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幾位外國遊客悠閑地步入金帆酒店。他們嘰里哇啦地講話,酒店的工作人員都聽不懂。小蕾驚嚇得出了一頭細汗,慌亂地打電話:「喂,陳助理!趕緊過前台來。」陳康奇怪地問:「什麼事,你這樣的語氣?」「趕快來!來了,就知道了!」陳康丟下手頭兒的工作,快步來到前台。陳康認真聽著,然後下定論,他們說的不是英語。然而自己的英語還算不錯也無用武之處,乾脆伸出指頭比劃著打啞語。客人們入住后,陳康把顧客領到房間門口。其中一個滿臉大鬍子的年長男子攔住陳康,連比帶劃地表達著自己的意思。陳康一臉無辜地盯著他,急出一頭汗。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求助於趙劍波。「趙總,來了幾個外國遊客,說的什麼沒人聽得懂。他們還攔住我,不讓我走。你看怎麼辦?」「我能怎麼辦?你都聽不懂,我能有什麼辦法?我還不如你呢!」趙劍波掛掉電話,發愁地坐在沙發上伸長雙腿,頭枕著胳膊,望著天花板。嫣然奇怪地問:「你怎麼了?什麼事發愁了?我想回老家幾天,行嗎?」他斜瞟嫣然一眼,自嘲地說:「陳康來電話說,來了幾個外國遊客,叫我去看看。他還能整幾句英語,我除了山東話、普通話,什麼都不會。我能怎麼辦?」嫣然笑了:「請我呀,看看我能聽得懂嗎?」趙劍波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眼睛里放著光。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從他的眼睛看到自己身上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他倏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拉起她就往外跑。乘坐電梯來到九樓,陳康還在和客人解釋。嫣然走上前和客人交流,原來客人希望酒店裡能有人做導遊帶他們去遊玩。嫣然欣然答應他們的要求,約定好時間,又回答他們幾個問題。客人滿意地進房間休息。陳康驚喜地問:「嫣然,他們說的是哪國話呀?一定不是英語,弄得我直冒冷汗。」嫣然一抹笑意說:「他們講得是法語,我也不是太好,剛剛能聽懂,簡單地表達明白我的意思。」陳康問:「他們說了什麼?」嫣然說:「他們想找一個人當導遊,帶他們去遊玩幾天。」趙劍波驚叫道:「你還會法語呀!」嫣然輕輕地捏一下他,「小點兒聲,我也會不多。回去查一下資料準備應付明天的事情。你跟我一起去吧?」她歪著頭看他。趙劍波連連點頭說:「我肯定去。一是我要保護你的安全;二是一睹你的風采。」之前計劃好久的遊玩,以這樣的方式去完成。

