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十一

武嫣然早已習慣這種閑散的生活。家裡相安無事的平靜被酒店的一件事情打破。有人電話舉報金帆酒店有色情服務,公安部門介入此事。事情持續一個多月,弄得趙劍波焦頭爛額。其他人只能束手無策地焦急等待著事情的結果。這天晚上,劉桂蘭拎著兩瓶茅台酒,悄悄地敲響張欣爸爸家的門。張欣媽媽打開門見是劉桂蘭,臉色稍稍有點不悅,又馬上喜笑顏開地招呼著說:「這不是桂蘭妹子嗎?哪陣香風把你吹到我家來了?」劉桂蘭有些尷尬地笑笑,「三嫂,看你說的。咱們幾十年的老街坊了,串串門兒走動走動,不是很正常嗎。」張欣媽媽閃出一點兒空間,往屋裡讓著客人。劉桂蘭側著身子擠進門裡。端坐在椅子上的張欣爸爸欠欠身說:「來了。」劉桂蘭滿臉笑容地說:「三哥在家呢?」張欣爸爸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張欣媽媽把劉桂蘭讓到沙發上,劉桂蘭順手把酒放在茶几上。三個人沉默一小會兒,劉桂蘭說:「三哥的生意怎麼樣了?」張欣爸爸點點頭,「還行。」張欣媽媽不滿意地說:「整天就知道弄他那點兒破事,孩子的事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張欣爸爸皺著眉頭一語不發。劉桂蘭開門見山地說:「哥,這陣子大勇有點兒麻煩事,公安部門你家有人能說上話,你看能不能幫幫忙?」張欣爸爸眼睛轉了轉,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嘲諷的笑意,「按說咱們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這事呢,不應該拒絕。可是芬的工作也不好乾,公安系統現在管得特別嚴。我從來就沒幫過她什麼,凈給自家妹子添麻煩了。像你家這樣的事最好別找她說,說了除了找罵。我也無能為力,你回去吧。」張欣爸爸的話把劉桂蘭嗆得無言以對,尷尬地起身準備離開,「那……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休息了。」說著走到門口。張欣爸爸示意老伴把酒還回去。張欣媽媽急忙拎起酒瓶追出門,兩個人推來推去,結果劉桂蘭拎著酒回家了。

趙劍波一家齊整地坐在客廳里,趙陽,趙耀打鬧著,趙有福看看老伴手裡的酒問:「你拎著兩瓶酒幹啥去了?」劉桂蘭把酒頓在茶几上,氣憤地說:「能幹啥?去找張欣她爸。一共就說了兩句話,就讓人家給轟出來了。」趙有福埋怨老伴多事,「明知道是這樣,還去!」劉桂蘭瞪圓眼睛說:「不試試就知道了?」生氣地轉身要進卧室。趙耀追上去叫道:「奶奶,我困了!」劉桂蘭沒好氣地說:「找你媽去。」隨手關上房門。趙耀不明白怎麼了,哭鬧不止,嫣然匆忙哄孩子睡覺。

劉桂蘭瞧著武嫣然不順眼,無休止地絮絮叨叨:「整天忙裡忙外就大勇一個人,養活這麼大一家人。你爸爸都快七十了,重活也干不動了。」嫣然只能聽著,卻不敢言語。「出這麼大的事都得大勇自己扛著,連替他分擔一點兒的人都沒有。」轉頭罵趙劍波道:「你這個不聽話的渾小子。當初不聽我的話,非要找一個農村的,什麼忙也幫不上。看人家張欣家,親戚們多好,哪個部門都有人。她哥哥又當上工商局局長了,她姑姑是公安局的副局長。像這事擱在她家算事嗎?看把大勇擺弄得受多大的罪。張欣好歹是單位的小股長。大勇!你早晚要氣死我!」趙劍波沉默地喝茶。外面的事已是應接不暇,母親又嘮叨個沒完,只能煩惱地隱忍著。劉桂蘭又把火氣發向趙有福,大聲詰責道:「死老頭子,你們爺倆合夥來氣我。不是當初你鬆口答應,大勇他敢嗎?都怨你,趙有福!」趙陽、趙耀不明白地瞅瞅這個瞧瞧那個,害怕地擠進媽媽的懷裡。嫣然摟著孩子,把頭埋進他們的懷裡,任由婆婆指桑罵槐地數落。趙有福氣極了,回一句:「瞧你那瘋老婆子樣,逮住誰罵誰。大勇、嫣然你們倆走吧。回你們的新家,今晚別在這住了。我也出去,讓她自己罵去。」幾個人一同出門。「爸,您別走遠。我媽自己在家,我不放心。」趙劍波抱著趙耀,不放心地叮囑著父親。「我不走遠,就在門洞口。透透氣,幾分鐘就回去。你們回家休息吧,勸勸嫣然別生氣。」趙有福歉意地看看前面走遠的嫣然。趙劍波擔心地望著嫣然的背影。她表面平靜不做聲,只是一味地忍氣吞聲。越是這樣他越擔心害怕這根弦綳得太緊。

