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暉 (3)

苻暉 (3)

本以為他龜縮在宮裡,我接觸不到他,報仇遙遙無期,誰知到了秋天,這個機會突然就降臨。

在上林苑的獵場上,我見到了他,穿得光鮮亮麗,騎著一匹汗血寶馬,跟在父王身旁。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數量稀少價值連城,我都沒得到,父王卻賜給了一個孌童。

胸口直冒酸水,連圍獵都提不起勁來。再看獵場上人人爭先,個個奮勇,都想在父王面前表現,那些獵物都不夠打的。我索性帶著侍衛離場,去外圍轉轉,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穫。

這一帶的野獸都給趕到圍場里去了,轉了半天只打了幾隻野兔,還不夠塞牙縫的。因此當那頭體型碩大的雄鹿出現在林中的空地上,大夥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我掩在樹后張弓搭箭,從人都屏住呼吸,生怕驚動了獵物。

我瞄準了正要鬆手,對面的林子里飛出來一支箭,正中雄鹿的脖子。雄鹿哀鳴一聲,跪倒在地,這時我才發現鹿身上已經中了兩支箭。侍衛們在身後哀聲嘆氣,難得遇到這麼漂亮的東西,卻被別人收入囊中。

既然被人捷足先登,我也不能搶奪,正要收弓,樹林里飛出一騎,硃紅色的駿馬,體形修長步伐輕靈,馬上的騎手身穿銀白色獵裝,姿態優雅嫻熟,陽光照在他身上,無比的耀眼奪目。

他跳下馬,直奔雄鹿而去,雄鹿還沒咽氣,搖擺著頭上巨大的角,不讓人靠近。他繞到雄鹿背後,縱身撲上,左手抓住分叉的鹿角,右手抽出腰刀,毫不猶豫插進雄鹿頸部。他利落的動作里含著股狠勁,纖細的身體里蘊藏著驚人的爆發力。我的腮幫子上隱隱作痛,心裡明白即使單打獨鬥我也不一定打得贏。

但現在我有一個機會。

雄鹿在劇烈掙扎,他緊緊壓住鹿身,不讓它掙脫。我把弓弦再次拉開,處於這種靜止的狀態,我可以保證萬無一失。侍衛都是我的人,不會泄密,我只需鬆手放出利箭,然後退入林中,消除蹤跡。

弓弦張緊,箭頭上凝聚著一星刺眼的光點。我只要一鬆手,這支箭就能破空而出,當對方覺察到時,箭鏃就已穿透他的身體。別說他沒有披甲,即使披甲,這麼近的距離也是一擊斃命。然而,在這關鍵的一瞬,我卻猶豫了:我真的要殺死他嗎?我想要的報復,不過是揍他一頓,讓他服軟,我從沒想過要殺他。

就在這時,一騎從旁邊的林子里竄出來,揮舞著手臂大叫大喊。與此同時,我的手指一滑,那支箭就射了出去。

這事其實不能怪我,要怪就要怪那個竄出來的人。要不是他驚擾了我,我想我大約是不會讓箭飛出去的。但這支箭一旦離弦,所有的責任就落到了我身上。

驚惶、懊悔、害怕、恐懼在心頭翻滾,我彷彿掉進了結冰的寒潭,渾身冰冷,雙手顫抖。我殺人了,我平生第一次殺人,我殺了父王寵愛的人,父王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降罪於我?更可怕的是,我用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方式殺人,父王會怎麼看我,會不會從此瞧不起我,對我感到失望?

想到這些,我心裡只剩一個念頭:必須把這件事遮掩過去。

那一騎打橫里衝過來,伸展雙臂,似乎要去擋住那支箭。他還真的擋住了,手臂中箭掉落馬下,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不住叫喚。

這真是奇迹,那個傢伙沒有死,我沒殺人。我心裡一陣輕鬆,差一點歡呼起來,隨即另一個念頭跳出來:我被人發現了。

那個衝出來擋箭的人一定提前看到了我,現在那個傢伙也在向我這邊望過來,眼睛里冒著怒火。這下我沒有退路了:如果放他倆回去,他們不但會向父王告狀,還會四處傳播,那我的名聲就完了,大家都會嘲笑我,把我看成施放暗箭的卑鄙小人。

我只有殺了他們滅口,才能把這件事遮掩過去。

「把他給我拿下。」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緊張而尖厲。

侍衛都是我的人,完全聽命於我,得到命令紛紛縱馬從林中躍出,拔出腰刀沖了過去。那傢伙沒有逃跑——他若是掉頭就跑的話,汗血寶馬速度奇快,我們不一定追得上——反而站在原地開弓放箭,還射倒了兩個人。

垂死掙扎。我心裡冷笑,我們人多勢眾,還怕你手裡的幾支箭?

「小心。」身邊的一名侍衛尖叫一聲。我定睛看時,一支雪亮的利箭正向我飛來,在利箭的後面是一雙烏黑冷靜的眼眸。

剎那間,我的身體變得僵硬,無法動彈。箭頭急速放大,直奔門面而來。我完了,我要死了,臉上戳一個大洞,死狀極慘。似乎有什麼撞了我一下,我一頭栽落馬下,臉上火辣辣地痛,摸一把手上全是血。

我沒死,箭矢從臉旁擦過,劃開了一道口子。侍衛們見我落馬,都圍上來察看。這幫蠢貨,有什麼好看的,現在是看我笑話的時候嗎?

「好你個白虜小兒,」我氣壞了,「給我砍了他!」

這時樹林上空響起一道霹靂,震耳欲聾,我躺在地上,看到空中一溜閃光,接著又有了幾聲炸響。秋日晴空,清澈無雲,怎麼可能雷電交加,難道是老天爺在警告我嗎?但我已經沒辦法收手了,我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這個地方緊靠著獵場,響聲有可能驚動眾人,我必須速戰速決。

「趕緊殺了他,清理場地。」我催促。

那傢伙還站在原地,扔掉弓,手握腰刀紮下馬步。我佩服他的勇氣,但我不能放過他。只要一個衝鋒,這件事就能了結。

一支黑色的利箭從林中飛出,箭簇破風,發出尖銳的嘯叫,「咚」的一聲釘入樹榦,尾羽「嗡嗡」震響。侍衛們受驚,勒住坐騎。如此強勁的箭矢,不是普通人發得出來的,只有父王的虎賁衛才有這樣的臂力。

黑色的鐵甲蜂擁而來,侍衛束手就擒,一切都結束了。

我從沒見過父王如此震怒,而且怒火全部傾卸到了我一個人頭上。不同於上次打架和風細雨的詢問,父王這回把我痛罵一頓,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當天就派人把我押回長安,禁閉在府邸里不許外出。我就這樣失去了自由,不但失去自由,我還失去了貼心的隨從和忠心的侍衛,成了孤家寡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不敢怨恨父王,但心裡難免失落,那個卑賤的孌童在他心目中就這麼重要嗎?比他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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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秦燕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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