晚上,武嫣然伏在案頭查閱資料。一邊記在小本子上,一邊對趙劍波說話:「喂,我幫你這件事,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情。」趙劍波躺在床上,凝視她的後背。突然覺得自己得到一個大寶貝,心中暗喜,「什麼事?幫我還有條件呀?」她沒有回頭地說:「晚一陣子,滿了月,我想回老家。你要允許我回去。」「嗯。行!」他隨口應允她的要求,「你怎麼還會法語呀?」他真的很奇怪。嫣然伏在桌上記東西,「你可能不太了解,外語專業的學生是要學第二外語的。」他繼續問:「你的第二外語是法語呀?」她轉過身滿臉溫和的笑意,說:「我選的第二外語是法語,也不是太好,相當於中學階段的水平。」他哈哈大笑道:「你嘰里哇啦那麼幾句一下子把我給干蒙了。不過你還是挺厲害的。」她顯擺地起身去捏他的鼻子,「怎麼樣,還行嗎?那我就去找工作吧?」他拔開她的手,瞪大眼睛說:「必須先給我生兒子,再說其它的。」她噘起嘴巴,擠眉弄眼不滿地說:「兒子,兒子!掛你嘴上了。就不生兒子,非要生一大堆女兒專門氣你,跟你搗亂。」他嘴角上揚露出來得意的笑容,「一大堆女兒更好,我可求之不得呢。個個長得像你一樣,漂亮可愛。整天讓一堆美女圍著,那可真是神仙般的感覺。」她朝他的胳膊上用力地擰一把,「胡說八道什麼呢!」他誇張地大叫道:「你怎麼整天又是咬又是掐的,疼!」嫣然抖著手指頭說:「你疼,我比你更疼。你的胳膊怎麼這麼硬,捏都捏不動。」趙劍波抬起胳膊歪曲起來,秀出他的肌肉,嘲笑道:「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能幹點兒啥?」她撲倒在他的懷裡,掛在他脖子上笑著說:「小胳膊小腿的怎麼了?照樣讓你服帖。」說著偷偷地又擰了他一下。「服沒?」他圈住她一片柔情地說:「服了,女王陛下。微臣這廂有禮了。」說完湊過頭想吻她。她笑著躲開,掙扎出來,繼續學習。他覺得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生活,是多麼的幸福無比!可現實往往不是想像的那麼完美。武嫣然嘰里哇啦地背了大半夜。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武嫣然從被窩裡爬起來,梳洗打扮。趙劍波不太情願地也爬出被窩。他們準時在酒店大堂等待。沒有多久,外國遊客就過來和他倆匯合。嫣然介紹趙劍波說:「他是我的丈夫。」那位年長者稱讚他是一個帥氣的男人。外國遊客提議想坐公交車去景點。他們坐上早班車。幾個老外一路驚異地交談著,嫣然偶爾插一句話。一路暢通地來到歷史悠久聞名於世的大明湖。初夏的大明湖畔,微風習習。翠綠的柳條在風中搖曳。雖然是早晨,太陽剛剛升起來,遊客已經不少了。紅通通的太陽,隨風起舞的柳絲,微波蕩漾的大明湖,古樸典雅紅柱青瓦的亭台樓榭,使人感到如置身於仙境一般。老外們大聲稱讚著。趙劍波走在武嫣然的旁邊,悄悄地說:「老外們說的這幾句,應該是讚美這兒的景色很美吧。」嫣然點點頭說:「對,他們稱讚這兒太奇妙了!」

武嫣然手裡拿著小本子,吃力簡單地給他們介紹大明湖。大明湖是一個天然的湖泊,是由眾多泉水匯流而成。水質清澈,水天一色,魚游池中。湖水的水源充足,排水便利,水位長年不變。她多想告訴他們大明湖的有名詩句: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卻不知道該如果表達,只能說大明湖有很多的柳樹,夏天到處都是好看的荷花。濟南是個泉城,有很多泉涌。他們一行人漫步在大明湖畔,老外們邊走邊用手輕拂過垂成柳海的枝條。趙劍波一臉欣賞和懵懂跟在旁邊,偶爾向嫣然說一句話,「喂,今天會不會偶遇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呀?」嫣然笑了又不屑道:「你很期待啰?」趙劍波訥訥半晌,「遇到了你也不錯。」嫣然嘲笑道:「無詞表達了吧。」他撓撓頭無言以對,只是憨憨地笑。

他們先遊覽歷下亭。歷下亭是個湖心亭,四面環水翠柳圍繞,因為在歷山下而得名「歷下亭」。端莊大氣古雅軒昂木質結構的亭台樓閣,歷史上有很多的名人稱讚歷下亭。杜甫有詩曰: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金燦燦的匾額上書著:歷下亭。據說是乾隆皇帝手書。紅色的大柱子青瓦覆頂,八角重檐,禁不住讓人嘖嘖稱讚。穿過畫廊欣賞過亭子,拍了許多的照片。武嫣然沒有太豐富的辭彙來描繪這裡的美景,深深地有一種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小憩於湖邊的柳樹下,一眼望向湖面波光瀲灧,微風拂過吹皺了如鏡子般的湖面。

