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恩將仇報

第二天一大早，沐紅跟著同伴跨過木橋，又來到昨天救人的地方。因好幾個內侍在河邊被砍了頭，血跡染紅了石頭和沙地，他們被安排過來清洗，免得貴人看到了不舒服。

石頭告訴他：「這裡是華林苑，咱們一般都是早上過來清理打掃，等到貴人們出來遊園，咱就得撤。昨天中山王過來時，我們已經退回到了河對面的樹林里。中山王落水跟咱們沒關係，只當沒看到就是了，偏你要跑出去救人，我拽都拽不住。你當時是不是中了邪？」

沐紅摸了摸後腦勺：「我也不知道。」

一個同伴說：「莫不是想要討賞吧？」

石頭說：「他這木頭腦袋還能想到這個？」

正在幹活，忽見有個人從遠處快步走來，他身後跟著幾個黑袍人，邊跑邊喊：「小王爺，你可不能再到河邊去了。」

撤退已經來不及了，石頭喝令：「跪倒。」所有的雜役跪伏在地，把頭緊貼著地面。

沐紅趴在地上，不敢稍動。身邊有人在來回走動。

忽聽到一個溫婉柔美的女聲說道：「沖弟，你昨兒出了那麼大的事，今天怎麼又過來了？」

沐紅心裡一動，這正是昨天為他求情的聲音。他想抬頭望一眼，又怕被責罰。

「阿姊，昨天的事很蹊蹺。我見那水邊的芙蕖開得正艷，想要折一朵送給你。本來是萬無一失的，誰知剛跨上岸邊的石頭，腿彎里就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腳一滑，就掉進了河裡。我要把這東西找出來。」

「命侍衛去找不就行了，何必自己過來。」

「那群蠢豬，沒一個管用。」

「咦，昨天救你的褐衣奴也在這裡。」女聲說道。

「阿姊，這些奴隸穿著同樣的衣服，蓬頭垢面，骯里骯髒，看上去沒什麼差別，你怎麼認得出來？」

「他額頭上長了個大包。」女聲笑道，「喂，獨角龍，抬起頭來。」

沐紅抬頭，眼前站著一男一女，他的眼光接觸到女子的臉，突然感到口乾舌燥，心臟嗵嗵亂跳。

「天哪，要死了，要死了，世上竟有這樣的美女……」

眼前的女子不過十二三歲年紀，肌膚柔嫩白皙，臉頰透著紅暈，笑眼彎彎如天邊月牙，鼻樑小巧挺直，紅唇輕啟，露出珍珠似的小白牙。這些精緻的五官組合在一張少女的臉上，清純嬌媚，風姿天成。

沐紅雖是女人，也看得呼吸急促，移不開眼球。電視劇里的那些明星，化妝、整容、打柔光、開美顏，P得毫無瑕疵，若放到這個少女面前，那就是塑料花與真花，毫無可比性。

「你叫什麼名字？」少女問了兩遍，沐紅都沒回過神來，倒是石頭替他回答了：

「啟稟公主，他叫木頭。」

少女咯咯一笑：「沖弟，原來你被一塊木頭給救了。」

「阿姊，就是他嘴對嘴給我度氣，把我救活了？」

「就是他呀。」

「呸，呸，噁心死了，你怎麼不給我攔著點……也罷，待我一劍殺了他。」

沐紅一驚，忙收回目光，轉向男孩，只見他容貌與少女相若，五官精美絕倫，一雙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閃亮，流露出一股煞氣，手持短劍，向他撲來。

少女上前一步攔住，勸道：「人家救了你，你卻要殺他，豈不是恩將仇報？若傳了出去，天下人定然笑話我們慕容家不明事理。」

「這賤奴骯髒污穢，竟然往我嘴裡吐氣……我一想到，就噁心得要死，簡直無法容忍。」男孩怒道。

「這褐衣奴眉清目秀，頭角崢嶸，而且身懷絕技，能救人活命。不如你把他收在身邊，好好教導，說不定這塊木頭是個可造之材呢。」少女建議。

「阿姊說什麼呢？你瞧他這蠢樣，我才不要呢。」男孩一口回絕。

「好啦，時辰不早了，該去給太后請安了。」少女勸道，「快走吧，別耽擱了。」拉著男孩一同離開，一旁侍立的黑袍人跟在後面。

等到那些人走得看不見影子，石頭他們才從地上爬起來。

「木頭，艷福不淺啊。」一個名叫芋頭的同伴拍了拍沐紅的肩膀，「清河公主對你這麼好。」

「原來她叫清河公主，長得真美，就像天仙一樣。」沐紅感嘆。

「清河公主不但人美，而且心腸好，對下人總是和顏悅色，從不隨意責罰。」石頭說，「中山王脾氣就很壞，出了名的難伺候。幸好他不要你，像你這樣木頭木腦的，落在他手裡活不過一天。」

