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醉人的酒

第七章 醉人的酒

湘紅這次醉酒非同尋常,第二日晚上還毫無清醒的跡象。見此情景,李英也著嚇,忙叫了車,將湘紅送進了二附院。二附院的診斷是酒精中毒,將她收院治療,經過洗胃,輸液和注射呼吸興奮劑,湘紅終於在入院的第三天早上醒來了。睜眼一看,四周是虛白一片,她怎麼也想不出自己這是在哪兒。後來聽見有人叫「49床,量體溫,」又看見一位戴白帽、穿白衣的女孩兒看著她,她才明白過來。

她伸出手,將體溫表挾在腋下,不期這一動,卻出了滿身虛汗,而且人也累得氣喘吁吁。事到如今,才算真正明白那句「酒是穿腸毒藥」的老話。不過,那天晚上的酒也喝得太凶了。那個湖北客商和九江一家毛紡廠的業務員全是些酒落歡腸千杯少的傢伙,而對手又恰恰是二位女人。且其中還有一位貌比天仙。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面對醇酒佳饌共美色,世上有幾個男人不發出「斗酒相逢須醉倒」的誓言呢?那兩個也自不例外,有一杯沒一杯的跟湘紅碰杯。起先,湘紅還能略施小計,將酒吐在手帕上,後來這事被其中一位發現了,他們便借酒裝瘋,連灌她兩大高腳杯西鳳酒。這兩杯下去后,湘紅想不醉也不行了。當酒酣耳熱之時,先前謊稱胃痛的李英出來作陪了,她很快地使那兩個男人又添了幾分醉意。然後,在醉眼朦朧中讓他們在合同書上籤了字。自湘紅來后,李英共簽了七份訂銷合同,每次都是採用這樣的策略。人說酒壯英雄膽,飯脹傻老三,依此看來,酒同樣也會使人變成傻老三。湘紅雖不很懂行,但李英的「新新牌」時裝的質量,她倒是知曉那麼一星半點。可李英有手腕,東西做出來后,總能很快批發出去。加上她的衣料來得低廉,一年下來,攢頭非常可觀。一來二去比較之後,湘紅便有些不滿了。李英很聰明,幾乎同時給她加了薪。現在,她每月的工資是二百元,外加一年四套衣服。對這,湘紅沒有表現出多少熱情。她有些膩了,而且多少有些怕,怕這樣下去自己會上大當。然而,真要她走,又下不了這個決心。那年頭,一個本科大學畢業轉正後的工資才百把塊錢,她還能奢望什麼呢?

湘紅酒醒后的思緒,立即又纏到這個老問題上去了。她想得入心入神,連小趙送飯來了都不知道。

「你好些了嗎?」

小趙的目光頗有些溫情脈脈。從這幾個月的接觸來看,她發現小趙並非李英所說的那麼老實、忠實,充其量只能說懼內而已。不過話說回來,李英也確實御夫有術,不然他面對湘紅這個絕色麗人,也就不僅僅是眼露溫存了。

有時候,湘紅很同情小趙。一個大男人露起怯來,是挺能讓人起憐憫之心的,更何況小趙還待她不薄,這就使得湘紅幾乎有點兒恨李英的霸道了。但湘紅表面上什麼也沒有流露出來。她給李英、小趙夫妻倆留下的可能是一個傻呵呵的女孩子的印象。這樣儘管有時會讓人看輕,卻不會受到戒備和提防。湘紅喜歡別人把自己看得簡單一些。正是基於這個準則,她才時時聽從李英的指使,喝得酩酊大醉。當然,這醉有真有假,李英夫妻卻不知道,只當她真醉了,常常當著她的面說雇來了一棵「搖錢樹」。對這棵「搖錢樹」,他們自然備加愛護,每次總是小趙扶她上樓,李英給她脫衣蓋被。李英不是傻瓜。所以,當小趙將那夜白衣綉留的紙條給湘紅看時,她幾乎想哭了。