回到家,安頓好孩子,趙劍波雙手捧住她的小手說:「發泄出來,好嗎?想哭就趴在我的肩膀上,想打人就打我吧。我不想看見你整天不說不笑的。」武嫣然感謝上蒼對自己的眷顧,讓她在茫茫人海中尋到趙劍波。感謝他對自己的深情和無微不至的照顧。有他相伴的日子,雖然也有風風雨雨,卻很幸福。她誠心誠意地說:「說什麼呢?我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我今生最珍貴的寶貝就是你。我要感謝上天,讓我遇到你,大勇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距上次酒店的事剛過一個多月,從來沒有給嫣然打過電話的鄭緒方,突然打來電話。「嫣然,你現在不忙吧?回來幾天吧,我想你了,想和你說說話。」「媽,發生什麼事了?」武嫣然提心弔膽地問。不知道媽媽為什麼會這麼說,嫣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沒什麼,就是想你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好疲憊。

武嫣然收拾好行李,抱起趙耀,小跑到酒店找到趙劍波。著急地說:「大勇哥,我媽剛才打電話,讓我回家幾天,想和我說說話。我想沒有什麼事,她是不會輕易開口的。」嫣然緊緊地摟著孩子,「我同你一起回去吧。」趙劍波擔憂地說。「不用,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我把趙耀帶走,他能鬧人。趙陽,爸爸看著呢,你給媽媽說一聲,我打車走。」不等趙劍波再說話,嫣然抱著孩子已經走出辦公室。「路上小心,照看好孩子。」他叮囑道。「嗯,知道了。」她已匆匆走遠。

鄭緒方懷裡抱著幾個月大的小孫女靜好,站在大門口翹首期盼著閨女回來。一輛計程車在家門口停下來,急切地跑上前,趴在車窗上往裡張望。「媽。」嫣然探出頭叫一聲,抱著趙耀出來。「哎,嫣然你可回來了。」鄭緒方欣喜地接過閨女的包挎在肩上,迎娘倆回家。嫣然用眼睛滿院子找哥哥、嫂子,心急地問:「哥哥和嫂子呢?」

鄭緒方走進屋放下背包,把小嬰兒放入小床里,扶著床欄坐在馬紮上,沒有說話。嫣然跟進來蹲在媽媽旁邊,奇怪地望著她。鄭緒方欲言又止,這時小靜好哭啼起來,起身給孩子沖奶粉。小靜好喝完奶,蠕動著小嘴唇,唇邊帶著微笑,甜甜地睡著了。粉團似的小嬰兒,嫣然不由地彎下腰親了親。鄭緒方心疼地看著小靜好,沉吟半晌道:「你哥去接你嫂子了。」「我嫂子去哪兒了?回娘家了?」嫣然搬過來一個小板凳,坐在媽媽身邊。媽媽憔悴而又蒼老的臉,讓嫣然十分地憐惜她。鄭緒方整理一下嬰兒的小被子,吞吞吐吐地說:「聽你哥說你嫂子去見什麼網友,網友是什麼呀?是人還是物件?我問你哥,他不告訴我。」「網友?」嫣然錯愕地睜大眼睛。突然感到事情的嚴重,手緊緊抓住小床的圍欄。

