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火團

天邊的聲音彷彿專門朝著他們這邊說一樣，每一句都不急不慢地說著：

「莎草紙指引前進的方向，吾主等候你的到臨。」

「黑夜依舊，晨星不再，指引便會浮現。」

「那個怪物嗡嗡嗡地，吵死了。」

莉莉絲不耐煩地抱怨，側身躲開追著過來的串成長條符咒。

「……」

空氣里瀰漫著血的氣味，爽朗的夜風膠質著，凝滯的空氣分子在急劇顫動。聲音響徹天際，古老的曲調在吟唱。

這種曲調居然讓他覺得熟悉。

就像看見黃沙漫漫包裹著硝煙，孤寂、危險卻又纏綿。

青龍低頭瞄了幾眼衣襟，素色的長衫沾滿血液。

他用手將領口的扣子繫上，淺色的眸子盯著天邊。

「……」

「又來了，這些東西真是沒完沒了。平時天天盯著我的那些守衛，這是時卻沒了蹤影，我懷疑是不是有人趁機篡位了。」

莉莉絲腳步頓了頓，突然剎住車，聲音里強壓著氣憤，「要是被我知道是誰在我院子里撒野，我絕對將他的頭髮揪光！剁碎丟到埠頭村，那個鬼地方讓，讓他死無全屍。」

……

沒了負贅，小黑直接衝到天上，抄起大刀逗趣似的，弄得大魚團團轉。

大魚見到青龍直衝直撞撲過去，小黑急忙補刀，將大魚拍到地上。

小黑趁著大魚撲過來的瞬間，立馬貼著大魚的身側划走。大魚還沒回過神，撞在地上吃了滿口土。

來回幾次，大魚也看穿了這一招，它氣得拍打著魚鰭，在空氣中翻騰著碩大的身軀，嗚嗚長嘯。它原先身上還是雪白雪白的，很快被憤怒蒙蔽，它通體跟火燒雲似的，燃著火。

這次當它再次飛升幾萬里就像巨大的火團衝上天，照得夜空紅透。火團遮蔽了清冷的月亮。

「咚！——咚！咚！」

王城之外，打更人迷迷糊糊摸了摸兜里的玉扳指，嘴角扯著樂呵呵傻笑，他清清嗓子吆喝幾聲。

已是三更天。

竹梆子才接觸到銅鑼，更夫盯著通亮的天邊，他手裡彷彿握著滾燙的竹梆子，手一抖就甩到小巷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神靈……神靈出現了！啊啊啊啊！小人這輩子什麼就沒幹過虧心事。」