「趕快離開這個銷金窩!否則,你將不再是林湘紅,而是林湘黑了。」

這是紙條上的最後兩句話,頗有警告意味。小趙自然也看見了,臉上有些訕訕的。「你那個老鄉呀,脾氣好大。」小趙搖搖頭,這邊就著手喂她雞湯。

「不過她人挺好。真的,咦,你怎麼還不去上班?」

湘紅瞥見小趙腕上的手錶指針已指向了九點,皺起眉頭問道。小趙笑笑,說今天請了假。「真不好意思,搞得你來伺候我。」湘紅很有些抱歉,同時又有種難以言說的幸福。說心裡話,她挺喜歡小趙的,有時她甚至有勾引他的念頭。這念頭有些荒唐,除了荒唐外還有層更深的涵義:報復。她要報復李英。李英明知她是個姑娘,卻經常試圖把她往火坑裡推。有好幾次,如果不是她聰明機警,她早被那些如狼似虎的業務員、供銷公司經理等等之類的人玩了。人的上帝是他自己,這話沒錯。那句所謂的「女人既是天使又是魔鬼」的話也同樣沒錯。湘紅就覺得自己既有天使的一面又有魔鬼的一面。此刻,她躺在被窩裡,品味著鮮嫩的雞汁,心中盪起一片春情。她多希望這種事不是發生在病房而是發生在他家裡呀!李英可是個閑不住的人,經常出差,她和他完全有這個機會。為什麼不試一試呢?湘紅想到那夜喝酒時,李英將她往那個湖北客商懷裡推的情景,這個念頭立時就化成了決心。她心一橫,眼一閉,伸出雙手抓住了小趙的手。

「你給我摸摸這兒,好悶呀!」

湘紅在枕頭上微微轉動著頭部,顫動著長睫毛,嬌啼道,這邊按了小趙的手,在她溫軟潔白的脖子上輕輕擦著。

「湘紅!」小趙飛快地朝四周望了一眼,見沒人注意他們,立即將身子挪近了一些,而且雙手主動地往湘紅高聳、起伏的胸脯上移過去。他像個熟練的琴師一般地按著她那能令人動情的地方。湘紅感到一陣目眩神迷。一時間,她真希望戲就這樣演下去。但她到底還是推開了小趙那雙充滿激情與慾望的手。一則是病房裡人多,二來呢,楝花風女人對於童男的追求提醒了她。她忽然間覺得如此下去自己不合算。不管小趙怎樣好,他到底已經不是個童身了。如果小趙一旦知道了她這個想法,一定會奇怪。可惜他非但不知,反而誤解了她的意思。只見他低下頭,用手指在湘紅唇上輕輕按了按,爾後低聲道:

「我們呆會兒就出院。李英昨晚到廣州去了。」

說罷,他眨眨眼,一副神秘的模樣。湘紅心中一邊暗叫不好,一邊卻又躍躍欲試,實在不想錯過這難得的機會。說來不可思議,還在剛才沒多久,她就萌生過在李英的席夢思大床上和她丈夫作愛的念頭。這大約也是女人間的一種挑釁心理吧!湘紅沒有阻止小趙去辦出院手續。她只是在小趙扶她上出租汽車時問了他一句這樣的話:

「李英知道了會怪你嗎?」

「隨她去吧!」

小趙簡直有點幸災樂禍。他是否也想報復一下李英?

湘紅驀地感到一陣悲哀。她覺得世上很可能根本沒有真正誠實的愛情。人么,不都是此一時彼一時?對於女人來言,要固守住愛情就更難了。

不知不覺間,車子駛到了李英家門口。下車后,小趙去給司機付錢,湘紅先兩步走到了門口。她還沒上台階就看見了門上寫的那幾個粉筆字:

湘紅,見字后速來我處。

白衣綉即日

湘紅立即轉身,要計程車司機把她送到師院去。那司機自然連聲說好,小趙卻不同意。「你現在很虛弱,一定要躺一躺。出了問題可不是好玩的。」他不由分說地將湘紅拉進了屋,並立即從裡面落了鎖。

「你現在好好洗個澡,待會兒睡一覺,下午我陪你去看電影,要不在家看錄像也行。」

小趙像一個新婚丈夫似的安排著湘紅的生活。湘紅有些難為情,同時又覺得有趣,便提出要到李英的洗澡間去洗。李英有個怪癖,不喜歡別人用她的洗澡間。也許是她太有錢,她竟在自己家裡做了兩個衛生間。二間全有抽水馬桶,但只有其中一間有浴盆,另一間則是常見的淋浴設備。那間有浴盆的洗澡間是李英一人獨用的。就是小趙,也難得在那兒洗澡。湘紅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除了好奇之外,還想看看小趙背叛李英的決心到底有多大。出乎意料的是小趙立即答應了她的要求,而且還慷慨地贈送了一套杏黃繡花真絲長睡裙和一根帶發票的純金項鏈。