武思遠在縣城約定的地方去見妻子劉艷。劉艷終究還是有些愧疚,看著武思遠從遠處走來,走走停停,不敢上前直面他。武思遠在離劉艷兩三米的電線杆旁站住。她身著一身粉色的新大衣,竟然也有些風韻。劉艷還是低著頭蹭到思遠身邊,艱難地抬頭叫一聲:「思遠。」武思遠收回盯在遠處的目光,她出走的半個多月,臉色紅潤了不少。劉艷繼續說:「思遠,我找到活兒了。工資還挺高的,能養活自己。咱倆還是離了吧。」思遠用手扶著電線杆,難過地吞咽著心中的悲傷道:「閨女呢?這麼小就沒有媽媽了嗎?」劉艷的眼睛里馬上滴出淚珠,用手捂住嘴巴哽咽起來:「我最捨不得的就是她。可是咱倆沒有感情,我真的不想呆在那個家了。以後替我多疼愛她些吧。」武思遠悲戚地點點頭。劉艷望著他冷漠的表情,冷峻的臉,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她心裏面的一絲希望和溫情一下蕩然無存了,毅然決然地說:「走吧,去民政局。」武思遠麻木地跟在她身後。

他們拿著離婚證走出門。武思遠大步往家走,劉艷緊跟其後。武思遠淡漠地問:「跟著我幹啥?」劉艷怯怯地望望他沒有一絲表情的臉,無限尷尬地說:「我只是想回去看看靜好。」「沒有這個必要了。」「思遠,我捨不得閨女,讓我去看看吧。」武思遠沉默地轉身就走。回到家門口,劉艷停下腳步不肯進去。低下頭腳尖搓著地面,小聲說:「思遠,咱們好歹夫妻一場。你進去把靜好抱出來,好嗎?我買了一個金鎖給她帶上,看一眼就走。」武思遠只好進屋去抱孩子。嫣然哄著啼哭不休的靜好。「嫣然回來了。」思遠看見妹妹,難過地要哭出來,趕緊竭力地忍住。嫣然奇怪地看著哥哥一下子變紅的眼圈和噙滿眼淚的眼睛問:「哥,你怎麼了?」武思遠匆忙抹掉眼淚說:「沒什麼。」說著就要抱孩子。「俺嫂子呢?」嫣然更疑惑了。「嫣然,你和媽媽在家別出門,我帶靜好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說著抱起啼哭的小嬰兒往外走。哥哥莫名其妙的舉動讓嫣然疑慮重重,猶豫地起身跟著。趙耀見媽媽出門急忙追出來。孩子的哭聲驚動鄭緒方,從廚房探出頭問一句:「孩子哭了,嫣然,你看看怎麼了?嫣然,嫣然……」空蕩蕩的院子里沒人回應。她也疑雲重重地往大門口走。

劉艷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鐫著「長命百歲」字樣的金鎖,顫抖地給靜好帶上,然後親親小女兒。眷戀的眼神粘在嬰兒的身上捨不得離開,彷彿生死離別一般。從此以後母女各安天命,難再相見。劉艷難過地轉身離開。嫣然大驚地叫道:「嫂子,你去哪兒?怎麼不進家?」著急地緊緊抓住嫂子的胳膊。劉艷轉回身,硬生生地笑笑說:「嫣然,從今以後我不再是你嫂子了。這個地方也不是我的家了。你能多疼靜好些嗎?她就你一個姑姑。」「嫂子,你說什麼呢?」嫣然死死地抓著不放。鄭緒方蹣跚地走出來,看見兒媳婦高興地說:「艷兒回來了,快進家呀!媽給你做好吃的。」劉艷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大家都沉默不語。鄭緒方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怎麼不進家,站在這兒幹什麼?」劉艷心一橫說:「媽,您是一個好人!這倆年您的好,我記著呢。可是我真的不想和他過這沒完沒了的苦日子了。我們已經離婚了。」說完給鄭緒方深深地鞠一躬,捂著嘴巴轉身跑了。

鄭緒方聽完她的話,直覺得天地顛倒,身體發軟摔在地上。武思遠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摔倒在地,沒來得及反應去抱住她。小靜好大哭起來。嫣然奔過去跪下叫喊著:「媽!你怎麼了?哥,快打120,叫救護車。」失去思維的武思遠在嫣然的提醒下,把孩子塞給嫣然,顫抖著拿出手機撥打電話。然後慌亂地叫來本家的爺們兒。三叔指揮著:「趕緊用這個小床抬著二嫂,到大路上等救護車。咱們村的小泥路太難走,要耽誤大事!」七八個年輕的後生手忙腳亂地飛快抬起鄭緒方往大路上奔。武思遠癱軟的腿腳怎麼都邁不動。五大爺騎著他的破三輪車拉著思遠、嫣然和兩個孩子追下去。

