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牧羊女的愛情

菲利克斯·尤金是一名落魄的貴族，他輝煌的騎士生涯非常短暫，但依然為他贏得了尊敬和賴以生存的一片封地。他很慶幸自己的名字是「幸運者」。在他的農莊里，自己不僅擁有農戶們的敬畏和妻子的愛慕，還有一個另他驕傲的兒子。即使這個孩子在人堆里很容易就找不到，也從沒有表現出任何傑出的才能。

但這有什麼關係呢。父親眼中的孩子總是完美的，在菲利克斯眼中尤其如此。因此當孩子即將成年並表現出對愛情的憧憬時他決定為孩子覓得一位最完美的新娘。他要為兒子求娶自己的領主，因美貌而蜚聲於整個大陸的洛斯羅曼家族的女兒。

天方夜譚，沒人相信他會成功。他冷笑着，對這些人的嘲笑嗤之以鼻，跛著腿踏上了他的征程。他以他的瘸腿發誓，如果領主忘記了自己為救他而殘疾的右腿，那自己就將這條腿鋸下來扔到他臉上。

坐在破舊的馬車上，菲利克斯內心中波濤洶湧，心思不知轉了幾轉。一陣動聽的歌聲從遠處的草坡上傳來。茵茵綠草上，白色的羊群如綻開的棉花散落在綠色的綢緞上。包着頭巾的牧羊女散開頭髮，迎著風唱起幽怨的情歌，如泣如訴。風將她的哀思送向遠處她的情郎。

他忍不住咒罵道：「卑賤的牧羊女，你是不會如願的。」

菲利克斯的要求令洛斯羅曼侯爵大為苦惱並且憤怒。他早已為自己的女兒們規劃好未來夫婿的人選，豈能讓一個如此卑賤的奴僕打亂他的計劃。

一向善解人意的管家立刻提醒道：主人您還有一個沒有安排過的女兒。

幸運者再一次贏得了他的好運，帶着一紙婚約回到了他的農莊。令所有等著看笑話的人大跌眼鏡。然後人們開始紛紛歌頌侯爵大人高尚的品格，對菲利克斯卻再無提起。

貝麗絲汀到來前的一個月，在穀倉搭建婚禮禮堂的尤金夫婦被掉落的橫樑砸到，一命嗚呼。噩耗並沒有傳遞開去。婚禮還要繼續。貝麗絲汀到來時，尤金夫婦的痕迹已徹底的消失。莊園主前來迎接貝麗絲汀，他身後站在一位青春靚麗的少女，她的胸口掛着精緻的羊鈴，銀子打造的，隨着風和她的走動叮噹作響。

遠處的農夫們指點着貝麗絲汀粗陋的馬車和老邁的僕人，小聲議論到：「老尤金果然是撒謊了，那根本不可能是侯爵大人的女兒。一定是某個僕人的女兒頂替的。我早就說過的。」他的話音中帶着發現真相的狂喜。

「哎，管她是貴族的女兒還是僕人的女兒，她就要嫁給小尤金了。真的難以想像金歌兒失去愛人會是如何的痛苦。可憐的女孩，她是那麼無助，又是那麼善良。她和小尤金是多麼相愛啊。」一位心軟的婦人開始抹起同情的淚水。

一位老者不贊同道：「我一點也不可憐金歌兒，甚至懷疑她是否真的像她表現出的那麼善良。一個善良的人是不應該在老尤金夫婦罹難后立刻搬進他們的房子並和他們的兒子幽會的。應該可憐的是這個準新娘，未婚夫的情婦就公然站在她面前，一副女主人的樣子。瞧她的穿戴和首飾，老尤金夫人都沒有這麼奢侈過。」

婦人憤憤不平的叫嚷道：「老約瑟夫，我看你就是嫉妒，誰讓你是個又丑又老的男人呢？如果你像金歌兒一樣年輕漂亮，也會有男人為你不惜一切的。戀愛中的人本就是不顧一切也要在一起的。以愛情的名義，即使荒唐點又算得了什麼。」

