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明悟

午間熾熱的天光順著帳篷的縫隙絲絲透進來，灑在地上熠熠生輝，透著神秘的光彩，整潔的梳妝台前，一面巨大的鏡子橫立著，上面有著精緻的浮雕，卻在一小片地方有一絲污垢，妝容精緻的蘇華心裡滿是陰霾。

九郎，太子伴讀，九郎哥哥，這些字眼不停地敲擊著蘇華的心，在許都，要說最為出名的太子伴讀就是那位溫家九郎了。

那位可是從出生就險些被立為侯爵的溫九郎，未及弱冠便身擔重任出入禁宮的溫九郎，但在賑災青州卻不幸染疾離世的溫九郎。

青州，對，對了，就是青州。此時心中一片清明，在此之前蘇華在深宮數十載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清郡王還有一個以郡主規格養大的女兒，可是去那看嘉福公主的樣子，也分明就是清貴無比的世家姑娘模樣呀。

或許世家公子與之也相去不遠？

也不止是這些，公主剛剛從青州回到許都的時候，溫九郎的死訊就傳來了。當時的她還不覺得什麼，但現在仔細想來，這樣的巧合可是在不同尋常。

更何況，公主在禁宮的時候是完全沒有沒落郡主的拘謹，如魚得水自如無比，那時的，甚至還有多餘的精力來交好安寧公主。

再去看她身邊的是侍女，垂楊和折柳，他們哪一個不是能獨當一面的能幹的人。

如果真的是沒落郡王的女兒，那真的能培養出這樣的下人？

那執劍長舞欲上九天攬月的英姿，又豈是那一般女子又能養出來的？

果真疑心一起，那到處就都是破綻了。

可是只是……這麼些年，難不成她一直是女扮男裝？成功的瞞過了所有人。

蘇華搖頭苦笑半晌，收拾了東西上床歇息。

那該來的總會來的，躲也躲不過去，她如是想著。

……

黃昏綠洲水草豐美，路樂清初來乍到，心裡雖存了幾分拘謹，但也擋不住他要出門跑馬的慾望。於是找來屬官要一同去找負責與周使交接的將領，說明了情況之後，對方不僅派了幾個人，還親自跟著。於是這一大群人便浩浩蕩蕩地繞著黃昏綠洲策馬而行。

路樂清每到一處並不多呆，同時也不借故與牧民騎兵攀談，這讓負責接待他的軍陽可是放心不少。

「軍陽將軍，黃昏綠洲的景色真妙呀。」

路樂清高坐馬上，原本端莊的使者袍服也因著要騎馬的緣故換成了利落的打扮，張目遠望之時盡顯勃勃英姿。

正是黃昏時候，綠洲上下都被蒙上了一層柔和的橘色。小山樹木高低交雜，參差有致，中央的湖水被陽光照撫了一天，溫暖的水面上還有一些禽鳥在嬉戲著，泛著粼粼的波光。被濺起的水珠折射著陽光，璀璨奪目。更有驅趕著一群群牛羊的牧民，披著晚霞歸家。

「路事者必是過獎了。這樣一片小小的湖泊，又怎麼能比得上那中原的大澤呢。」

軍陽也著迷地欣賞著這片美景，淡淡的謙虛著。

只是他的話術終究是不太怎麼高明，路樂清心中嘆息。眼前這片土地上的美景是真的，可這些人的野心也是真的。

不過，他們終將變成我前進路上的一個個功業。

他隱忍又忍不住自得的想著。

默默記下周邊的地形，路樂清便調轉馬頭準備離去。

「都已經傍晚了，那我就不再叨擾將軍晚膳的時辰了。」

「哪裡哪裡，路使者客氣了。」

軍陽一面跟他客氣著一面，派出幾個士兵護送路樂清回到王庭。

……

可能是近日事情太過繁雜，又剛剛得知了這樣令人驚駭的消息，蘇華這一覺竟睡到了傍晚才醒。

桌子上可能是飯點的時候，折柳叫人送過來的飯菜，此時已經沒有了一絲熱氣。

她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循著已經忍不住叫喚的肚子的意見，準備出門找吃的。

她們帳子里飲食規律，是一日三餐定時準點，但其他帳子里可不這樣，說不定現在還有食物留著。

蘇華一邊盤算著，一邊向廚房的方向邁步。

「前方那位姑娘請留步。」

聲音很熟悉，正是白天「哈哈哈」的那位，何況在漠北可沒人說得出來這樣文縐縐的話。

蘇華轉頭看去，便看到路樂清正朝他走過來，隨行的兩位屬官遠遠的跟在她身後。

「路大人好。」

蘇華規規矩矩的行禮。

路樂清很快叫她起身。「我與你家主子這樣的關係，你又何必如此這般多禮。」

這話可不好接，蘇華站在一邊默不作聲。

「剛聽九郎哥哥說你一覺睡到現在還沒晚膳，現在應該是去膳房看看？」路樂清見她不答，便又自顧自的說起來。

蘇華此時也是沒想到公主還能跟外男說起這個，一時間臉頰便「蹭」的就漲紅了。此時訥訥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恰好我也餓了，此時倒不如一塊兒去吧。」路樂清抬步便走，不時的，還要跟蘇華抱怨，「聽說你廚藝可好了，不然此時露兩手也行，這漠北的東西我可是實在吃不慣了。」