「中山王也很美，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男孩，就像畫出來的一樣。」沐紅說。

「他們慕容家的人都很好看，不然怎麼當皇族呢？」芋頭說。

「什麼？這也是個看臉的時代？」沐紅驚訝。

「別聽他胡扯。」石頭說，「慕容家族是一刀一槍打下來的江山。高祖武宣皇帝，太祖文明皇帝都是南征北戰，戎馬一生。幾位王爺都是能征慣戰，功名赫赫的大將軍。」

「石頭哥，你懂得真多。」沐紅贊道，心想，從石頭那裡倒是可以打聽到這個時代的情況。

「這些掌故宮裡的內侍都宣講過，你們自己不肯聽，躲在後面睡覺。」

「難得歇上半天，還不趕緊睡一會兒，誰想聽那些玩意兒，跟自己又沒有關係。」芋頭說。

「怎會沒有關係？」石頭說，「眼下，晉國大司馬桓溫率領大軍入侵咱燕國，聽說戰事不利，丟了好幾座城池。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去從軍，保家衛國。」

「戰場上兇險得緊，一場大戰，要死掉成千上萬的人。」芋頭說，「你不怕丟了性命？」

「功名富貴險中求。」石頭說，「難道咱們就一輩子在宮裡當賤奴不成？」

「石頭哥，你好有志向。」沐紅佩服。

接下來幾天，沐紅和同伴一起每日早出晚歸，辛苦勞作。作為最低級的褐衣奴，他們承包了宮裡所有的苦活累活臟活，吃得很差，還要挨打受罵。沐紅漸漸適應了這具身體，發現它雖有些笨拙卻也有好處：健壯有力不怕累，皮糙肉厚抗擊打。

空閑時，她常向石頭打聽外面的情形，得知當今世上主要有三個大國：燕國疆域最大，佔據了東部大片土地。燕國西邊是秦國，佔領關中地區，國君名叫苻堅。還有一個晉國，司馬氏當政，原本是天下之主，胡馬南下，被趕到長江以南去了。

苻堅這個名字好耳熟，似乎是一個很有作為的帝王。夜裡，沐紅睡不著覺，在此起彼落的打鼾聲中，搜腸刮肚回想以前學過的歷史知識。如果她掉進的是架空世界，那就只能兩眼一抹黑，走到哪算哪，但若是穿越到古代的話，懂點歷史就掌握了先機。

沐紅以前看過的穿越劇，主角要麼回明朝當王爺，要麼去清朝當寵妃，那些歷史故事耳熟能詳。但她來到的這個時代，目前還不能定位具體年份，卻比明清早很多，她並不了解。

沐紅想起爺爺，爺爺雖然當了一輩子農民，卻喜歡讀書。夏天的傍晚，吃過晚飯，爺爺就在曬穀場上講古，吸引了一群小孩和村民圍著聽書。

爺爺去世后，母親整理遺物，從床底下搜出一個柳條箱子，裡面裝滿了舊書。母親要拿出去賣廢紙換錢，沐紅卻想保存下來。她知道母親不會聽自己的，就拿出壓歲錢買了零食賄賂弟弟。果然，弟弟說一句：留著我要看，母親就留了下來，還仔細地擦去灰塵，碼放整齊。

沐紅拿出一本，放在書包里，課間看一會兒。農村學生沒有什麼娛樂，讀這些舊書成為她的一大樂趣。不過她最喜歡讀的是三國演義，隋唐演義，晉朝那段歷史混亂得很，什麼八王之亂，什麼五胡亂華，諸多小國蜂擁而起，互相攻伐，她看過也記不住。只有這個苻堅有點印象，他一統中原十多年，是百年亂世中少有的太平時期。

「那就這樣，」沐紅決定，「想辦法去秦國，跟著苻堅混，或許能有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