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ashy 「浮華」 ②
那位個頭稍矮的男生舉著手電筒,將白光掃過吧台上的座位。
即使沒有任何人,黑色的影子也被投射出來。扭曲又詭異。
室內泳池裡也很熱鬧,水面來來回回泛著漣漪,偶爾有水花迸濺。
有人在玩骰子,有人聊著天,有人門頭喝酒。
它們舉起杯子,高談闊論,對燈光毫無反應,像是在另一個世界里生活著。
紙醉金迷與珠光寶氣,紅燈綠酒與陰鬱優柔。
一種奢侈與激情,鼎沸與寂靜並存的浮華感,生意盎然。
好似一個熱鬧的魚缸,無視了那些無趣的看客。
「看那,孩子們。」
一個有些年長的女性指向一個方向。這是學校的輔導員顧遷承,南萱知道。
人們望過去,酒吧深處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舞池。有一個人影在那裡翩然起舞。
毫無疑問,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女生們有些躊躇,幾個男性向那邊走去,甚至加快了腳步。
南萱是最後走到那裡的。站在舞池下,她抬起頭仰望著那位孤獨的舞者。
不知道是否因為視角的關係,她顯得比較高,大約和顧導差不多。
迷幻的燈光下,黑色的長發反射著多彩的光斑。
她的皮膚有些偏棕褐色,穿著東南亞風格的舞裙。
好像有馬來血統……還有那花哨的衣服。
似乎對這些東西略有研究的無名屋店長,柯奈這樣發出評論。
在鋼琴與吉他的合奏中,這片僻靜的區域比起先前的喧嘩,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不至於太過奇怪。
拘束的步調與大膽的姿態,無不顯示出那嫻熟的舞技。
音樂結束了,四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南萱下意識地拍拍手,忽然意識到這樣很蠢。
可是陶少爺大方地鼓起掌,安城也是,江碩也是。甚至顧導和柳夕璃也象徵性地拍了兩下。其餘的人依然很警惕。
她偷偷瞄了一眼長生。那個短髮的姑娘仍默不作聲。
舞者稍稍鞠躬致敬,緩緩地直起身。
她沒有看向觀眾。她的視線落在別的地方。
在變幻莫測的燈光下,南萱注意到,她的瞳孔是一種特殊的青藍色。
像松石,或者再深一些。她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個顏色,但是記不清了。
那女人從舞池徑直跳下來,微妙地繞過他們,像吧台的方向走去。
「嘿,請等一下?」
安城喊住他。但她只是稍稍停下,側了側頭,繼續走過去。他們不得不跟上。
她坐在吧椅上,桌上放著一杯準備好的飲料。似乎只是普通的橙汁,杯壁插著一片檸檬。
舞者旁若無人地將吸管塞進嘴裡,隨著背景電音有節奏地擺著腿。
南萱看到她的頭髮有些亂,炸起一些稀疏的頭髮。可能是剛才的劇烈運動造成的。
「請問這裡是……」
「世界塔的第一結界。」
熟悉又輕薄的女聲。
忽然出現的回答來自吧台後方,霜闕不知何時站在那裡。她的眼上依然蒙著繃帶。
「神出鬼沒的,嚇死人了!」
白色荷葉頭的小女孩尖叫出聲,不滿地抱怨著。
「你怎麼也在這裡?」南萱問她。
「我有必要自始至終給予你們指引。」
「那她是誰?」
月婉戈指向那邊吧台上喝飲料的舞者。
「嘲鶇。」
那舞者忽然開口了。她的眉目柔和,但眼神仍未落在這裡。她的目光渙散而遊離,讓人覺得注意力並不在這裡。
「我們還以為你是啞巴小姐呢。」江碩冷笑著。
「小姐姐,你是住在這裡的人嗎?」
時雪小聲問著,她的聲音幾乎要被埋沒在浩蕩的背景音中了。
「嗯。」
「那麼您——方便向我們解釋一下這裡的環境嗎……?我是說,那些,你明白的。我們初來乍到,很難理解這些……超出我們認知的東西。」
一位染著黑藍漸變的長發女孩這樣說。她好像是群青,與月婉戈安城同班的轉校生。
畢竟這比起外面所看到的鐘塔的構造,實在是相差甚遠。
「是客人們。」
她的回答仍然很簡短。於是崇霖上前一步質問道:
「很顯而易見吧?我們想問什麼,你清楚的。」
崇霖的表情很複雜,臉上像是這樣寫著:為什麼一定要我把這麼蠢的問題問出口?
