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瓊華弟子們竊竊私語，同樣是看她一眼就急速轉頭，視線不作半點停留，唯恐被她發現似的。
他們也不想想，被這麼多人迅速地看一眼，北微的感覺再遲鈍也該發現不正常了……
北微心裏疑竇叢生，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集中注意力在聽力上，那些耳語般輕微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姐妹倆人什麼都不一樣，沒想到這次倒是一致了……」
「難怪那麼拚命了。可惜，實力擺在那裏。」
「真讓人好笑……她居然連一個法術都不會用，掌門和長老們臉都綠了！」
「……玄霄師叔怎麼可能看得上她？她有哪點比得上夙玉師叔？」
「噓，小聲點。不要太不厚道……」
「不過我真沒想到，她以前對玄霄師叔那麼不假辭色，居然是心懷愛慕的……」
聽到這裏，北微腦中的某根弦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然後乾脆地綳斷了。
無名的怒火蹭蹭地上漲，北微周身的戰意迅速濃烈起來。
毫不誇張地說，往常需要積聚一段時間才能達到使用戰技的「怒氣值」她現在很輕鬆就擁有了——甚至可以連續使用必殺技，群體攻擊群體殲滅啊！
這幫子人在胡編亂編些什麼東西？！
是哪個在造謠，說她喜歡那個紅毛？！
要是讓她查出來，不把他打到親娘都認不出來，她就不叫墨北微！
劍舞坪上的眾人突感背後發涼，紛紛轉頭，這才看到場邊那個戰意凜凜、周身有如黑氣環繞的少女……
她一手按在劍柄上，一手握拳，臉色猙獰，顯然馬上就要發作。
眾人立刻作鳥獸散，頃刻間，寬闊的劍舞坪變得一片寂靜，連只鳥都沒有了，完全看不出來剛才這裏聚集了那麼多人。
「……好得很……」北微咬牙，狠狠地吐出幾個字。
她進思返谷前，沒有這種謠言。
她出思返谷，就有了這種謠言。
前後相差不過幾天，要不是有人從中作梗，哪個腦子不正常的會認為她對玄霄非冷眼就是拔劍的舉動和「喜歡」有一點點的聯繫？
無風不起浪，要說誰吃飽了撐得慌，沒事編排她，這幾率太小了，而且他們總會顧及夙玉的面子。
如果從她一句「玄霄，我討厭你」就可以發展出這麼曲折的故事來，這根本就不是修仙的瓊華弟子，是利貝爾通訊社的吧？！
這幾天裏，和她有接觸、又能傳播流言的有幾個人？
難怪雲天青的話那麼奇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北微克制着提劍去追殺的衝動，免得又被編排出一個因愛生恨的故事來，到時候全身長嘴都說不清了。
謠言？
很好，非常好。
雲天青你給我等著！
此時，窩在昆崙山某角落偷懶的雲天青忽然一個激靈。
他摸了摸頭，怪事，怎麼突然一陣惡寒？錯覺吧，哈哈……
北微窩著一肚子火走到重光長老那，不出意外，又是一頓訓斥，主題集中在「入門以來未有寸進」上。北微低頭作謙恭狀，全當上面是教會布教的神甫，任他說到喉干冒煙，一個字都不往心裏去。
神遊物外，心不在焉……
過了小半個時辰，重光長老才算說完，酷似少年的臉上全然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
「北微，你這幾天反思有什麼結果？」
北微身子一顫，連忙抬頭，「回稟師父，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她完全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她哪裏記得重光都「教誨」了什麼。而且，這根本就是答的文不對題嘛……
重光長老卻沒有糾正北微的話。
他看着堂下規規矩矩的女弟子，又是一陣莫名的心酸。
唉，自從收了這個弟子，他連頭髮都要多白掉幾根。夙玉資質萬中無一，又勤奮刻苦，怎麼北微就半點都不像夙玉呢？
要說「勤」，她倒是也有，「勤著砍人」……
真是瓊華之恥！
入門半年連基礎中的基礎都沒學會，傳出去簡直丟他的臉！
重光心中一惱，手下的力道就重了三分，被他握著的瓷杯當場開裂，饒是他反應快，還是被茶水弄濕了衣服。
北微暗自發笑，重光長老生氣了就捏杯子，以前她老爸卡西烏斯生氣了就拍桌子，這些人不拿花錢買的東西折騰就心裏不舒服？她才不會幹這麼傻的事……
遙遠的地方傳來天音，是啊，你是不會幹這麼傻的事，你拍別人的桌子，摔別人的盤子……
「你還敢笑！」重光長老登時怒火上沖，猛一拍桌子，「你自己說說，從你入門到現在，都干過些什麼！威脅同門、拔劍傷人，還不學無術，你簡直愧為本門弟子！」
他拍桌子了，他拍了……
北微極力忍住笑意，端起面對上司的辦公用表情，低頭悻悻不語。
重光長老這一通火發完，忽然覺得自己也說的過分了，北微的肩膀一顫一顫的，該不會被說哭了吧？
他反覆深呼吸，默誦著靜心的咒語，好不容易才心平氣和地開口。
「北微！你既入我門下，自當遵循本門教導。修道以修心為上，凡事須多加考慮，寬和謙讓，你卻為了些許小事對同門動手。你可有反省？人道是『嚴於律己、寬於待人』，不可受一時憤怒挑唆，須得冷靜自省，有些事情，確實是別人的不是，但往粗了說，狗咬你一口，你也要咬狗一口嗎？」
重光想的是，只要北微反省了，這件事情就算揭過了，也好去回稟掌門。
沒想到，北微一張口，徹底氣他個七竅生煙。
「師父，北微的原則是，『狗咬我一口，我剁碎那條狗』。」墨北微面無表情，毫不猶豫地回答。
片刻之後，瓊華派爆發出一聲巨響，怒吼聲在山谷間回蕩。
「你給我滾回思返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