轉眼間,嫣然已經回娘家半個多月了。每天晚上,趙劍波都入睡得很晚。空虛、寂寞、冷的夜實在難熬。趙陽哭鬧著找媽媽,弄得大家都很心煩氣躁。每次通電話,簡短的幾句就掛掉了。他隱隱不安地預感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這天晚上,趙劍波陪爸媽聊天到十點多,起身回自己的新家。自從有了和嫣然的家,哪兒也不願意住,只想守住他們的家。打開門,屋裡黑漆漆的。摸索到開關,打開燈,走過玄關。嫣然獨自坐在黑暗中,趙劍波驚喜地走過來問:「嫣然,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沒有抬頭說:「下午。」趙劍波過來坐下問:「是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武嫣然把頭靠在他肩上,猶豫片刻說:「媽媽病了,嫂子跟人走了,早些時候拿走一些值錢的東西,回來后和哥哥離了婚。她說她不想和哥哥過這樣沒完沒了的苦日子,求哥哥放手。」「媽媽病了?厲害嗎?」駭人聽聞的消息把趙劍波嚇出一身冷汗。「挺厲害的,去醫院搶救了。主要是承受不了這個事實,她受得打擊最大。爸爸不在了,所有問題的責任都在她。」「你咋回來啦?不在那伺候媽媽?」他覺得心裡堵得慌。「每次打電話,趙陽都哭鬧得厲害,我媽不讓長留,非得讓我回來,回來時她也好多了。」嫣然一臉的茫然。「什麼叫跟人走了?閨女呢?不正在吃奶嗎?」他困惑地問。「早就有聯繫,閨女不要了。」武嫣然早已淚如泉湧。趙劍波緊緊地摟著並輕拍著她的後背:「你怎麼不把媽媽和閨女接過來?散散心也好呀。」一邊替她擦拭眼淚。「這個事我也想了。我怕婆婆……這些個窮親戚……我不敢張口。」說起這些,失控地緊緊抱住丈夫。「嫣然,別哭了。當心身體,自從你生了孩子,身體就一直不好。別哭了。」趙劍波難過地安慰她。「你去睡吧,能讓我自己在這坐一會兒嗎?」武嫣然推開他。「多穿一件衣服,夜裡冷。你還愛腳涼。」趙劍波給她穿上棉襖,換上棉拖鞋。「你靜一下吧。」「謝謝你。」武嫣然覺得世界還沒有完全拋棄她,趙劍波讓她感到溫暖。她坐了整整一夜。他守著趙耀也坐了一夜。

武嫣然對丈夫說:「我想考研究生,本科的學歷不容易找好工作。想幫媽媽和哥哥,想給自己掙一份活著的尊嚴。又實在捨不得和你們仨分開一天。」「嫣然,別離開我好嗎?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趙劍波忐忑不安了。上次,嫣然考上北京一所知名大學的研究生。現在又舊事重提,趙劍波生怕握不牢讓她飛了。

人世間的事是禍不單行的嗎?劉桂蘭的嘮叨才消停沒幾天,緊接著又發生一件事,讓她暴跳如雷。也讓嫣然下定決心,不再按趙劍波給她規劃的相夫教子的路走下去。

這天夜裡,趙劍波忙於應酬。武嫣然下課回家。剛進家門,就感覺到屋裡的氣氛不對。劉桂蘭陰沉著面孔,趙卉也耷拉著臉。趙耀窩在姑姑的懷裡睡著了。趙陽看見嫣然回來,奔過來說:「媽媽,我困了。」武嫣然抱起趙陽,心怯地說:「媽,趙耀跟您睡吧。」劉桂蘭怒沖沖地說:「別慌著走呢,茶几上的東西怎麼回事?你解釋清楚。」武嫣然瞥一眼茶几上的一小堆紙條立即明白了。沒敢言語,等待著婆婆的數落。劉桂蘭怒斥道:「原來你是用錢買來的,花了二十五萬。所有事情,大勇還瞞著我們。平時看你老老實實的!心眼兒咋怎麼多。」趙有福聽到老伴的責罵聲,從卧室里出來說:「老伴,別亂罵人。有話好好說。」趙卉和趙有福一個勁兒地勸劉桂蘭。「媽,別生氣。」「老伴,別發這麼大的火,有話好好說。」「還把大勇掙得錢,偷偷地寄給你的娘家。吃裡扒外的東西。想把我兒子累死嗎!」劉桂蘭口無遮攔越罵越來勁,「我怎麼生了這麼個東西,迷上這個掃帚星。」武嫣然忍無可忍地說:「趙劍波是你兒子!可也是我老公。他掙得錢,我也有支配的權利。」劉桂蘭暴跳如雷的吼道:「你也有權利?白吃白喝地養著你不算,還要養你家的窮親戚嗎?咋這麼不要臉!」

