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姨的話

第十四章 白姨的話

「麥金爺爺癱了,再說她家的保姆走了,我可以包做她們家兩頓飯,還有洗她爺爺的衣服,打掃衛生什麼的,不要錢,只要她們讓我住。」

湘紅的口吻中有種忍辱負重、卧薪嘗膽的味道,白衣綉聽了不由停住腳深深地望了湘紅一眼。

「湘紅,」白衣綉欲言又止,結果她還是把電話憋住了,只用手在湘紅胳膊上重重地拍了兩下。

「衣綉,我沒有別的辦法,真的。」

湘紅的眼睛倏忽間潮熱起來,她趕忙扭開頭,拚命地剋制住即將溢出的淚水。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和衣綉已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學校門口,因為她正面對著羅林鑫家的那棟矮房子,並聽到了羅林鑫和一個女孩朗朗的笑聲。

「人的苦惱其實都來源於自己。」

白衣綉邊走邊望那輪迷朦的月亮,月亮的弧線極優美,天是青黑色的,還有幾顆寥落的星星襯著,湘紅一下子明白白衣綉為什麼會發感嘆了。

「唉,這有什麼,生就是苦,苦就是生,這話是我娘常講的,要是你都覺得苦了我還活不活?」

湘紅已經不像以前那般多愁善感了。她那飽經滄桑的成熟讓白衣綉驚異。

「湘紅,你最近變了好多。是不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在宿舍前邊的草坪上,白衣綉和湘紅並肩而坐。白衣綉摟著湘紅的腰,關切地詢問道。湘紅深思了一陣,抬起頭,淡淡地說:

「委屈嘛,我想也談不上,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實際上好冷漠,你說人生在世真正能得到什麼?朋友當然好,問題是朋友幫不到底,父母也一樣,只有靠自己了。可自己又怎麼樣呢?有時覺得過得舒心最好,但是沒有錢沒有地位又怎麼能舒心呢?要得到錢得到地位得到別的,誰都免不了委曲求全的,你說對不對?」

湘紅越說越闌珊,末了只幽幽地嘆氣,白衣綉也被她話中的無奈所打動,兩人便索性在沉默中尋找一份心靈的共鳴。

「曉陽說他和他的女朋友吹了,你說他是不是在騙我?」

白衣綉撫弄著衣角,苦惱地盯著湘紅。湘紅起先沒有反應過來,等白衣綉再次重複時,她才想起曉陽就是就是那個來問電影票的錢並惹得白衣綉哭過一次的男生。

「他不就是你們班上的體育委員么?他女朋友吹了跟你有什麼關係?」

湘紅想起自己上次投石問路時白衣綉堅決否認的神情,不由有些惱白衣綉,所以這會子說話故意帶幾根軟刺。白衣綉克了湘紅一眼,咬著嘴角不說話,等湘紅譏諷她是不是想趁虛而入時,白衣綉突然一躍而起,生氣先走了。

「衣綉,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嬌氣了,幾句玩笑話都受不起。」

湘紅追上去,抓住白衣繡的肩,嗔怪地說。

「什麼呀,你自己這個鬼樣子,人家真心跟你講,你反而打岔,討厭!」

白衣繡的火氣被她撩撥得更大了,湘紅只好用嬉皮笑臉那一套來給她「消火」。白衣綉見她這樣,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於是靜下心,將自己的心事托出:

「我很喜歡他,他也喜歡我。他比我大五歲你看得出來嗎?我喜歡大些的男的,成熟、穩重,有安全感。以前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所以不敢和他走得太近。那次他來找我,我不理他,因為前一天正好看見他和那個女的在一起,我真有些受不了。對,就是我哭的那次。當時他被我弄得莫名其妙,後來大概想出了一點名堂。前幾天他跑來跟我講,說他跟原來的女朋友斷了,然後就傻不愣登地望著我,你說他什麼意思?」

「向你表示他的立場,也就是說他用另外一種方式告訴你,你們之間已經沒有障礙了。」

湘紅很奇怪白衣綉連這一點都看不到,莫非真的是當局者迷么?