蘇華怔住了的時候，他早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還回過頭來喚她：「怎麼還不快點跟上？」

「哦，好。」蘇華也不知怎的，心裡雖然有些猶豫，可迷迷糊糊的他竟然就追著他的腳步而去。

折柳原本是正要追出來送一送路樂清，卻看見他倆一同離去的畫面，便疑惑的轉身進了帳子。

夜幕之下，這燈光和火把交替著照亮了前進的路途。

蘇華跟在路樂清身後，腳步有些匆忙，他走在前方竟然心有所感似的，竟把自己的步伐放慢了許多。

她紅著臉跟上，那不由自主的戒備此時竟然放鬆了許多，甚至連她自己都未發覺。

到了膳房，路樂清也沒說什麼，只是閃爍著一雙眼睛看著蘇華。

此時才正正經經跟他對視的蘇華竟發現路樂清有一雙顯得有些嫵媚的桃花眼，當他對著人笑的時候，總有一種別樣的感觸直奔心底，不自覺的她耳根竟已紅了大半，但她自己卻未發覺。

「奴婢，擅做糕點。」

她猶豫著說道。

「那好，那你最擅長做什麼就做什麼。」路樂清笑得溫和，語氣包容又帶著一絲請求，「那就麻煩你了。」

「不用不用。」蘇華窘迫的連連擺手，便迅速的低下頭趕緊尋找原料上手開始做清風糕。

那東西也不是什麼複雜玩意，蘇華臉紅心跳也不耽誤她肚子餓了，趕緊做好了一些裝了盤。

「這一盤吃完了，明早上也不用多吃了。」

蘇華親自遞上了托盤，話語間別有含義。

「這種糕點最是飽肚子了。」路樂清裝作沒聽懂似的回了一句，看她臉色一黯，才接著說道：「要不，蘇華姑娘此時與我一塊用？」

忙活了有一會兒的姑娘展顏一笑，「那奴婢就卻之不恭了。」

路樂清帶著蘇華走到膳房旁邊的一個小山坡旁邊，兩人順著坡度席地而坐，分食一盤清風糕。

「路公子跟公主是舊相識？」

蘇華忍了有忍，還是問出了這句話，她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

「這是自然。」路樂清看著眼前的幽暗之中的閃動著的火光，勾唇一笑，「那蘇華姑娘是想知道什麼？」

蘇華雖然沒有看見他的表情，也能稍稍聽出來他語氣里的調侃，猶豫了一下，緩緩開口：「奴婢斗膽，公子白日里那番話，說不定會傷到主子。」

「......」

路樂清萬萬沒想到蘇華竟然還突然說出這些話，心中頓有刮目相看之感，面上仍然不動聲色的說道：「我與九郎哥哥自小相識，她其實並不在乎這些。」

那可不一定，蘇華在心底暗自反駁著，沒有說出口。

也不知道回去之後有沒有機會安慰一下主子？

兩人吃完東西，也不便在外面久待，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各自離開了。

「路公子路上小心。」蘇華謹守禮節，與他告辭。

後者揚眉一笑，「蘇華姑娘也是。」

「更深露重，一切小心。」他說著，遞過來一塊錦帕，鼓鼓囊囊的像是包裹著什麼。

「回禮。」

他笑得格外漂亮，一雙桃花眼分外迷人。

蘇華好奇的接過來，到了聲謝，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這......算是私相授受嗎？」

怎麼會這麼快？

她心底還有些躊躇，猶豫著要不要對主子全盤托出。

還是先告訴她吧，不然重蹈覆轍，也弄得主子心裡不舒服。

她的心跳的飛快，忍不住將手裡緊緊攥住的錦帕展開來，就這路旁的燈光便細細的看起來。

裡面是一張薄薄的紙張，墨跡歪歪扭扭，根本不向是路樂清這樣許都公子的手筆。

蘇華認得這個字跡，那可是她家裡幼弟幼妹的幼稚字跡。

她心裡猛地一涼，整個人似搖搖晃晃的，幾乎就要倒下。

家人，始終是她心裡的軟肋。

「蘇華姑娘？你怎麼了？」

夜間巡邏至此的岱欽看著臉色蒼白如金紙的蘇華，便出聲叫她。

「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