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和親公主
朝會一散,三三兩兩的朝臣結伴走出象徵至高權力的金殿,剛才的一場笑話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麼意外的影響,除了掉在最後顫顫巍巍的南宮文敏外,他們大都面帶著再標準不過的笑容,沒有一個人去關注南宮文敏。
私下裡的事情,有誰會擺在檯面上說呢?
這南宮文敏也不過是個讀書讀傻了的傻子罷了,周清是何等天資,就算你比人家多了幾年為官的經驗,也絲毫沒有辦法壓制住他。
只是武帝對周清的態度著實奇怪,這樣有才又沒有家族的能人不好好用著,還要特地送去永成磨礪一遭,卻是叫人有些想不通。
「父皇可彆氣壞了身子,犯不著跟腦子缺根弦的人計較。」
太子周弘已經隨著武帝回到了他的寢宮,不算寬廣的宮殿里兩人坐在一處,武帝手裡已經拿上了外地送來的密信,只是那雙手還在微微顫抖著,顯然怒氣未平。
周弘卻看著他輕輕抖動的長須笑著說到,「看樣子,朝中有人想要對周清出手了。」
「你管他們出手與否,都是一群跳樑小丑。」
武帝看著不知道從哪裡傳進皇宮的密信,毫不留情的嘲諷。
太子周弘曾經試過勸解這樣偏執自大的武帝,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何況武帝並不覺得自己輕視那些朝臣是他的疏忽。
「那些蠢材哪裡值得朕多看一眼?」
——武帝回答周弘的原話。
對於朝堂爭鬥這塊武帝確實不大上心,但他在軍事方面的謀略也確實能碾壓朝中的所有將領,四十歲之前的武帝常常御駕親征,毫不誇張的說,大周如今國土的一半都是武帝全盛時期帶著他那一夥老兄弟打下來的。
這樣恐怖的功績也導致了武帝現今在朝堂上的權威,只要不是什麼把江山拱手讓人的事情,就算是廢太子,那些一直信奉立嫡立長的儒家先生們也只會象徵性的反駁幾句,依了武帝的意思。
這樣看來,這位帝王輕視臣子的理由似乎完全成立,周弘是晚輩,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自己閑散之餘盯著些朝臣了。
武帝少年之時遍觀史書,早早就存著剩下嫡長子好好培養成儲君的念頭,成年之後也堅決等著皇後生下嫡長,後宮才開始納妃。之後更是不顧艱險,一力主張向外征伐,拿下了大好江山,致使原本積貧積弱的大周在魏楚兩國的合圍之下生生殺出一條血路,隱隱竟成了中原的霸主。
要不是早年間窮兵黷武傷了原本就薄弱的底子,一場天災更是惹得魏楚來攻,漠北大軍壓境,武帝也不至於捉襟見肘,用和親的方式來拉攏兩族蠻夷換取喘息之機。
送出去的三位公主簡直是武帝一生之中唯幾的污點了,當年溫九從翎羽關出嫁,守關大將齊明光甚至不願意露面一見,可見其對於大周來說是多麼的恥辱。
周弘在這邊也不閑著,順手拿起桌子上的棋盤自己一個人下的不亦樂乎。
「像你這樣自己跟自己下棋還得冥思苦想的,我這麼些年真的只見過一個。」
不知何時,武帝已經將那些密信全部看過並且批示,吩咐心腹侍衛長送下去一一派發,那火漆的印鑒還是周弘少年時學習雕刻有成,送給武帝的一件小禮物。
當時武帝還訓斥了他一通,說這些奇技淫巧實在不值得花大力氣去學,可還是珍惜無比的收下了印鑒,這幾年周弘猛然發現武帝竟然把那件少年時的拙劣之作翻了出來,還印到密信之上到處傳閱。
周弘曾經跟他小小的抱怨過這件事,沒想到武帝很不厚道的笑而不語,堅決不換上新的印鑒。
一絲絲溫情,亦從這枚小小的印鑒上延伸開來。
「父皇覺得我的棋藝有沒有進步?」
周弘避而不答他的問題,揚起臉笑著問他。