「你介不介意他有過女朋友?」

湘紅促狹地看著白衣綉。白衣綉吟哦了幾秒鐘,搖頭說沒關係。

「我喜歡他,就一定要喜歡他的全部,包括缺點和過失,還有他的過去。你說對不對?」

白衣綉反問湘紅。湘紅笑笑,未置可否,但在心裡,她卻不同意白衣綉這個觀點。自從和小趙有過那段糾葛后,她對男人的貞潔看得比什麼都重。

「我以後要嫁就嫁一個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男人。」

湘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白衣綉不屑地撇撇嘴:「你別做夢了,男的有幾個能為你守住寂寞?」

「那我就不嫁算了。」

「又在說夢話了。唉,湘紅,你有時很老練,老練得讓我嚇一跳,有時又很幼稚,真是搞不懂你。」

白衣綉說完自己對湘紅的看法后,突然發現月亮已在中天,便下意識地打了個哈欠,說要回去睡覺了。

「從明天起體育老師要來檢查早操,不上早操的體育統分算不及格,真是可惡!」

湘紅第二天就到麥金家去住了,因為不知哪個傢伙到系裡反映了情況,說某女生宿舍收留外面的無業人員住宿,班主任聽后便臉色嚴肅地趕來做工作,白衣綉為此感到異常氣憤,她當場就在和班主任頂撞起來,麥金也在一旁幫忙,趁機還指桑罵槐幾句,弄得邊上有個別女生臉上訕訕的。湘紅見狀,趕忙出來打圓場,說自己馬上就走。

「我想去侍候爺爺他老人家,今天就過去。你什麼時候能帶我去?」

湘紅這話講得比較藝術,麥金愣了愣竟覺得自己沒有反駁的餘地,所以乖乖地答了個「中午」。

這樣,湘紅就住到了麥金家。

麥金家住在省委大院的一棟小洋房裡,確切地說,佔了那棟房子的一半。有四個大房間一個小房間外帶一個狹長的廳堂。所有的房間都鋪了地板,廳堂那兒還有一個桃形的壁爐,加上枝形吊燈、高及屋頂的書架和那些養殖得非常繁茂的吊蘭、鐵樹,一股迥然有別於暴發戶的氣派便在一種清幽中浸滲出來,讓湘紅在無形中感到有些壓抑。

「湘紅,真對不起,有件事我想跟你解釋一下。我爺爺他其實一直住在醫院裡,有護士照顧他。像他這樣爬過雪山過過草地的老紅軍不多了,所以雇一兩個護士照顧他也沒什麼不可以。我以前是在和你開玩笑,你不介意吧?你就住這裡,幫我媽幹些事,你看行嗎?」

麥金把湘紅領到臨近院坪的那間小房間,揚起修得秀氣的雙眉,有些稚氣又有些狡黠地笑起來。湘紅其實早從白衣綉那兒知道麥金的爺爺這幾年來都住在高幹病房裡,所以並不吃驚。相反的,她倒很感激麥金的古道熱腸,畢竟她們才認識這麼短的日子,麥金能幫她這份忙,算是相當不錯了。

「麥金,有什麼要做的,你們儘管吩咐,我一定會盡我最大努力去干好。不過,飯店的工我也想去做,這邊你們就不要給工錢了,真的。」

湘紅環顧著這間小小的屋子,心內油然升起股濡濕的東西。離家半年多了,她終於又能夠有一扇可以關起的房門了,而且還是在這環境優雅的省委大院,窗外種著海棠和桃樹!

