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憔悴的臉

第二十三章 憔悴的臉

轉眼間已是秋天了,湘紅感到日子不怎麼好過。在已經逝去的夏季,她在炎熱中瘦掉了七斤肉,這使她看上去多少有些憔悴。有一天她攬鏡自照時,發現自己眼睛下頭竟也有了髮絲一般的細紋,這使她既震驚又傷心。

二十一歲,我二十一歲就有了皺紋!以後會怎麼樣呢?看來白阿姨的保養是下了真功夫的,都快六十了,還這麼細嫩光滑的一張臉。也許她的年輕並不完全在於保養,還在於她的順境。娘比她大不了多少,可生活在和她家環境有天壤之別的窮山村,臉貌自然衰老得快。

不過,眼下的白阿姨還會有這麼自在嗎?

湘紅想起那日為白衣綉和麥金分配如意而搞的聚餐上,麥金黯然的臉色,心裡覺得不無得意。麥金說她家老爹老娘在家裡畫「三八」線,而且各做各的飯,鬧得很僵,那是因為我嗎?可是,如果真是我的原因,麥金見了我不會這麼親熱的。也許他們瞞著她?也不像。如果白阿姨知道是我,她肯定會向麥金訴苦。最大的可能是白阿姨起了疑,但目前還不知道實情,所以天天和麥大伯慪氣。

麥老頭有兩個禮拜沒來了,是害怕嗎?

這麼久沒見著他了,湘紅心裡還怪想他的呢。所以上個星期在外貿廳前頭的「三棵樹」小酒館喝酒時,湘紅有意無意的多打聽了幾句麥大伯的事,不料白衣綉聽了竟笑她在害單相思,嚇得湘紅打了個激愣。

「湘紅你為什麼不在外貿廳做事了呢?」

心情不是太好的麥金突然這樣問道。

「害怕你唄。你一分到這裡,她還不得跑?誰叫你這麼凶!」

湘紅真感激白衣繡的橫插一杠,否則她很難自圓其說。

「你分在報社是不是好得意啊?老來貶低我!」

麥金一臉的陰雲。她是個很情緒化的人。

「好了,麥金。我覺得你應該向湘紅學習,人家很勇敢、很能幹的。你太脆弱了!父母吵架,這不是常見的事嗎?值得你這樣愁眉不展嗎?

白衣綉到底長麥金一歲,儼然一副大姐的口吻。可麥金那天根本不吃這一套,只見她把頭一扭,嘟著嘴巴說:

「什麼呀!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痛。要是輪到你頭上,才沒這麼輕鬆呢!哎,蔡雷和他的女朋友到深圳去了,聽說還蠻好。我們也去吧?」

「深圳現在去已經晚了,海南又才開發沒多久,過兩年去還差不多。湘紅,聽市文化館的小楊,對,那個大鬍子楊明,他經常到報社來投稿,那天閑聊時講起你,他說你現在是正式工了,有這回事嗎?」

白衣綉絕對無意的一句話聽在湘紅耳朵里,卻讓她害怕,因為再說下去,麥金肯定會有想法的。

「是誰幫的忙?你的情人嗎?」

麥金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但湘紅細細看她時,卻發現她只是嘴和肌肉在笑,她的眼睛並沒有笑,相反的她清秀的眉目間倒有一抹凌厲閃現。

她知道什麼了嗎?

湘紅趕緊岔開了話題,不料麥金好象聯想到了什麼,竟不客氣地要她講是不是真的有了工作。

「是有了工作,不過是臨時的。」

「不會是哄我們吧?」

麥金托著腮幫子眯縫著雙眼,那副神情象只狐媚而淘氣的小狐狸。

「是臨時工,我騙你們幹什麼?再說如果我真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弄到正式工作,我肯定會大肆宣揚的。你說是不是,衣綉?」

湘紅說這話時不無怨艾。她這怨艾是針對麥老頭而發的。麥老頭前一段時間來得很勤快,一會兒說辦戶口一會兒說解決工作,結果什麼事也沒辦成,而且連他也不來了。

「湘紅,你爸媽還好嗎?有沒有寄錢給他們?哎,我跟你講吧,湘紅可真是雞窩裡飛出的金鳳凰吶,她爸媽都不好看,生出個女兒卻這麼出眾,這是不是湘紅的運氣啊?」

「那還用說。不過,湘紅,你要記住古人講的那句話,紅顏薄命哪!」

「過獎了。我不是什麼紅顏,但是薄命卻是真的。」

湘紅重又變得傷感起來。她發現只要自己一旦陷入這種自傷自怨的情緒中,白衣綉和麥金對她就會關切、友好起來。

這個世界真是有趣!所有的人其實都是既虛榮又脆弱。瞧她們倆,嘴上誇著我,心裡說不定就在恨我呢!假如有哪一日我比她們混得更好,她們肯定會對我們大加非議,因為那樣一來我們彼此扮演的角色都變換了,這是一貫養尊處優的她們所不能接受的。

或許在湘紅揣度白、麥二人的同時,她們也有同感,故而後來大家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世事無常,所謂的感情更是如此。想當年自己和白衣綉情同手足,如今不也漸生隔膜嗎?還有麥全新麥老頭,他的所有情話都象他的牙齒一樣,看起來既美觀又真實,可實際上全是假貨。

這個世上到底有什麼是真的呢?

湘紅這個星期天的大半個上午陷入這種懷疑與回憶中。她好想哭,但又流不出眼淚。她對著鏡子咧了咧嘴,連自己都感到可笑。她為了讓自己從這種傷感、無聊中擺脫出來,湘紅從床上爬起來,到處翻抽屜找紙筆。這一向由於心煩,她的小屋亂得夠嗆,本來她的紙筆是常備案頭的,這天卻找了許久才找到,而且連帶還找出了一張上半年那個在雨中為她撐過傘、後來又冒雨跑到白、麥二人宿舍拿傘的羅林鑫為她畫的肖像素描。畫中的她眉目舒展、盈盈含笑,的確有驕人的姿色。

不過半年時間,我怎麼老了這麼多?

湘紅看了看鏡子里自己那張有些憔悴的臉,不由暗嘆了一聲。隨後她找了枚圖釘把肖像釘在牆上,自己歪著頭端詳了一陣后,便坐到桌邊給爸媽寫信。但是她沒寫兩行就住了手,因為心裡很亂,而且很痛。她想起母親上次託人寫來的信。

「……心肝女,你寄來的錢收到了,我給你爸買了幾斤餅乾。他現在牙齒都落光了,性情也象個細崽,老饞東西吃。不過他最近胃出血,吃不得多,我也風濕痛,時常手腫腳腫。前幾日你爹和我慪氣,講要到廣東去找那個老婆和幾個崽。我氣得好苦,卻連個講話的人都沒有。你寄來的錢用是好用,可是我情願不要你的錢要你的人。你在家,為娘的也不至於對壁流淚。紅女,你還是莫在那裡做工,歸屋裡來吧!我和你爹年紀也大了,活不了好多年了,你還是歸屋裡多伴伴爺娘好了。……」

娘,你怎曉得我肚裡的苦哇!

湘紅哭了。她趴在桌上差一點兒哭出聲來了。可是哭了沒多久,她的淚就幹了。她覺得很奇怪,奇怪自己五腑之內怎麼會突然冒出股怒火,並且能夠將淚水烤乾。

媽的,那些人全都是壞蛋!李英是,小趙也是,還有麥芒這堆臭狗屎,今後有機會非得打他們一頓不可!就是白衣綉和麥金,包括麥老頭,也好不到哪裡去!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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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女湘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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