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符咒剛落下來只有點點火苗，強勁的夜風拂過靜謐的城牆，將近奄奄一息的火光重新點燃。遠方星星點點的火苗連成一片，傾乎間，整個王似乎躺在火海之中。

為什麼要當出頭鳥，當一個平凡人不好嗎？很多事情明明忍忍就過去了，咬著牙根就忍過了。為什麼要逞強！

青龍幾近將想要將小黑扯回來，再狠狠教訓一頓。

別人都叫你走了，你逃了似乎合乎道理，沒什麼不對的。烙在性格里的懦弱，總給他找借口。

青龍蒼白的雙手在發抖，他艱難地抬起眼皮望著小黑消失的地方。

他不相信神，也不相信救贖。

他期望一切只是漫長的夢，陽光爛漫時，他翻了翻身依舊賴在床上，睜眼醒來以後又是漫無目的的日子。這應該是他最頹廢最窩囊廢的一次。

平凡年代已經將他的獠牙磨掉，禮儀規矩的教導將他馴養成乖巧順從模樣。

他重來沒想過有人即將在他眼前喪命，他放聲嘶吼，氣憤無奈涌滿胸腔，而他像一夜間傾家蕩產的賭徒，所有的求救與喪氣在雨夜裡被冰冷的雨水裡沖刷掉乾淨，最後又無助又頹靡。

「系統！你出來！你給出來！你再不出來，我要報警了！我要把你這個破地方端了，你這是在草菅人命，我絕不會姑息……

我要離開，我要出去，我才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放我出去……」

青龍氣得渾身直哆嗦，手心捂著臉，熱淚從冰冷的匕首尖里滾落下來。

系統自從上一次播報后，再也沒有動靜。他不喜歡那陣機械的女聲，但此刻他恨不得這個聲音立馬出來，有些緊張地答應他無理的要求。

他眉頭皺著，淺色的眸子盯著原先的方向，祈禱著下一秒奇迹的出現。不過那邊除了燒得騰騰的火焰，什麼都沒有。此刻，他比誰都清楚，又比誰都糊塗。

「該死！混賬！又不想小黑出事，又不想犧牲自己過去救人！」

青龍收緊手裡的匕首，恨不得將匕首划向自己清瘦的脖頸，下手利落一點將自己直接了結算了，那樣也算不辜負別人一點點的好。

莉莉絲沒有吭聲，自打記事開始她已經適應了黑森林法則，她知道失望抱怨並不會給事情帶來好轉，她盯著前方悶聲往前，任由青龍哭得稀里嘩啦。

青龍眼前視野迷迷濛蒙，空蕩蕩的腦里重重疊疊湧出一些畫面。

久遠的，鋪滿厚厚灰塵的記憶不受控制地傾瀉而來。

他穿著藍白相間的短袖上衣，對面衝來幾拳，他精緻白凈的臉上多了幾道血跡。

「嘿嘿，你小子快跟我說你爸爸那龜孫子躲到哪裡了，你要是不說，我們跟你沒完。」他老爸的債主又來了，在路上堵他。看來這條小道也被發現了，不過他也習慣了。

他綳著臉，機械地回答道：「不知道。」

「十萬塊哦，你以為你說一句不知道就可以糊弄我們，你小子以為爺爺開善堂的，這麼好騙。」

他了解那些人，越是反抗他們下手越狠。柏東沉默不出聲，垂著眼，也不還手，就像一根木頭處在路中間。

「你們說這小子是不是被嚇傻了，連話都說不出來真搞笑。果然人渣老爹就是生不出正常的孩子。你爹真是孬種，被那種貨色女人勾勾手就跑了。」

「哈哈哈哈，我要是有這樣的爹，我頭一個衝過去砍了他。話說你當時知道這件事情嗎?你爹總帶著你出去玩，你早就知道了吧。」

憤怒混雜著羞辱，湧上他腦里。柏東手指甲掐著肉，整個頭壓得更低。