「怎麼說呢?」武帝繞到他身後看了一會,「機敏有餘,殺氣不足,你這樣要是遇到高手,是贏不了的。」
「兒子受教了。」
周弘一聽武帝的意思就知道他後面要說什麼,稍稍放開膽子頂撞了一下。
武帝背著手向外走去,一邊搖頭一邊說:「受教有什麼用,又不是第一回說你,哪回改了?」
周弘愣了一下,趕緊起身跟上,自從幾天前他回來之後,父皇對他的態度似乎愈加和藹了,不,是近乎異常的包容。
心裡猛地墜了一下,年輕的太子慌忙追上武帝。
已是中午用膳的時間了,兩人在眾多宮人的伺候下用完午膳,一同來到小小的御花園散步消食。
四年過去,逐漸充盈起來的國庫和內帑都能支撐起這裡的重修,雖說武帝還是下令裁減宮中的匠人,但比起原先無人打理的破敗景象還是好了不少。
「溫九那孩子在漠北怎麼這麼能折騰?」
武帝身姿再好也是將近花甲的老人了,將將繞了花園三圈就有些頂不住了,周弘知意,主動提出去亭子里坐一會。
「九郎她,計劃安排的縝密無比,大概率是不會牽連到大周的。」周弘還是要為溫九說話的,「至於說回大周,自然是她心中最期盼的事情,這次沒有提前向父皇上疏......」
周弘一咬牙就認下了這件事:「這是我攔下沒有上報的。」
「你可別想著騙我,」武帝還能看不出來自己兒子什麼德行,「明明就是溫九自作主張膽大包天,你要是這麼替她隱瞞,我就要多想了。」
「父皇,她都......」周弘急的不知如何解釋,耳根子都紅了,「您想什麼呢,我與九郎一直都是......」
武帝盯著他看,眼中精光乍現。「真沒有?」
周弘憋著一口氣乾脆不解釋了,「隨您怎麼想吧。」
「沒有就好,溫九那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這麼些年太子伴讀,誰看了不贊一句公子世無雙,她老子長得也不怎麼樣,怕是娘親長得太好了,要是她早早的以女裝示人,這樣的佳人怕是早就被好人家定下了,哪裡還輪得到去和親。」
武帝接著便開始評點起溫九了,說了一通又開始感慨,「老溫還是命不好,攤上這麼個事,要不是他去的這麼早,溫九何至於弄成這樣?」
周弘沉默了一會,斟酌著開口:「九郎她還是想著回來的,漠北蠻夷之地,終究不是久待的地方。她自己心裡也是裝著大周的。」
「她想回來?安寧難道不想回來?」武帝反問了一句,一簇簇萬壽菊在小小的花壇里開的轟轟烈烈。
「可是,安寧怎能與九郎想比?九郎歸來之後,即使沒有光明正大的身份,隱於暗地,也是能為我大周做不少事情的。」周弘也不想區別對待,只是實話說,安寧這樣深閨里養大的嬌小姐,再怎麼聰慧也不可能有溫九的才幹膽識,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溫九的價值比安寧大的多。
「她在漠北,一樣能夠為大周做事,溫九的能力朕完全不否認,深藏敵後才是最正確的策略。」
武帝斷然拒絕了周弘隱藏的要求,「如今大周的國力是恢復了一些,貿然將溫九接回來所造成的後果可沒有那麼簡單,你覺得大周真的能承受?」
周弘嘴唇囁嚅了幾下,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不是么有見識過民間疾苦、只會紙上談兵的太子,將近一年的遊歷,那些號稱路不拾遺的州府和傳言匪盜橫行的凶地他都去過,對底層人民的生活也有極為清醒的認識,即使武帝大力發展農業、鼓勵農耕,清理貪官污吏,短短的幾年時間,恢復的不過只是一些表面上的兵力而已。
邊境永遠都不會是安穩的地方,最精良的士兵,除了禁宮,就屬那些邊境州府了。
「可是......總還有其他辦法的。」周弘腦子轉得飛快,就這麼看著溫九就在漠北那樣的地方度過一生,他真的不願意,「只要給她足夠的人手,顛覆漠北也不是不可能。」