武嫣然驚愕地愣在那兒,臉一陣青一陣白。往事如浪潮一般湧上來淹沒她。迷茫、無助和侮辱讓她窒息:爸爸冰冷的遺容,嘴角似乎還有一絲的不舍;媽媽命懸一線;嫂子的出走;婚後的委屈求全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羞辱。彷彿覺得路一下子走到盡頭,太艱辛已無路可走。突然她好想放棄一切,不要再置身於漩渦中。婆婆喋喋不休地辱罵,猙獰的面孔在眼前不斷地擴大。狠狠地怒視著婆婆喊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放下孩子轉身跑出門。劉桂蘭被嫣然的表情嚇得一愣。趙陽被嫣然重重往地上一丟,「哇……」地大哭起來。劉桂蘭渾身發抖。趙卉急忙拉媽媽坐下,安慰道:「媽,您別生氣了。」趙有福心疼地抱起趙陽哄著:「寶貝兒,不哭。趙陽不哭。爺爺看看。」心發慌地拿起電話聽筒,「大勇,你在哪兒?趕緊回來。」「爸,怎麼了?」趙劍波聽見孩子的哭聲,心一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你回來!沒聽見嗎!」趙有福大聲訓斥道。趙劍波慌忙推掉應酬,急匆匆往家趕。大步流星地跑進客廳里,見姐姐也在,大家都陰沉著臉。急忙問:「爸爸,發生什麼事了?」趙有福一語不發地遞給他一沓紙條。「哎呀!」趙劍波失口喊出來,這些怎麼會在這兒?他明白髮生什麼事了!「爸爸,嫣然呢?」他恐懼了。「跑出去了,你趕緊去找呀!」趙有福擔憂地說。

武嫣然下意識地向河邊跑去,腦子裡一片混亂。跨過石欄杆,來到河邊。河面上一片霧氣蒙蒙,對岸不遠處萬家燈火。剛剛過小腿肚兒的河水,冰冷冰冷的讓她打個寒顫。有點清醒過來,迷茫地注視著周圍。突然聽到爸爸熟悉的聲音,咳……」「咳……」「咳……」「嫣然,嫣然,孩子。咱們家全靠你了。」她驚鄂地瞪大眼睛,平復一下狂跳的心。又仔細聽了聽,除了不遠處馬路上汽車鳴笛聲,水面上一片寂靜。頓時,她驚嚇地回到岸上。回頭再望望霧氣氤氳的河面,恐懼地轉身往家飛跑。

趙劍波在大街上狂奔狂喊:「嫣然……嫣然……」他的心被懼怕揪得發痛,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陳康把酒店裡沒有重要事的人都撒出去找嫣然!」他發了狂。「趙總,怎麼了?」陳康多了一句嘴。「我剛才說的話,你沒有聽明白嗎?」趙劍波惱火地直接掛斷電話。陳康趕緊召集人員集合,吩咐大家:「在這兒站著的人,都出去找嫣然。」