「他們都是我的客人。
先生說,要招待好客人。
我,有……一點怕生。
客人來了,就不走了。
他們和我成為了朋友,我就不害怕了。
我一個人,好孤單。
現在我有很多很多朋友,他們都留下來,可我還是很孤單。
因為先生不在這裡。
你們也要成為嘲鶇的朋友嗎。」
儘是些胡言亂語,南萱心裡暗想。
「有病。」
「別是個瘋子吧。」
「問那麼多幹什麼,殺掉就可以了?」
「看來我們志同道合哦,柳小姐。」
充滿惡意的竊竊私語有些大聲了,南萱覺得有些過分,但她不敢作聲。她想悄悄看一眼長生,但是方才隔著幾個人的位置那裡,她不見了。
看起來,嘲鶇還是有些精神恍惚。她努力把視線掰回來,粗略地從幾位不速之客的臉上掃過。最後,她的視線落在南萱身上。
她伸出了手。
「你要成為我的朋友嗎?」
南萱猶豫著舉起手。她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是隱約覺得對著可憐的女性有些好感。
忽然,她的手臂被人扯了回去。
「你瘋了?」
長生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她的身體因驚訝微顫了一下。長生死死地抓著她的右手,在她耳邊用低沉的嗓音說著:
「別碰她。」
「為什麼?」
「她的頭髮——那是靜電。」
南萱再次仔細地打量起嘲鶇。那些飄起的細碎的頭髮,果真很不自然。弄亂的頭髮通常是鬆散而捲曲的,但這些頭髮缺筆直地豎起來,並以一種奇怪的規律分佈著。
光線太暗了,先前她沒太注意。
南萱忽然想起來,這瞳色她之所以覺得熟悉,是因為她從群青的眼裡見過。
「這顏色……場力?」
「是電力場。」
安城說完後退了一步,所有人警惕地與她保持了距離。
「噗嗤……」
嘲鶇忽然笑起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出手,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就好像早年劣質的恐怖片中,那種膚色青灰、生著獠牙的殭屍。
「你們都會成為我的朋友的——要一起玩嗎?我小時候就很喜歡抓人的遊戲。」
她忽然就笑著撲過來。
像石子丟入池中,魚群哄然散去。伴隨著幾陣條件反射的尖叫,酒吧里也變的慌亂起來
那些不存在的幽靈似的客人,也好像受驚般的吵鬧。各色的光斑照應出群魔亂舞般的景象,一陣乒乒乓乓的桌椅與酒瓶破裂的聲音。
是的,區區十幾個人無法製造出這樣的騷動。
而這樣的混亂,彷彿刻意給他們製造麻煩一樣。亂七八糟的桌椅與東倒西歪的玻璃製品,無一不是障礙。酒水淌在地上,讓大理石地面變得更加光滑。
紅彤彤的葡萄酒像是血跡,還在蔓延。
不能與她有肢體接觸。
慌亂中,南萱踩到一塊不規則的玻璃杯殘片。她滑倒的時候,那片地面還有許多殘渣。
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撐在地上,她的右手掌心傳來一陣刺痛。何況地面太滑了,她的雙手仍然沒有支住,腦側狠狠砸在地面上,視野里泛出一大片白光。
南萱睜大眼,她覺得眼前變得很奇怪,像是信號不好的電視屏幕,密密麻麻的噪點在視野里鼓動。她迎著光爬起半身,抬起手,看向血肉模糊的掌心,發現手指出現了重影。
而在那重影之間,一名熟悉的舞者出現在約十米開外的方向。
「找到一隻。」
南萱用左手抓著一旁的椅子腿,想要努力站起來。但左手似乎也被劃出了細密的口子,在酒精的刺激下發出灼燒的痛。她像抓在針氈上似的無所適從。
嘲鶇並沒有跑過來。她只是彎下腰,意圖將手浸在地面的酒水上。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有人推開了她。
南萱被推到相對乾燥的地毯上。還未回過頭,她聽到一聲熟悉的尖叫,與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
「長生?」
為什麼?
她的頭還是很痛,但她儘力撐著自己站起來。她看到長生的雙手撐在地毯上,腿部卻以一種極不協調的動作癱在酒水中。
麻痛感躥過腿部。
南萱跑過去扶起她。
再看向嘲鶇那裡,剛才的噪音似乎是她被椅子之類的東西砸中。安城在那邊站著擺擺手。
「不用謝我。」
然後,他被從桌下伸出的江碩的手拽了回去。
太亂了,沒有計劃性。
南萱架起長生的雙臂,但她的手很痛,使不上力。這時候,顧遷承彎著腰小跑過來,讓她將長生推到她背上。她乾淨的衣裙很快布上了幾枚不規則的血手印。
顧導將她們倆領向吧台下方。那裡還躲著三個學生。
「月婉戈呢?她去哪兒了?」
「太好了,你們沒事!婉戈她……去關電路總閘了。陶少爺說,這類地方的總閘通常在樓梯間。柯店長在舞池那邊注意到類似隱藏門的東西……她們已經過去了。」
時雪有些語無倫次。
「那麼按照之前商量的,燈一滅,讓群青在泳池那裡製造噪音。柳夕璃把水引過去。」
崇霖對尚不知情的她們交代著。南萱看到,柳夕璃的指尖拈著奇怪的紙條,上面有著紅色的紋路。她的瞳孔也在交錯的光影間變了顏色,像是兩枚無暇的祖母綠。
自然類的能力。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