「湘紅,我真的好敬佩你。你讓我感到不好意思。我太嬌氣了,而且特別挑剔,以後你可能會為這個討厭我。」

麥金邊說邊幫湘紅把房間整理了一下。看著麥金利索的樣子,湘紅有時便會忘掉她的嬌氣,至於麥金說的「挑剔」,湘紅只當那是種類似於謙虛的自我評價,故而湘紅聽后只是微微一笑,口裡道:

「麥金,不管你怎樣挑剔,我都不會惱的,你相信嗎?」

「相信,真的相信。」

麥金睜著眼睛,點頭時清澈的瞳仁有一抹天真閃過。湘紅特別喜歡看麥金這種表情,因為她總讓湘紅覺得自己變大變老了,當然,同時也品味到幾許先於麥金的成熟。

「麥金,我們會處得象姐妹一樣的,對不對?我比你大,我當大姐吧。」

麥金聽了當然高興,所以當場就和湘紅拉了小指頭,並且不準今後互稱名字。

「就叫姐呀妹的?你爸媽還有哥嫂聽了會不會不高興?」

湘紅自小孤獨慣了,嘴不是太甜,想到今後要那樣甜蜜蜜地喊麥金作「妹妹」,心內有些悚。

「他們敢說我什麼?我告訴你,我三個哥哥沒有一個不怕我,包括我爸,都是怕我的。我只怕我媽。我媽很嚴厲,好嚇人,哎,不過她對外人很好,你用不著怕,真的,等下她回來你就知道了。」

麥金嘰嘰咕咕地說了一大通,她越解釋湘紅對她媽媽便越有一種畏懼。雖然還沒見過麥金媽媽的面,可湘紅能從麥金的敘述里分析出一些關鍵的東西,即她媽媽不好相處,因為麥金無意間告訴湘紅她媽曾在一個月里挑剔走三個保姆。

後來麥金媽媽從醫院上班回到了家,湘紅竟一下就喜歡上了她。麥金的媽媽姓白,湘紅叫她白阿姨。白阿姨身材高挑容貌清秀,言談舉止非常斯文。儘管她對一切都顯得淡淡的,但湘紅還是感覺到了她的善良。那餐飯,她堅持要自己做,飯後的碗也明令由麥金洗。麥金本來非常活躍嬌氣,但在她媽面前卻乖得很。湘紅這才相信麥金真的怕她媽媽。

「湘紅,你的情況麥金都跟我說了,只要你好好乾,規規矩矩,這裡你要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至於你要乾的事,我都寫在本子上了,別誤了,有時我會檢查你完成的情況,知道嗎?」

白阿姨吃得很少,吃完后她讓麥金去洗碗,自己則坐在廳堂里和湘紅說話,同時還遞給湘紅一個精緻的小記事本,上面寫著她每天的作息時間和該乾的家務事。湘紅粗略地翻了翻,發現這位白阿姨對於衛生有種近乎苛刻的要求。她竟規定除早、中、晚拖三次地外,只要有陌生人來過,還要立即拖地!

「白阿姨,這裡,」湘紅正想說自己還要上班只怕做不到這一點時,白阿姨一隻纖細整潔的手已放在了她膝上:

「這個不要緊,一般都是下班后再來人,對不對?好了,就這樣辦,有什麼意見你再提。我中午要睡一會兒覺。對了,你麥伯伯待會兒回來后,就把麥金那邊櫥子里的被褥什麼的拿出來,你麥大伯睡一號房。還有,他原來房間里的那些床單什麼的要換了,有空你就洗一洗。」

白阿姨的語氣相當溫柔,可湘紅卻倏然間覺得她原來和自己隔得比想象中的還要遠。不過湘紅很快就接受了這種態度,因為白阿姨和她說話時的認真勁使她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視,並從這重視中領略到一種平等。所以,儘管那幾天湘紅相當疲憊,可她當天下午還是把麥金爸爸、麥金三哥的兩套床單被褥什麼的全洗了。

「湘紅乾脆別去飯店做工了,就在家裡干好了,多加二十塊錢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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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女湘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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