然後又觀賞鐵公祠。鐵公祠朱紅的大門,美輪美奐的大殿。鐵鉉的塑像坐於正堂之中,大堂的匾額上書寫著「鐵公祠」三個大字。二道門頭上書有:浩氣長存。武嫣然雙手合十敬拜英雄,其他人也學著拜了拜,然後用蹩腳的法語為客人講解鐵公祠的來由:這座鐵公祠建於清朝乾隆五十七年,是為了紀念明代尚書鐵鉉而建。明朝時,燕王朱棣攻打到濟南,鐵鉉率領軍民堅守。後來朱棣稱帝,鐵鉉寡不敵眾被俘犧牲。後人敬仰他,建造這座鐵公祠。庭園內楊柳依依綠樹成蔭,雕樑畫棟的建築古樸典雅。園子的南面就是大明湖,碧波蕩漾。漫步其中清靜而又曠遠,如同遊覽於畫卷之中。外國遊客嘖嘖稱羨,真是個好地方。他們一行人行至聽荷園時,嫣然驚喜地發現有名的詩句: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拉著趙劍波奔上前摸了摸。老外問這是什麼?武嫣然用中文讀這句詩,老外跟著學。其他的遊客被老外的語調逗得哈哈大笑。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他們遊覽了其餘的風景名勝。老外們打算離開,武嫣然和他們道別。年長的男士拿出一千塊錢,說是給她的導遊費。嫣然連忙擺手拒絕接受。老外說這次是他們遊玩最愉快的一次,非要嫣然收下。盛情難卻之下,只好收下。揮手和客人們道別。猛然轉回身看見趙劍波還陪在身後。故意收起笑容,想了想張口道:「趙總,我陪你玩了幾天,說的是口乾舌燥的。你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呀?」他被她裝作嚴肅的表情逗樂了,「要小費是嗎?一千塊行嗎?你嘰里哇啦整幾句,還真的能掙到錢啊?」卻沒有掏的意思。她上前抓住他的手說:「不給就不許走!別耍賴。」他掏出錢拍進她的手裡說:「你勞動所得,耍什麼賴呀。」相愛的人之間什麼時候都有幸福。

坐完月子,武嫣然十分想念自己的母親。儘管有丈夫的呵護,也覺得這個家好陌生。「大勇哥,我想回家。」趙劍波盯視她幾秒說:「好,那回吧,別一去把我忘了。」她摟住他的胳膊撒嬌道:「怎麼會呢?」她歸心似箭的樣子,趙劍波無奈地問:「什麼時候回去?」嫣然歪著頭徵求著他的意見說:「明天好嗎?」「這麼急呀。」他握住嫣然的手說:「我送你回去吧,你打算呆多久呀?」她好想陪在媽媽身邊時間長些,暫時逃避新家的尷尬局面,可是畢竟結婚了。嫣然試探地問:「一個月行嗎?」趙劍波直搖頭道:「一個月呀?時間太長了吧?讓我自己待在家裡?我可不想獨守空房,品嘗寂寞、空虛、冷的滋味。」她討價還價地說:「那二十天,行嗎?」「去三五天,咱們倆一起去,一起回。」「不嘛,大勇哥。求求你,讓我自己在家多待幾天好嗎?」武嫣然搖晃著她的胳膊,主動地親親他的臉。趙劍波架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妥協地說:「好吧。」趙劍波輕輕地刮一下她的鼻子,怎麼能忍心拒絕她的請求。