「我今天去醫院時順路給你買的,我想你穿上這件衣服,再配上這條項鏈,一定非常漂亮。」

這話小趙不用說,湘紅也明白。但她絕沒想到自己穿衣服會這樣出效果。當她洗完澡對著李英浴室的那面大鏡子時,她也為鏡中自己的倩影迷住了。難道這是那個從小光腳踩著牛糞、身上穿著百結衣、住在破茅屋裡的林湘紅?她簡直不敢相信。但小趙的驚嘆讓她相信了這個事實。

「你真是蓋了!」

湘紅從浴室里剛出來,小趙的讚美聲就飛進了耳輪。湘紅微笑著表示了謝意,隨即便往樓上走。她有些疲憊,想好好地睡上一覺。而且她還想早些去看那兩封信。早上她還為小趙沒把信帶到醫院而埋怨他呢!

但是小趙攔住了她。

「湘紅,你就不能陪我聊聊嗎?這些年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麼可憐。李英她掙大錢,這本來是件好事,可她呢,把我當成了她的男僕。你別看她表面上說得那麼好,實際上一肚子的糟糠。唉,有些事,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我只是希望你能聽我說說這些話,平常,我就是想講這些也找不到聽的人。」

小趙抓住她一隻手,輕輕撫摸著,細長慈和的雙目透過鏡片凝視著她,有一股哀求的味道。湘紅從沒看見過哪個男人這樣悲切的表情,那股警覺早被惻隱之心擠到不知哪個角落去了。她順從地跟著小趙,坐到了沙發上。小趙給她和自己端了飲料后,也在她邊上坐下了。到李英家幾個月了,湘紅還是第一次和小趙坐得這麼近。她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優雅的香味。從前,她最討厭的兩件事就是男人穿花襯衣和擦香水。現在發現男人擦香水並不象預想中那麼令人膩歪。看來評判任何事物不能脫離當時所處的環境,否則便可能失之偏頗。湘紅以為她發現了一個真理,殊不知卻是感情在作怪。此情此景,早勾起了她心頭的那個夢——和李英共同分享一個男人,哪怕自己也要因此而付出代價!這種特殊的報復方法對於喜歡別出心裁的湘紅而言,實在太具誘惑力了。一時之下,她竟忘了種種顧忌,橫下一條心,和小趙眉目傳情起來。俗話說世上沒有不吃腥的貓,有湘紅這等絕色佳人暗送秋波,小趙便是石人,也會開懷哪!更何況他早就流水有意,這下豈不正中下懷?他樂得頓時伸了手要去擁抱湘紅。湘紅雖未真正領略過男女間的風情,對於男人的心理,卻獨具眼光。不知不覺間,竟使出吊胃口的招數,弄得急火攻心的小趙撓耳抓腮。

湘紅格格格地脆笑起來。她第一次發覺,逗男人其實是件很好玩的事,就跟貓抓老鼠似的,頗需一點機智。對於這種「過家家」式的遊戲,湘紅並不陌生,她玩起來,還挺有些「大家風範」,以至於小趙這個大男人都被她弄得眼花繚亂、神魂顛倒。他心裡,竟由此而生出幾許後悔,覺得自己前些年簡直是白活了。他那個老婆算什麼老婆?說穿了是女老闆加「司令員」,成天就曉得對他吆三喝四,就是夜晚上了床,也不忘指揮上幾句。她的這種舉動經常讓他早泄。面對千嬌百媚的湘紅,他的男人的自尊得到了恢復,他甚至有種奇怪的感覺,認為湘紅才是他的妻子。基於這種不可思議的想法,他沒有迫不及待地向湘紅提出那種非份的要求。事後回想起來,連他都覺得自己是個高尚的人,湘紅呢,嘴上沒說什麼,心裡或多或少也有些感觸。

她認為小趙是個挺不錯的人,不幸的是娶錯了老婆。她帶著這種感慨墮入了黑甜鄉。

小趙讓湘紅好好睡了一天覺。第二天上午,又替湘紅要了計程車,並陪她去見了白衣綉。白衣綉對他仍是冷眼相看,小趙也不在乎。他奇怪的是那個山城何以這樣養人,出來的姑娘個個儀態萬方。眼望著胝足而談的湘紅和白衣綉,小趙第一次對「一夫一妻」制有了強烈的不滿。

為什麼這裡不是中東呢?

小趙的思緒飄向了那些個黃沙漫漫一夫多妻的遙遠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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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女湘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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