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前路

三十九:前路

「謝謝你。」狄熵發出長長的嘆息,眼中一閃而過的熾熱終究沉寂到底,他從沒想過自己此生會走上這樣的路,永生永世的漫長與孤獨。他和羽璃一樣慣於把心事埋在心底,時光已經太久了,有時候連他自己也會想念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時間磨平了他們的所有不甘與執念,,到了最後,他們把真相和生死一併看淡了。

「時間真的太久了,」狄熵輕聲說著,就像是在對自己言語,他的聲音蒼老而溫和,又有著說不出的寂寞:「百年光陰對之前的我而言就如天上的神祇一般遙遠,可是時間又真快啊,我擁有了如神祇一般長久的壽命,最想念的卻還是從前,和羽璃最初遇見的時候。羅剎海的夕陽真的很好看,做凡人真好,認真而短暫的活著也真好,真可惜……」

他嘆息一聲,垂下眼眸望著自己的掌心:「多謝你,我可以有這樣的機會去憑弔,今後的時日里也不至於孤獨。」

顏歡也垂下眼眸,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瞬的沉默之後,她問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你會回到羅剎海去嗎?雖然我不知道那是在哪裡……很遠是嗎?」

狄熵閉上眼睛。

「太遠了,我終究不是狄熵,去不到那裡,何況做出這樣的事情,得罪了羅剎海主,他們不會歡迎我回去。」狄熵悲哀的笑一笑:「這樣也好,我留著羽璃的些許記憶,或許某一世里,我也能夠送她去輪迴轉世,等我找到她,或許也會有勇氣以從前的身份跟她說說話。」

他沉默了片刻,無聲的轉身離去,一步一步走得都很平穩,就好像還未經歷那些生死別離,顏歡有些悲傷的嘆了一口氣,轉眼望向了她身旁的秦言,秦言有些怔怔的盯著狄熵的背影,也看不出他是什麼情緒,一旁的殷絮抱著手臂,似乎為著什麼有點不開心。

最後,顏歡將目光投向驍陽。

驍陽也轉眼看向她,兩個人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他開口說:「不必多想,世間的離散和遺憾又何止這一樁事,我們能做的已經做完了。」

「這次多虧了秦公子。」殷絮面色還是有些不豫:「若不是他有古猜的避毒香囊在身,或許我們都已經著了憫姬的道,以後行走江湖還是得多些戒心。」

秦言長舒了一口氣,有點難以置信:「……所以趙沛琰才是狄熵?現在狄熵的軀殼裡住著的算是趙將軍的魂魄。那羅剎海又是什麼地方?」

顏歡也望著殷絮,希望她能予以解答。

「羅剎海是魔族。」開口的卻是驍陽:「這麼說也不太嚴謹,應該說那裡是力量近於魔族的大妖的居所,它們通常不涉足人世,有自己的規則和王法。」他嘆了一口氣:「這天地間何其浩瀚廣闊,有許多我們無法觸及的地方也不足為奇。」

顏歡嘆了一口氣:「聽起來就和喚仙山有一點點像,羅剎海主,萬靈之主,都好像是在傳說里的人物。」

驍陽點點頭:「應該差不多,如今此間事畢,我們也準備準備早些啟程,以免夜長夢多,在此之前,還是要向阿若公主和趙將軍辭行為好。」

「關於她的記憶……」顏歡有了片刻的踟躕:「我看到了她的記憶,你們或許也從狄熵的口中明白了那些從前,我很抱歉看到了她的記憶,卻不能告訴她真相,所以我還是不要見她了,這樣比較好。」

驍陽點點頭,走到顏歡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走吧,別多想了。」

顏歡嘆了一口氣,和他一起向前去了。

「你怎麼了?」秦言轉眼看著殷絮,終於也注意到了她的不開心:「是見證了這個故事,和我一樣心情複雜嗎?」

「倒也不是,」殷絮抱著手臂和他一起慢慢向前:「驍陽說得很對,世間太多離散,我們已經做了自己應盡之責。只是……」她淺嘆一聲:「我突然有些覺得,人族和妖族終究是殊途的,就如驍陽將憫姬斬於劍下時那般冷酷無情,若換作她是人類,驍陽興許不會如此斷然抉擇。」

秦言嘆了口氣,和她一起走下石階,看了一眼前面和驍陽一起走著的顏歡的背影:「怎麼說呢,剛才那個千鈞一髮的時候,或許他也想不了那麼多,總歸是他不殺她,她就要害人,那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倒也沒什麼錯。」

「我明白。」殷絮的眼眸中有一閃而逝的哀涼:「只是念及一個故人,心中略有感懷。罷了,這是千萬年都說不明白的道理,我也無法指責他。」

「是啊,不要怪他。」秦言背過手,舒了一口氣:「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今天換做是你在那兒,他總不會這麼做吧。」

殷絮發出一聲輕笑:「你這個比方,我總覺得是在罵我。」

「那可沒有,」秦言嘿嘿笑了:「是我言辭不當,心裡還是想著羽璃和阿若的事,心裡有點遺憾吧。」

殷絮聞言望著漫天繁星,發出一聲淺嘆:「是啊,把妖魔的靈魂送入人道去投胎,真難說他們付出了多少辛苦,這世事便是這樣,並不是凡事都會有圓滿的結局,許多時候努力也是徒勞。」

「我倒總是在想,當神仙可真寂寞啊,活得那麼長,回憶又那麼少。」顏歡不知什麼時候放慢腳步,回過頭跟他們搭話:「還是做人好,有得吃有得玩,有朋友結伴,還能飽覽神州河山,我覺得這就是最好的事。」

「對你來說吃就是最好的事吧?」秦言撇撇嘴嘲諷她:「你酒醒了?」

顏歡瞪了他一眼:「我不是喝醉了,我是中毒了。」

「嘁,」秦言背著手咧開嘴笑了:「現在還跟我據理力爭,還不好好謝謝我。」

顏歡沖他做了鬼臉:「謝謝,行了吧!」說完一溜小跑趕上驍陽,和他並肩走到了一處。

殷絮嗤地一聲笑了:「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

秦言撇撇嘴,也綻開笑容:「隨便隨便,是就是吧。」

和阿若公主辭行並不那麼容易,趙沛琰的醒轉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好的事,她並沒有時間去替羽璃致哀,或者她根本不相信羽璃會死,也不覺得她們之間會產生什麼羈絆。

無論她記不記得從前,那些悲傷和遺憾都會緩慢的滋長,在平淡的年月里慢慢的浮現伸展,今生都會記得羽璃,想忘也無法忘懷。

可是現在,她還不會懂得那種悲傷,一切發生的都那麼突然,她覺得茫然無措,又心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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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妖怪圖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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