武嫣然和趙劍波在離家不遠的路口下了計程車,和鄰居們打著招呼。「嫣然,回來了。」「嗯,二叔,您的身體可好呀?」「好著勒!趕緊回家吧,你媽可想你了!」他倆站在破舊的門樓里往裡望,院子里收拾得乾淨整潔。嫣然揚聲叫道:「媽,媽!你在家嗎?」鄭緒方在屋裡擦拭著桌子,好像聽到女兒的聲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聽見有人叫,「媽!媽!你在家嗎?」驚喜地邁出堂屋門。夏日耀眼的陽光,她手搭涼棚看見女兒和女婿拎著大包小包站在門樓下。她歡喜地小跑過來,「劍波,嫣然回來了!怎麼站在這兒不進來呀,趕緊進屋吧。」趙劍波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媽!您還好吧?」「好,好,都好!」女兒突然回來讓她喜出望外。女婿陪伴著一同回來,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鄭緒方喜極而泣,慌忙擦掉眼角的淚水。安排女兒女婿坐下休息,急忙給兒子打電話,「思遠,你快回來!嫣然和劍波回來了!回來時別忘了買菜。」電話里,武思遠的聲音更驚訝:「嫣然回來了?好,我馬上就回家。」不多久,武思遠支好自行車,來不及換掉一身泥的衣服,大步流星地進來。趙劍波起身熱情的同他握手問好。武思遠說:「你叫我的名字吧。」趙劍波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武思遠,尷尬地點點頭問:「建房的材料準備齊了嗎?」武思遠倒著水答道:「差不多了。」趙劍波說:「那我留下來幫你吧。」武思遠挺喜歡妹夫的,微笑著說:「不用,你的事情更忙。我和媽媽能照應完。」他倆坐下來,喝茶聊天。

嫣然幫媽媽忙碌,端著盆子到水池邊洗菜。鄭緒方喊:「嫣然,你怎麼能碰涼水?放在那兒我來。」快步跑上前,奪過盆子說:「不中,你去和他倆說話吧。」

「媽,我幫你幹活。」拎著空桶來到水池邊接滿水,就要提進廚房。鄭緒方匆忙起身攔住她:「嫣然,這麼沉的一桶水,你可不能提。我來。」武嫣然納悶媽媽的舉動,以前自己不是什麼都幹嗎?笑著說:「咯咯……媽,我成大家小姐了,什麼都不能幹了?」鄭緒方接過水桶提到廚房。嫣然站在院子里沒事可做,心疼地她忙碌的身影,鼻子酸酸的。午飯時,趙劍波堅持把媽媽請上桌。鄭緒方提議:「下午,把你嫂子叫來吧?你還沒有見過呢。」嫣然欣喜地說:「好呀!我正想見見俺嫂子呢。」武思遠阻攔道:「叫她來幹啥?」雙眼一斂低下頭,不再言語。趙劍波偷偷地斜視著思遠,不知道他的沉默意味著什麼?或許不滿意他的婚事?鄭緒方見兒子木訥寡言,心裡很不是滋味。嫣然趕緊說:「這是怎麼了?嫂子過來不是很好嗎?大家都吃飯呀。」往媽媽碗里夾菜,「媽,高興點兒。」「唉,嫣然和劍波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大家都要高興。來,來,吃飯吧。」提起女兒,鄭緒方又喜上眉梢。嫣然給趙劍波夾著菜,悄聲說:「勸勸我哥開心點兒。」趙劍波舉起杯對武思遠說:「婚事都定下來了,應該高興才是。」武思遠無奈地一笑和他碰杯,「嗯,沒什麼,沒什麼!」嫣然吃著媽媽做的農家飯格外香甜。