老人據理力爭，大聲強調婚姻的神聖和應有的戒律。婦人則已經扯到年輕時愛慕的某個對象，談及他英俊的外表和得體的服飾。眾人看的熱鬧，孩子們在一旁飛跑而過。一個年紀最小的孩子摔倒了。他癟癟嘴，就要哭泣。一雙手臂抱起他，並給他打掉灰塵，動作溫柔而細心。像呵護著易碎的珍寶。

孩子痴痴的看着手臂的主人，久久沒有回神，直到那道身影消失，他才大喊起來：「那個新娘真美啊，我也要她當我的新娘。」

聽到孩子沒有見識的話，大人們鬨笑起來。然後一個一直在旁觀的年輕人好奇道：「怪了，我怎麼不記得準新娘長什麼樣子了？」接着在心中暗自嘀咕道：「我可是勵志成為情聖的人，記不住女孩樣子這樣低級的錯誤怎能發生？」

於是眾人一通詢問，結果沒有人記住準新娘的樣子。最後她們得出了一個結論：「準新娘一定長相非常普通，不漂亮也不醜，比金歌兒差的太遠了。」而後大家一鬨而散，各自忙碌去了。

傍晚，羊群在草坡的小徑中留下一陣塵土，咩咩叫着回到羊圈裏去。幾隻母羊驕傲的抬起頭，隆起的腹部孕育著生命的力量，即使是村子裏惡狗的咆哮聲也再不能使它們畏懼。夜色款款而至，維納斯星的光輝籠罩着大地。愛神的意志通過星輝傳遞到人間。夜，瀰漫着愛情氣息的躁動不安與變幻無常。

貝麗絲汀的房間里進入了一個訪客。在昏黃的燭火中，動聽的女聲描述了一則因身份懸殊而波折坎坷愛情故事。飽含着愛意和痛苦的眼淚浸潤着因愛而鮮紅的心靈，打動了另一顆善意體貼的心。

夜色中，一名披着斗篷的女子穿過陷入沉睡的村落，來到羊圈中。驚動了原本安靜的羊群，引起一陣騷動。

第二日的婚禮，幾乎所有人都在為莊園主人忙碌著。明亮的晨輝透過羊圈裏的罅隙，照射在跪坐於地面的少女頭上。一隻精疲力竭的母羊躺在草垛上，閉眼休憩片刻，便迫不及待的抬頭張望。直到它看到少女懷中被擦拭乾凈的羊羔，才又垂下疲憊的頭顱，放心的休息起來。

迎著陽光，少女舉起經過一夜折騰差點夭折的小羊羔，笑容洋溢在臉上。眼角已經濕潤。這是她第一次見證生命的奇迹，親手迎接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多麼壯麗的事業啊。她聽到了，聽到了大自然那深沉的呼喚——對生命誕生的無聲吶喊。這聲音鐫刻在這少女的心坎里，指引着她，見證了永恆。

婚禮已經進入高潮，一身白色禮服，拖曳著長長的白色頭紗的新娘被眾人簇擁著走上禮台。新郎小尤金眼神熾熱的盯着新娘緩緩將手放入他的掌心。他顫抖著雙手揭開新娘的面紗。一張精緻秀美的臉龐令他目眩神迷。瑩潤的唇瓣令他迫不及待想要吻上去。

賓客們看着這一幕一時安靜了下來。禮台上的是金歌兒。婚禮還在繼續，被從鎮上請來的牧師笑着問金歌兒：「貝麗絲汀·洛斯羅曼你願意嫁給尤里·尤金為妻子嗎？」

「我願意」金歌兒幾乎喊了出來，接着流下了淚水。那淚水遮住了她眼裏幸福、愧疚、還有恐懼的神色。隨後她的眼神暗淡了一下，又重新亮起。只是那神情淡漠而高傲，彷彿一個靈魂寂滅后被另一個靈魂取代了一般。只是她掩飾的很好，也沒人能在近距離看到她眼神的變化。

「願父神的榮光永遠照耀着你們。祝你們幸福。」牧師的話音結束，金歌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陰惻惻的令人毛骨悚然。

婚禮第二日，貝麗絲汀失去了她牧羊女的工作，帶着莊園主悄悄塞給她的一枚銀幣離開了尤金莊園。

羊舍隔壁的老人看着她的背影，搖頭嘆息道：「這裏真是個被詛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