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畫、書信

一百一十一畫、書信

模糊的記憶里,有一個瘦小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後,明媚而燦爛的溫柔聲音,清和而眷戀:「寒瑟,你的頭髮真的很美呢。」

他記得他當冷嘲道:「不過几絲頭髮,你若想要,隨便再去換一張人皮就是了。」

那女子,不怒不傷,淡淡的在鏡外看著他。她依舊溫柔的拿起梳子,捧著自己都嫌麻煩的長發,依若珍寶一般珍惜的梳著:「你不在乎的,不代表我不想去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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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黃銅鏡里,只剩自己舉著梳子,捧著依舊如墨的長發,顛倒眾生的姿色,只剩下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落寞和寂寥。

她,死了呢。那句他根本不在乎不懂的話,忽然有些明白了什麼。

「江落鴻,你說那話,我基本可以肯定她必定是死了吧?少以為可以又玩弄我。哦不,我忘記她已經煉出了蟠龍戲鳳佩,別說死了,我估計不知道在哪裡逍遙快活呢吧?!」寒瑟看見鏡中的自己,瞬間恢復的冷漠與絕勢,聽見自己的聲音冰冷,連嘲諷都不帶一絲感情。似乎聽到江落鴻的笑聲,他竟想岔開了話題:「你把我,帶回宮裡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覺金宵雲殿,正是自己的寢宮。既而又補充道:「八王爺那邊怎麼樣了?戰事如何?鍾嵐有沒有叛變?」

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多了許多讓寒瑟不明所以的感情,一瞬間,他似乎看到江落鴻眼裡從未有過的黯然。「逍遙快活?呵呵。」江落鴻的笑聲安穩的有些刺耳,「狄人收兵了,八王爺也逃了。煜墨被鍾嵐手下的道士弄成重傷,那幾個道士也死了。燕關守住了,戰事也平定了。至於。。煜白,則是尋人救煜墨去了。。而且,他讓我給你捎一封信。」

說完,從袖子里掏出那封信,遞給寒瑟。寒瑟拆開看著,沉穩的表情有些蒼白。

「小雙,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作為哥哥喚你了。你還在恨著我吧,恨我當初那麼絕情的離你而去,恨我當初,不考慮你的感受而那麼多年把你遺忘。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在你的敵對面與你勢不兩立。

已經這麼久了呢。當初娘的離開,原來已經是這麼長的時間了。

我一直試圖得到這個世界上無人能敵的力量,我一直信奉著父親所說,認為只有力量,才能征服一切我所要得到的。包括,那個能保護你的力量。可我從來未想過,在追逐那力量的時候,竟然,就這樣的,將你推到了懸崖的另一邊。

我們,都象當初的母親一般,瘋狂的恨著。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當初母親明明做出了月夜思,卻那麼乾脆的選擇自殺。因為她即使得到了他的一切,也無法用仇恨來滿足自己的愛戀。然而,這個道理,我竟然到現在才懂。

是我在失去了一切的時候,才明白。

所以,我寫這信,是想告訴你,別象我一樣,失去了一切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的失去,還以為自己得到了全天下。

天意弄人。我們渴求的那雙佩的力量,卻在那畫皮的手裡。之如你所見,我們千算萬算,惟獨算不到天意竟把我們逼到這裡。進退不得,就象被你逼死的清顏,那叫汪筱沁的畫皮,也被我們親手逼死。

一報還一報,我欠了太多人,傷了太多人。怕是再有三生三世,也不夠還得起。

當初我的確以為是你逼死了清顏。所以,我恨你。

可如今,弄清楚一切的我,比恨更多的,是愧疚,自責。你明明是那麼小的一個孩子,被娘和我慣壞的你,有沒有自己習慣獨自生活,有沒有夜裡亂踢被子凍到自己,有沒有怕黑而睡不著。。會不會,想我想的哭……開始,我還會擔心這些,但是到後來,當我看到你已經作為寒瑟,堅強而強大的得到比我還要顛峰的權力的時候,這些,都被我遺忘。