下午,劉艷應邀來到她未來的家。當她跨進門看到武嫣然和趙劍波時,驚鄂地愣住了。武嫣然時尚的衣著:一條紅色的蕾絲連衣長裙,半高跟的黑皮鞋;脖子上戴一條鑽石項鏈,手指上一枚紅寶石的戒指,襯托的她格外高雅端莊。劉艷又低頭瞧瞧自己土裡土氣的衣著,自慚形穢了。趙劍波一身深灰色的西裝,鋥亮的皮鞋,魁梧的身材讓她有壓抑感和羨慕。劉艷斜瞟了未婚夫一眼,一條草綠色的滌卡褲子,一件發烏的白襯衣,一雙綠鞋。突然她覺得窮人活得好悲哀。如果自己也能嫁像趙劍波這樣的人該多好呀!沉默不語地坐在沙發上。嫣然坐在劉艷旁邊輕輕地叫一聲:「嫂子!」劉艷趕忙點點頭,應聲道:「哎!」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沉寂地坐著。這樣的氣氛,劉艷想逃離,起身向他們告別,「嬸子,我該回家了。來時我媽叮囑我,天黑前必須回家。」鄭緒方極力挽留她:「艷兒吃了晚飯再走吧?我這就做飯去。」「不了。」劉艷果斷地起身準備出門。鄭緒方推推兒子示意他去送送兒媳婦。剛出門樓,劉艷阻止武思遠再送,「你回家吧,去陪他們吧。我騎自行車一會兒就到家。」武思遠瞅瞅她,一個沒有結婚的小姑娘胖得臃腫,「要不送你到村口吧?」「不用,你進去吧。」劉艷扶著車把想走,又有些不舍,「思遠,我……」武思遠奇怪地問:「有什麼事嗎?」她的手不停地搓自行車把,鼓起勇氣說:「嫣然的項鏈和戒指真好看。同樣都是結婚,差別怎麼這麼大呀?」劉艷推著車子遠去。武思遠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雖然她很一般,但是自己不也是一個窮人嗎?世上還有一個女孩子肯嫁給他,真的不該再挑剔,應該惜福。劉艷沒有騎,推著車子往家走,邊抬頭望天邊的晚霞,邊思索武思遠一貧如洗的家。自己選擇得對嗎?可是總覺得他不是太喜歡自己。嫁給他圖的是什麼呢?眼看就要到的婚期,還嫁給他嗎?她開始動搖。支住車子,坐在路邊的柳樹下想心事。風吹過,柳絮漫天飛舞,飄到臉上痒痒的。伸平手掌一朵柳絮輕輕地落在手心裡,鼻子里的氣息吹飛了落絮。她覺得人就像柳絮一樣飄飄零零的,不知道哪兒是歸宿。劉艷把頭埋進臂彎里,此刻好想哭泣,就為剛才飛走的落絮如同自己的未來。

卧室依舊是從前的樣子,簡單的幾件傢具,牆上貼著以前的書法作品。武嫣然有種坐我東閣床,著我舊時裳的感慨。終究是以客人的身份回娘家。突然她覺得如同無根的浮萍一般。這已經不是自己的家,新家又那麼陌生。哥哥失落的神情,兄妹倆都有不盡人意的心愿。她落寞的表情,趙劍波疑惑地問:「怎麼了?」這種感覺無法對別人言講,武嫣然幽然地說:「我只是在電話里聽我媽說她有點兒胖,可沒想到是這樣子。我哥難以接受是有情可原的。」趙劍波想想武思遠的態度勸說道:「也不要太在意長相,農村人只要勤快節儉會過日子比啥都強。」她喃喃自語道:「哥哥是一個心氣高的人。上中學時英語、數學他經常考滿分。」哥哥為自己放棄學業,心裡對他有無限的愧疚。

第二天早上,陳康打電話來催促趙劍波回去。下午,嫣然戀戀不捨地說:「我送你到火車站吧。」趙劍波搖頭說:「不行,你一個人回來,我更不放心。」把他送到公路邊的公交車上。嫣然望著遠去的汽車,馬上強烈地思念他了。

武思遠選個好日子拆掉老房子。在庭院里臨時搭個帳篷,把破舊的傢具搬進帳篷。村裡的年青後生來幫忙。準備工作終於告一段落。麥收結束,正式動工蓋新房子。農曆五月十九良辰吉日,全家起個大早。武思遠放一掛長長的大紅鞭炮。滿院子的火光和煙霧,鄭緒方的臉上綻出久違的笑容。上工的人陸陸續續來了。武嫣然拿出兩萬塊錢給哥哥:「這是趙劍波給的。」鄭緒方忙說:「嫣然,咱可不能再接他家的錢了。讓你公公婆婆知道了,可不得了!你放好,一分都不能少地拿回去。如果是你掙回來的,可以幫襯你哥。他們家的錢,可不能再要!」把錢塞回包里,鎖進箱子。