「你別看叔叔們長得凶，你什麼時候將錢還清了，我們也不會來煩你。你說是不是。」渾身紋身的壯漢漫不經心地說著，吸了一口香煙。

「又不說話了，你以為次次用這招可行嗎？你小子長得隨你娘，白白凈凈地，要不叔叔給你介紹可以立刻賺錢的工作，還了錢你愛幹嘛幹嘛，叔叔們也省心，別說叔叔不關照你了。」

紋身男粗鄙地捏著柏東的臉，仔細端詳一番。

周圍一群壯漢哈哈大笑。若是人有點尊嚴，絕對不會容忍被人如此輕蔑。

但是他不得不忍，他年少輕狂的任性在力量面前不值一文。柏東合上眼，強忍著內心的狂躁。

「你們的煙嗆到我了！大叔那是什麼煙，熊貓？這也太難聞了吧。」

穿著同款校服上衣的鳳梨頭擠進人堆里。一隻手捏著鼻子，另一隻手使勁扇動空氣。

「呃，你這個洋蔥頭算什麼！叔叔們在說活，管你屁事，滾上去。」

「叔叔這不是洋蔥頭。是鳳梨頭，品味差很多的。」司空圖漫不經心地走到柏東身邊，將紋身男的手拍掉。耳釘閃著妖孽般的綠色光芒。

在柏東眼裡，他就是妖孽。

品味差的事情自己知道就好，被陌生人挑出來煎炸燜烤，紋身男能不怒嗎？

紋身男捲起拳頭砸過去：「你爺爺說洋蔥就是洋蔥。」

司空圖側身躲過，而紋身男那一拳恰好砸在另一位肌肉兄貴手臂上。

「哇，叔叔真是，暴力呢！」司空圖吐了吐舌頭，大聲朝一個方向喊：「警察叔叔，這邊有混混想要欺負我們中學生！救命啊！」

「條子！？」

趁著紋身男他們沒注意，那位突降的妖孽拉著柏東飛速溜走。

……

「你過來湊什麼熱鬧。他們揍完，自然會走了。」柏東將書包肩帶拉回肩上，喘著氣。

「揍完？我打個賭，他們揍完，你這張漂亮的臉蛋全都毀了吧。」司空圖掏出一包煙，捏著火機點燃了。

而那包煙，就是司空圖方才很不屑的熊貓香煙。應該是從紋身男那順來的。

柏東嫣然一笑，「謝你全家，夸人長得漂亮。我先走了。」見到人行道的綠燈還有十二秒倒計時，柏東步子走得更快了。

「先不說這個，月考根本沒考到那題目。」司空圖厚著臉追上去。

起碼柏東是覺得，只有臉皮成噸厚的人才會聽不出諷刺地愣頭青般跟過來。

柏東：「……哦。」

「哦？」

司空圖分明還想聽到其他的回答，但等了許久對方也沒開口，笑呵呵迎上去:

「被人揍了還能忍氣吞聲，你牛逼你最厲害。不過以後你跟著我混，哥罩著你。哈哈哈哈。有人欺負你，我第一個衝上去。」

有一瞬間，柏東第一次忘記自己卑微的身世，認為自己可以像普通人那樣輕鬆地活著，可以被溫柔以待。

司空圖捧腹大笑，將手裡的煙頭丟在地上，灰色的運動鞋來回將煙頭踩滅：「煙這東西我真的接受無能，這東西以後還是少碰為好，你說是不是，優等生。」

「……」

回過神，男生的臉龐彷彿一抹煙般，消散得無蹤無影。青龍記不起那人是誰了，只是他知道現在不去救人，他會比死還要難受。

對，現在他絕對不能退縮。

「莉莉絲，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救人！」

「哼。都說了，你有本事就自己掙脫。沒有本事的人連胡鬧的權力都沒有。你得清楚，現在是現在你跟誰說話。」

莉莉絲眼神冷靜，飛速地在火海里穿行。

「那……對不起了。」青龍抬起手臂，匕首鋒芒畢露，飛向莉莉絲的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