到現在,我才明白,就算是我,也會傷心。

那你呢,即使是擁有天大的力量,你還是那個跟在我後面的小孩子。

對不起,我一直忘了。

可如今,我失去了一切。在自我麻醉間,失去了愛我的清顏。而為了可笑的一再追逐的事情,我又失去了那個叫汪筱沁的女子……現在,另一個我最重要的小墨,也受了重傷。此次離開前去尋醫,希望幾乎渺茫。可我還是不想再象以前一樣放棄了。。

我們到底是在渴求什麼,在期冀什麼,在等待什麼,在追尋什麼?直到汪筱沁替小墨擋下那大陣,我才忽然有時間發現,一路跌撞間,我竟然忘記了我出發的地點。

你還記得么,到底為了什麼走上了這條路?我到今天才可悲的發現,自己當初苦尋的東西,物是人非間,早已面目全非。

放下吧。別等到你拿起一切,卻發現你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拿你最珍貴的東西。

青狐族,已經不再會進攻人類。妖族,亦會安穩。

我希望,那個當初乖巧的你,可以慢慢的,一點點的學會寬容。

寬容我,寬容娘,寬容父親……直到你可以寬容你自己。

小雙。對不起。再見,之或永生不見。

——兄,白。」

大力的笑聲,彷彿是看穿一切一般。他幾乎想把自己的肺給笑出來一般,猛烈的空氣,灌進胸口,是笑容的痕迹,卻是那麼的另人心傷。他兀自肯定著,這一定是那個可惡的,自己一定要殺死的,奪取自己一切的,妖族的最大威脅,煜白的騙術。。一定是那個人,為了放鬆自己的警惕,採取的可笑把戲。

寒瑟大聲笑著,彷彿遇見天下最可笑的事情一般,搖著信,大聲的對江落鴻說:「哈哈。。笑。。笑死我了……這個白,居然玩這麼白痴的把戲……真是……」

可江落鴻,憐憫的看著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帝王,道:「你覺得,蟠龍戲鳳佩已毀在那畫皮之手后,他還需要追求什麼?朝廷之上他所有的布局,都因為他此時忽然放手而毀於一旦。狄人退兵,元氣大傷。妖族因失去煜白和煜墨的力量而大亂,損失太多,根本再無力覬覦人族。這樣的死局,莫說是那個冷靜沉酷的煜白,若是你,你還會走下去么?!恭喜你呢,二殿下。。不,陛下,從今以後,再無任何人,可以威脅到你的地位。。苦心經營數十年,你終於等來了這一天。。你高興嗎?」

聽到這裡,寒瑟猛地止住了笑聲。他回過頭,如墨的眸里,只剩下宛如絕望一般的瘋狂。那深不見底的深淵一樣的目光,讓江落鴻的心,都忍不住有些戰慄。他彷彿沒有了絲毫人類的感情一般,冷聲笑道:「高興,為什麼不高興?那個混蛋白逃跑了,八王那老狐狸也消失了,狄人也不敢來犯了,妖族也安穩了……後宮里的最大禍害,忻菱泱早死了,而那個小畫皮。。不,一隻無關大局的可笑鬼怪而已,死就死了。不過很可惜,蟠龍戲鳳佩就這麼毀了。。」似乎很可惜一般,他垂下眼睛,有些嘆息。

可寒瑟不知道,自己的那笑,那聲音,比起得意與張狂,更多的是,凄慘而悲涼。

江落鴻抿了唇,站直了身子,對寒瑟鞠躬道:「陛下,既然在下已助你達到了目的。那現在在下也該是離去之時了。」

他輕盈的轉身,唇角的笑依舊是輕佻而無謂的。就在他推開門,將要離開的時候,寒瑟卻突然幽幽開了口:「你剛才說。。那個畫皮死還是不死。。要看我的心情是什麼意思?」

江落鴻沒有回頭,亦沒有止步。只是反問道:「陛下能放棄現在你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嗎?」

寒瑟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道:「怎麼可能!」江落鴻哈哈一笑,似乎是開心極了,一把將門推開,清晨的陽光從宮殿的琉璃瓦上折下來,萬世輝煌。

「那她就必死了。」

陽光清晰的將二人之間的身影拉長,宮中悠揚的長角,一聲接著一聲,驚起了無數的候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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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皮——魑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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