打更人盯著天上的火在王都頂空飄落下來，腿一軟，膝蓋就在地上了。他將兜里的玉扳指丟到地上：

「不不不，小人說錯話了，神靈大人開恩啊。這玉扳指確實我不該拿，神靈大人開恩，開恩，小的回頭立馬還給王二狗。」

他心裡直罵：埠頭村的人個個都邪乎，他欠的錢我都不敢拿了，真見鬼了，死人頭。

迎面而來的火團落在他腳邊，並沒有直接落在他身上。這彷彿就是神靈的回復，在說原諒他了。

打更人瑟瑟發抖，慢慢爬起身。附近的草棚都著火了，他撿回竹梆子狂敲，高呼：「著火了！著火了！快來救火救火！」

……

火團升到到最高時，它俯衝到地上時，直直對上小黑。火舌還沒撲到，高溫幾乎將整個湖的水蒸干。雪靈花樹枝焦了不少。

大魚的魚鰭碎開一角，長串的符咒密密麻麻布滿小黑眼帘。

符咒聚成的火團掩蓋小黑原先的位置。

「莉莉絲，能不能折回去。」

原先一片風涼水冷的好院子，現在已成為一片火海。青龍手腳發軟，全身的力氣彷彿倒空的茶壺，軟趴趴地倒在莉莉絲背上。

「折回去能做什麼？他既然叫我們走，就說明他能處理好，我們回去只會添亂。這麼大的妖獸，我還第一次見到，若是這個妖獸能臣服付國，我們說不定能成為最強大的國家了。」

作為付國的繼承人，莉莉絲的身手，膽識在付國數一數二。雖然其他人只覺得她是弔兒郎當的王女，但是誰又知道真正的王家培養是如何。

她曾經以為自己的雙手沾滿戾氣，已經無所畏懼了。沒想到天邊突然蹦出來的妖獸，她只能落荒而逃。

力量上的差距太大了，這個現實，越是追求力量的人越是懂得這個道理。

現在逃命要緊。

「我們回去吧！你放我回去吧，我可以自己走，我要回去救他。」

圓鼓鼓的火團收縮得很快，熱浪迎面撲來，燒得通紅的火焰吞噬著雪靈花。嬌嫩的花瓣化成塵土。

青龍抓住雕花匕首，心中有股氣悶在胸口，糾結成團。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德行，我懷疑他只是貪圖爽才不過來的，他會法術沒準過幾秒就蹦著出來了。」

「小黑那邊沒有動靜，我們快回去！回去吧。」

青龍其實清楚直接回去他什麼都幫不了，說不準自己都搭進去了。但是默然離開，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為什麼裝酷裝帥裝英雄，他根本不需要被人保護，被人拯救。

青龍眼裡有些乾澀，胸腔里彷彿燃著烈焰，席捲他的理智。與此同時，他還不知道，他的懦弱也在這場火裡面化成灰燼。

「我要回去！莉莉絲！我要回去！」

「所以，你回去能做什麼，你可是比我還要弱，回去只有被吊打，你想要領班當嗎？」莉莉絲低著頭一股勁跑，聲音里強忍著啜泣。

她的第一位朋友，比誰都更重要。但她也只能相信這位胡鬧的朋友，立馬離開這裡。而且，她不能死，付國的王者寶座她還沒登上，她絕對不能冒險。

「真是的！光我們等了這麼久，還不跟過來！小孩子就愛開玩笑，總是讓我擔心，今天月色明明超適合閑逛的，現在……」

莉莉絲起初還雲淡風輕，話到嘴邊越說越說不出口。火光刺痛著她的眼，她眯起眼，全速跑起來。

青龍幾近在哀求：「莉莉絲，讓我回去吧！」

「你有本事掙脫，我就讓你回去。你根本沒有力氣，現在的你回去只會送人頭，你知不知道！」莉莉絲手上一使勁，青龍更是動彈不得。

「莉莉絲！讓我回去吧！」

「……」

莉莉絲聽著反反覆復同一句話，煩躁得想揍人。能回去她二話不說立馬掉頭，不扭頭回去，就是回不去了。如果她有手，她都想刮自己幾巴掌。

她狠狠踢開幾塊石子，悶聲不說話了。

青龍知道莉莉絲不接受哀求的套路，他摸著手邊的匕首，修長的手指扶著刀鞘的精細紋路。他五指握住刀鞘，渾身的血液在沸騰，既激動又冷靜。

他乎了口氣，沉下聲音，擰眉道：

「我知道那個怪物在追著我。它的目標是我，不是小黑。將我放下，你趁著怪物被我吸引的空閑去救他。」

莉莉絲躲開天上飄落的火團，快速跑走。

背著成年男子跑非常耗體力，莉莉絲即使體力過人，也絕對沒輕輕鬆鬆扛著人到處亂串的本事。

「……別說了！你以為我不敢將你丟下！你再說我就將你丟在這裡，你走不動，呆在這裡橫豎都是死。只不過時間順序不同罷了。你有本事掙脫，再來煩我。」

「所以，我現在努力地嘗試，先達到第一個目標。」

青龍使勁擠出一條手臂，將刀鞘卡在口裡，將匕首的鋒芒揮起。與此同時將莉莉絲頭上金簪取下。

手臂再使勁，斬斷三尺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