陳康找到趙劍波時,他早已喊啞了嗓子。「趙總,嫣然還會去哪兒?」趙劍波害怕得發抖:「陳康,嫣然心性高,氣性大。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豈能獨活!」陳康也害怕了。驚恐之餘,慌忙安慰道:「不會的。咱們快去找。趙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媽不知道怎麼發現那二十五萬的紙條,嫣然所寄錢和物的回執單。」趙劍波太了解自己的母親。「哎呀!快找吧。」陳康感到事情的嚴重。足足找了半個小時,跑遍大街小巷,碰到一撥又一撥的人,沒有人見到嫣然。趙劍波頹廢地扶著樹榦蹲下來。陳康著急地搓著手說:「能去哪兒?去哪兒找呀?河邊去過嗎?」「去了,沒有!」「再說,這河這麼長呢。趙總,你別著急。嫣然一定沒事的。」突然電話鈴響起,陳康慌亂地接聽:「陳助理,你跟趙總在一起嗎?」「在一起。」「嫣然回家了。」「你看見了?」「是的,我看見她進樓了。」「你守著樓洞口,不許離開半步。」「明白。」「趙總,嫣然回家了。咱們趕快回家看看。」陳康伸手去扶他。趙劍波迅速站起身,像箭一般已經跑遠。陳康緊追其後。他們衝進門,嫣然閉著眼睛,斜躺在沙發上。趙劍波鬆了一口氣說:「謝謝你,陳康。你回酒店把人員都召回來吧。替我謝謝大家。」趙劍波按住胸口,撫摸著胸膛里還在狂跳的心。

趙劍波抱起嫣然回卧室,發現她的褲子從膝蓋往下全濕,鞋也濕透了。摸著濕透的褲管和鞋子,悲傷和恐懼一起湧上來。顫抖著脫掉鞋和褲子,蓋好被子。他蹲下來,握住她的手。她幹了什麼!上天沒有懲罰他趙劍波,沒讓嫣然干傻事,平安回來!他再也承受不住恐懼和悲痛,把頭埋在被子里,泣不成聲地緊緊抱住嫣然,生怕她從自己的生命里消失。

第二天,武嫣然早起做飯,沒有陷入悲傷中。趙劍波放下心來。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開始學習。更加地沉默寡言,就是趙劍波也少了許多交流。對於嫣然的沉默,趙劍波看在眼裡急在心上。晚上,倚在書房門口注意她很久,她絲毫沒有察覺。「嫣然,早點休息吧。一天了,挺累的。」她連頭都沒抬,趴在桌子上說:「你先睡吧,我不困。」趙劍波無奈地望著天花板。沒有辦法能讓這個家和諧。

清早,趙劍波醒來獃獃地看看旁邊空空的。光著腳到書房,嫣然趴在書桌上睡著了,檯燈還亮著。關掉檯燈,心疼地抱她回床上。然後給兩個孩子穿衣服洗臉吃早飯。孩子們又打又鬧,弄得他手忙腳亂,出一頭的汗。「別鬧了!」趙劍波大吼一聲。趙陽、趙耀害怕地瞅著爸爸,乖乖地吃早餐。

晚上,趙劍波到父母家。劉桂蘭和趙有福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沉默地坐下。劉桂蘭問:「趙陽、趙耀睡了嗎?」他低垂著頭,小聲說:「沒呢。」突然,趙劍波跪在父母面前,手微抖著哀求地說:「媽,以後別在為難嫣然了,行嗎?我求求您了!」趙有福警覺地問:「嫣然怎麼了?」「爸,非要說嗎?留點面子,行嗎?」趙劍波腦海里又浮現出恐懼的一幕,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嗯」趙有福點點頭,嘆息一聲。劉桂蘭不知趣地說:「她還能有什麼事?」趙劍波苦苦哀求道:「媽,我求求您。別再罵她了,行嗎?」趙有福忍無可忍地說:「大勇說給你媽聽。這個瘋老婆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你說話咋這麼難聽,幹嗎?」劉桂蘭瞪老伴一眼。

「嫣然,她想不開了。不知道為什麼從河裡回來?媽,你該明白了吧。求求您,好好待嫣然,好嗎?」趙劍波輕易沒有在母親面前說過重話,他后怕得厲害。必須要表明態度了:「所有的錢和事,我都是心甘情願的。我喜歡她,愛她。誰也改變不了,也阻擋不了。」劉桂蘭難堪地瞪圓眼睛,不敢再說話。嫣然真的想不開,該怎麼辦?趙劍波長跪不起。