晚上,嫣然來到帳篷里,鄭緒方往裡挪挪騰出地方,讓閨女坐在自己的面前。還是十幾年前的被子,破舊得又多了幾個補丁。嫣然摸摸破補丁,不由得鼻頭有些酸澀。鄭緒方拉住閨女的手,溫和地凝視許久,愧疚地說:「嫣然,我總是放心不下你。你過得好嗎?委屈你了,孩子。嫁那麼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嫣然明白媽媽的心思和擔憂。自己酸甜參半的婚後生活,越發覺得不能告訴她了。從口袋裡拿出私房錢遞給媽媽,「媽,我很好,你不用惦記。有空兒,我就回來看你。這是我偷偷攢的錢,誰也不知道,你拿著。回去我就找工作,你和哥哥也別太勞累,身體要緊。」鄭緒方顫顫巍巍地接過錢,眼睛閃現出淚光,「孩子,以後別再這樣!過好你的日子,我倆累點不算啥,別牽連你受委屈。」嫣然覺得這裡好溫暖,好想還像以前那樣,一家人其樂融融。又想起早逝的父親,好久沒有給他上墳。不禁悲傷湧起,「媽媽,明天早上咱們給爸爸去上墳吧。告訴他,我挺好的。咱們也要蓋新房子了。」鄭緒方憂傷地點點頭,「好。」嫣然故作歡喜地鑽進媽媽的被窩,「媽,咱倆一個被窩。」鄭緒方高興地摟住閨女。

鄉村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東邊的天空霧氣蒙蒙的,紅通通的太陽剛剛露出半邊臉。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唱歌,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上,你追我趕地嬉鬧著。翠綠的葉子在陽光中閃爍著光澤。鄉間的小路上,武思遠一家三口姍姍來到父親的墳前。這是個連墓碑也沒有的墳塋,墳頭上長滿雜草。武思遠和武嫣然跪下,點燃手裡的黃裱紙。鄭緒方站在旁邊獃獃地看著這個孤墳,懷念起撇下他們獨自離去的他。武思遠說:「爸爸,嫣然已經結婚了。您多年的心愿———蓋一個大房子,馬上就要實現。爸爸,您放心吧。」焚燒的紙灰被風吹起,飄飄揚揚地飛向天空而後散去。是否能藉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嫣然忍住心頭的酸楚叫一聲:「爸爸。」停頓一下又說:「我們會好好地生活的,願您在天堂保佑我們。」鄭緒方怨恨起躺在地下的人,丟下他們娘仨在這個世上受苦受難,空在這兒跪著難過。左手拉起兒子右手拉著女兒說:「走,回家。」他們走到地頭兒,嫣然回首再看一眼孤零零的墳頭,心酸地想:爸爸,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了,一定讓媽媽和哥哥過上好日子。

下午,陳康和強子趕來。武思遠感激地和他們握手問候。晚上,鄭緒方給他倆找鄰居家的房子住。強子擺著手說:「嬸子,不用。我也是農村人。」心思縝細又會體貼人的陳康說:「應該讓阿姨和嫣然去住,女士的身體會受不了的。」陳康、強子堅持和武思遠住在帳篷里。白天幹活,夜裡還能守夜。鄭緒方和嫣然一天三餐盡量做得豐盛可口,讓三個小夥子吃好。半個多月過去,上下兩層的三間樓房竣工了。然後蓋廚房、東廂房,壘新院牆,又蓋了一個氣派的大紅門樓。二十多天之後的下午,趙劍波來了。踏進院子,驚喜地說:「如果不是看見你們幾個,我都不敢進來了,太好了!」大家迎上去和他寒暄問候。鄭緒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大伙兒一起喝酒,聊天。趙劍波以茶代酒陪大家一直鬧到半夜。武思遠說:「劍波,你和嫣然去二嬸家住吧。」趙劍波說:「不用,我陪你們仨住在帳篷里就行。」強子打趣他說:「新郎官,想俺姐都不知道想成啥樣了?還跟我們客套。」趙劍波難為情地笑著說:「就你愛說實話。」強子撓撓頭,吐吐舌頭,調皮地說:「沒辦法,實在人就會說實在話。」一片笑聲中,武嫣然羞澀地躲到一邊。陳康和強子往外推他:「走吧,走吧。別在這瞎湊熱鬧了。」他們倆前後腳相跟,來到二嬸家。趙劍波愛憐地說:「嫣然,曬這麼黑。你沒幹重活吧?」嫣然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他,感激地說:「我哪兒晒黑了?還重活呢?輕活都不讓干。大勇哥,你真好。」「寶貝兒,我不對你好,還對誰好?」低下頭想吻她。武嫣然紅著臉說:「這多不好意思呀!在別人家裡呢。」趙劍波握著她的手笑了:「不好意思?別人認為咱們什麼都沒有幹嗎?」她嬌嗔地瞪他一下,羞澀地把頭轉到一邊說:「不理你了。」夏天夜晚,鄉村的清新和安靜,沒有城市的浮塵和喧囂。