「何以見得?」武帝稍稍眯起眼睛觀察著亭子周圍的花朵,右手五指張開放在石桌上,彷彿握住了大周的天下。
「你就對她這麼有信心?」
周弘略低著頭,快速的解釋:「父皇,可能您不大知曉九郎的才幹。我與她一同讀書習武一起長大,自然了解的更多一些。她在朝堂之上歷練了幾年,可能沒有做出什麼超出尋常的大事,但種種小事也是最見功力的。」
他咽了口唾沫接著說到:「起初一年,他在翰林院整理歷年來的兵力增添,不到三個月就總結出了各處徵兵的最佳路線,資料之翔實,細節之真實,久經戰陣的陸將軍也對她讚不絕口。
這些事情都是卷宗可查的,父皇若是不信,一查便知。
近幾年她在漠北,時不時也會與我通信,這幾年她拉攏了一大批漠北底層的中原奴隸,耳目之靈通,等閑瑣事絕瞞不過她去,更有幾位貴人傾力相助,九郎不僅穩穩地掌控住了局面,再進一步掌握漠北的更多權力也不是不可能。」
他儘可能簡略的描述了自己對溫九的認知,即便如此,還是不自覺的添上了許多溢美之詞,稍稍抬頭看向武帝,不知道他會如何決斷。
「你說的這些事情,朕多多少少都有所耳聞,並不算什麼新鮮事。」武帝沒有看他,「一旦距離過近,也會陷入某種不一樣的陷阱啊?」
周弘知道這事父皇在提點自己,站在他的角度上,這個伴讀過的自然是越舒暢越好,怎奈何這樣的心思過於急切,他反倒失了平常心。
「父皇的意思是,您答應了?」
武帝聽著那強忍者雀躍的語氣才忍住回頭瞟了他一眼,輕哼一聲,「答應不答應,事情還是要她自個去做,大周是中原第一強國不錯,可樹敵頗多,屬地廣大,不可能全力支持溫九。你讓她把握好分寸,要是出了什麼事,朕要親自押著她向老溫謝罪。」
武帝不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可他現今所作所為,頗有一些這樣的味道。押著向溫老將軍謝罪,可不是得要回來大周,到雍州祖地當著那座碑告罪?
那還不是隱喻著一定會將溫九救回大周?
他有點想笑,顧忌著武帝的面子沒有笑出聲來。「兒子知道了,父皇放心。」
「嗯,你心裡有譜就好。」武帝再提了一句便換了話題,「說起安寧,她在季舯部過的也不錯,沒像溫九那樣鬧出那麼多事。」
同樣與這個妹妹有著書信往來的太子周弘沒有接話,真的事沒有鬧出什麼事?只是事情你不大了解吧。那季舯部國王的後宮里,幾乎就剩下安寧一個人了,至於國王原來的那些成年的兒子,不是瘋了就是傻了,武帝自己的後宮很乾凈,也不去關注這些事情,但這是誰的手筆不言而喻。
「安寧也不是什麼傻姑娘,過得好是應該的。」若是連著些都做不好,那活著就很艱難了。譬如哪一位和親到魏國的公主,早早的就在宮廷鬥爭之中丟掉了性命。
到了如今,除去她的家人,已經很少有人提起她的名姓了。
這不是她自願選擇的路,但人生一世,自己都不拚命活下去的話,又有誰能天天庇護你呢?
「安寧的路子跟溫九不一樣,你多看這些,派些醫者過去瞧瞧,在漠北那邊這件事處理的就不錯。」
武帝自己都忍不住拿溫九跟安寧對比起來,何況周弘呢?安寧簡直是困居深宮的典範,外面的局勢她很難影響到,即使在後宮裡近乎一手遮天,搜集情報還是沒有溫九來的好。
「商路的事情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有空的話你也看這些,必要的時侯叫上周清也行。」
武帝忽然想到什麼,又補充了一句,「回來了就收一收心,再別總想著往外跑,近些日子先過來幫我看看奏章。」
「兒臣遵旨。」周弘站起來鄭重其事地唱諾,他本就是想著好好收收心提武帝分擔一些壓力,這樣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