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夏玉潔每時每刻都在牽挂著她的男神---方惟敬。每天,她都在彷徨是否還要繼續堅持下去。面對他的漫不經心,她不敢想會有什麼結果,又不甘心就這樣結束。這天上午,方惟敬來到車間里尋找蔣主任。夏玉潔背對著他干著活兒。他問:「夏玉潔,你見蔣主任來了嗎?」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狂跳起來。裝作沒有聽見,依然低頭幹活兒。他自言自語道:「這麼近能聽不見?」又叫一聲:「玉潔,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她轉過身,猛然抬起頭,一雙含淚的眸子怔怔地專註著他。方惟敬手足無措地想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讓她淚眼汪汪的?淚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後面的淚水緊跟著又湧出來,像兩道小溪一般撲簌簌往下掉。他心亂地問:「夏玉潔,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還是我說的不對?」夏玉潔微微搖搖頭,喃喃地說:「謝謝您,記住了我的名字。」說完急忙抹掉淚水。背朝他,低垂下頭。他在迷惑中離開。

這天傍晚下班,夏玉潔徘徊在單位的大門口。剛才,偷偷地趴在門縫上看過方惟敬還沒走。她不停地看著時間,著急地等待著。方惟敬挎著包,從大廈里大步走出來。夏玉潔雙手緊握著叫一聲:「方工。」方惟敬停住腳步:「夏玉潔呀!」他想了想說:「晚上,你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吧?」夏玉潔高興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偷偷地狠狠擰自己一下。方惟敬眼前掠過錢菲的身影,她是他的初戀。那時,他是多麼幸福。又想起嫣然一個勤勞善良的女孩子,覺得他愛嫣然比錢菲更多。嫣然已經是朋友之妻,如今雙胞胎兒子都一歲多了。命運開的玩笑太大,直接打擊他的自尊。面前是嫣然嗎?他喃喃自語道:「嫣然……」夏玉潔沒有聽清楚,疑惑地問:「你說什麼?聲音太小了,我沒聽清。」方惟敬回過神,訕訕一笑說:「沒說什麼。走吧。」

餐廳里,他們對面而坐。夏玉潔下定決心向方惟敬表白,膽怯地偷覷他一眼。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她的聲音小得快要聽不見:「方工,我很愛你。」方惟敬還是聽到了,點點頭說:「你不會嫌棄我是再婚吧?」夏玉潔急忙說:「方工,您可別這麼說。我會全身心地愛你的。」方惟敬灌一大口水,怔怔地注視她好久說:「玉潔,你不嫌棄我比你大好多吧?」夏玉潔使勁兒地搖搖頭。現實面前,方惟敬妥協了,不想再堅持以前的想法。又憎恨自己的懦弱,長嘆一聲。腦海里浮現出一雙婆娑的淚眼,無數次渴望有雙淚眼只為他一人。他想有一個家了,「我們結婚吧。」夏玉潔再次驚愕,慌忙連連點頭,「嗯!這是我聽到的最動聽的一句話。」

婚禮於兩個月後舉行。夏玉潔穿著潔白的婚紗站在禮堂上,英俊的方惟敬站在旁邊。她很滿足能嫁給他。方惟敬用目光在人群里尋找著:馬登峰夫婦、強子和陳康夫婦、趙劍波……唯獨沒有嫣然。嫣然忌諱這麼深,連祝福都不肯說一句嗎?婚禮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所有的禮節都完成。終於能抽出點時間,方惟敬把趙劍波拉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裡問:「怎麼你自己來了?嫣然呢?」趙劍波沉默許久,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告訴方惟敬。「嫣然現在很抑鬱。我發現她好多次在深夜裡偷偷地哭。我抱住她,她馬上就不出聲。我該怎麼辦?惟敬,我該怎麼辦才能讓她高興起來。」方惟敬也沉默不語。

夜幕降下來,夏玉潔激動地流下熱淚,而方惟敬卻一臉的平淡。深夜了,鬧洞房的人都散去。夏玉潔羞澀地坐在床前,猜測他後面會怎麼樣?方惟敬洗漱完畢,也坐在床前。她低頭不語。他說:「玉潔,我們結婚了。我會好好地待你的。」夏玉潔緩緩抬起頭來應一句「嗯」。他們沉默了好大會兒。她又說:「惟敬,我很愛你!你是我一輩子深愛的人,你懂我的心嗎?」方惟敬點點頭。深夜裡想起嫣然來,嫣然是他最嚮往的女人,因為自己的畏縮與她失之交臂。剩下的只有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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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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