在媽媽的催促下,第三天早晨,武嫣然四人準備動身回家。趙劍波從包里掏出兩萬塊錢遞給武思遠。哥哥連忙擺手說:「這可不行,已經夠用了,收起來吧。」趙劍波又遞給媽媽說:「媽,我們是一家人,不用客氣。」鄭緒方想了想,接過錢。武思遠著急地說:「媽,這錢咱不能拿。」鄭緒方會心地瞅了兒子一眼說:「我知道。」從柜子里拿出嫣然的包裝進去。鄭緒方拎著皮包和兒子一起送他們到大馬路邊上。四個人坐上去縣城的汽車。鄭緒方把包交給嫣然。千叮嚀萬囑咐著閨女:「嫣然,回去要勤快。什麼事都要讓著劍波,知道嗎?」武嫣然點點頭。鄭緒方依依不捨和女兒女婿告別,不盡的牽挂和思念。佇立在大路邊上,望了又望,直到車子消失不見。武思遠陪伴著媽媽,「媽,回去吧。」「思遠,嫣然走了,我的心也跟她去了。孩子,什麼事別讓嫣然知道,只要她能過好,咱倆也就放心了。」兒行千里母擔憂!

武嫣然整理整理包說:「房子蓋好了,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四萬塊錢一分也沒用。」趙劍波清楚武思遠是個有骨氣的人。武嫣然眨眨眼睛,嘴角有一抹笑意,調皮地說:「為什麼都叫我讓著你?你可是哥哥。哥哥慣著讓著妹妹才對啊!要不然你叫我姐姐吧,我什麼都讓著你。」趙劍波滿臉的笑容拉過她的手十指相扣,小聲說:「別人都這麼說說而已。事實上呢,處處不都是我慣著你讓著你。讓我叫你姐姐也行啊,出力氣的活兒都你干。我走不動了,你可得背我,像我背你那樣。晚上也得你勞動。」嫣然馬上紅了臉,趴在他肩上悄聲地笑個不停。趙劍波疼愛地撫摸著她的後背。她耳語道:「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趙劍波莊重地點點頭,用力地握緊她的手。

武嫣然咳嗽幾聲,清清嗓子對前面的陳康和強子說:「陳康、強子咱們先別忙著回家,去少林寺玩玩吧!」強子高興地大喊:「太好了,姐!我們去少林寺玩,我還沒有去過呢。」趙劍波也贊同地說:「好呀!到少林寺邊上了,肯定要去看看。」陳康附和道:「好呀,我也沒去過呢。」

四個人興緻勃勃地遊覽著少林寺。少林寺中遊客如織。千年的古剎讓人感到歷史的滄桑,一千多年的風雲變化;沉甸甸的文化積澱在這片土地上尤其深厚。站在這世界著名的佛教聖地,心安靜了許多,忘掉了塵世的紛雜。武僧們的少林功夫,觀賞者彷彿也成了叱吒於世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客。手撫摸著幾百年的參天古樹,才覺得人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人生是多麼的短暫又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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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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