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藩籬

第139章 藩籬

「自然是真的,我騙你能有什麼好處?」

折柳不屑的語氣也無法對她造成什麼打擊了,狐姬的冷嘲熱諷她聽得還少嗎?

「多謝大妃,多謝折柳姐姐。」

柳和驚喜的連連道謝,僵硬的臉上擠出几絲異樣的笑容。

折柳看得心底一寒,柳和是看起來好像真的不大正常了,她起先還以為主子是在說笑呢。

「你自己先準備著,不多時醫者就過來了。」折柳撂下這句話,腳步匆忙的離開了。

明明是盛夏,怎麼她這裡怎麼就泛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冷呢?

折柳隔著衣衫揉捏著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手臂,嘴唇更是抿的緊緊的。

還是要多多留心一下這邊,萬一這邊要是出了什麼事,伯堯那一關怕是不好過。

折柳很快向溫九回稟了柳和的情況,又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溫九的心意:「主子,汗王今日所提的事,您是打算怎麼做?」

「你覺得呢?」溫九滿意的看著筆下流淌出的筆畫分明的行楷,瞥了她一眼。

折柳就不說話了,隨即哼哼唧唧的走到一邊去了。

蘇華手上做著女紅,不時起身為溫九添茶拭汗。

身子不虛之後,但是這麼熱的天,就算坐著不動,流汗也自然是常事。更何況她現在筆下用力千鈞,心神俱在其間。

或者也可以說,在大周生長的人到了漠北,即使已經這麼幾年了,說到底終究還是不適應。

……

荒沼林也說不上是林,溫九曾經慕名而來看過此處,卻只能失望的看著眼前流沙之中的纖細枝幹連連搖頭苦笑。

她本還以為是像中原的高大樹木,那些年份久的甚至要幾人合抱,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便有隱蔽的空間,事情就大有可為了。

溫九失望而回的地方,可是對隱藏在黃昏綠洲周邊的騎兵們來說,甚至可以說是家園了。

但是近日來,荒沼林之外時時刻刻都能傳來的人聲卻讓他們驚慌不已。

汗王要開荒的消息也沒有刻意保密,但凡是消息靈通一點的都是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但是汗王忽然之間想要將荒沼林推平的目的何在?他們現在心中也難免時不時會思索這些事情,那些大部落的頭頭雖說是名義上的首領,但那些人可是一次都沒有來過荒沼林,更別提什麼親自去訓練了。

就連伯堯要來抄他們大本營這樣大的事情,也沒人過來說說如何應對這一波的無妄之災,接下來該怎麼辦。

心裡的失望和害怕無法輕易宣洩,只有從外面運過來的烈酒可以緩解一二。

那些原本只是漠北普通牧民的所謂騎兵們對未來完全沒有成系統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是他們普遍的想法。

只是一些腦筋靈通的人終究還是察覺了荒沼林里異樣的的氛圍。

叛逃與殺戮,在軍營之中的他們是早已經不陌生了,所謂的軍將早就是那酷吏的代表了。

不過在軍營之中還是有些好處的,起碼能給家裡留下不少錢物——可能是十幾年都攢不下來的錢財。

那些本是普通牧民卻接受了各族的重金許諾,抱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態來到這裡的所謂騎兵們,他們習慣了隨波逐流,任人宰割。卻並不代表者生活的苦難已經將他們所有的稜角都消磨殆盡。

這些執鞭馴馬、彎弓射鵰的男兒,哪個不曾有過血性與志氣呢?要麼生不逢時,要麼力所不及罷了。

夜間他們在幽暗的林子里點燃了一堆一堆的篝火,十幾個人圍坐在一處,用毒草配置的粉末也沿著一地灑上了一圈又一圈,較遠處的森林裡不時閃動著顏色詭異的火光。

這裡是騎兵們重新開闢的營地,相比於外面那幫人的推進速度,他們深入的距離還遠遠不夠。

下午捕獲的獵物被他們清洗之後架在了火上,加上清水和一些乾糧,倒是也能餵飽他們的肚子。

「再這樣下去,咱躲到什麼時候才算個頭啊,那些人能輪著班不休息的往林子里趕,誰信他們真是來捕獵的?到時候可怎麼辦。」

吃飽喝足,赤著上身的漢子粗著聲音發起了牢騷。

「頭頭們說了,他們是來打獵的,你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瘦猴兒般的男子坐在他對面的石頭上,一張骨頭突出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帶著幾分陰沉的臉色此時卻分外明晰。

大漢不甘其下,反駁的聲音更大了些,「你瞎咧咧什麼,信?信了就得死。」

聽到這個死字,那些疲憊的呆坐著麻木無比,一動都懶得動的騎兵們終於把目光都投了過來。

瘦猴的一口濃痰準確地落到旁邊的一塊石頭上,「死?死也得分個先後呢,要不此時你先上長生天給兄弟們探探路?」

「我日,瘦猴你到底是想搞什麼鬼。」

他剛剛說完就被身後的巨力推搡的差點撲進火堆里,身高八尺的大漢一臉憤怒的看著瘦猴,右手指處正是那塊被糟蹋的不成樣子的石頭。「老子就去方便了一會,你給老子搞到坐的地方都沒有了。」

「為這點兒事兒,你至於嗎?」瘦猴驚魂未定,要是剛才真的撲進了火里,身上的肉都得熟一塊兒。驚怒之下,也對著那兇手怒目而視。

不過身形的差距讓他迅速清醒過來,拍打著手上的沙塵石子,瘦猴麻溜地讓出了位置,「格桑,你坐,你坐。」

他的訕笑讓剛才與之爭論漢子大聲嘲諷起來:「瘦猴,看來你也就這點兒出息了。」

被嘲笑的人紅了臉,仍梗著脖子人不認輸:「你行你試試,格桑是什麼人……」

關注著他們這邊的人見話題已經歪倒,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視線,準備繼續專註於夜晚難得的享樂。

「行了,都少說兩句吧。」

這聲音一出,不只是這邊篝火前的幾個人,甚至是所有的嬉笑玩鬧的聲音都少了一大半。「這死不死的,既不是那邊帳子里的軍爺說了算,也不是這些外頭來捕獵的說了算,命是咱自己的,自然是得我們自個說了算。」

「這些事情你們都想清楚了?」

此言一出,那大漢就第一個響應起來:「威戈,你說吧,想怎麼做,別的我不敢保證,只要你開口了,我將車一定跟著你干。」

那高大的格桑也很快應諾:「我也信的過你,只要能成,誰不想好好活著呢?」

雜亂的議論聲如蚊蠅鳴聲般紛起,安靜的坐在一個石頭上的威戈並沒有去注意他人,專心的盯著眼前跳動的火堆。

將車和格桑都是以勇武聞名這支雜牌騎兵,有了他們兩個支持,多多少少也會有人跟隨。

這一片都是他看好的心有不甘又有些能力的人,就算他們沒有加入,也大概率不會向那邊帳子里住著的軍爺們告密。

而且,他年輕的臉上勾起一絲冷笑,他們若是想告密,也得找的著機會才成。

夏天的夜晚也不是好相與的,在這深谷之中更是露氣深重,威戈看起來還是個瘦弱的年輕人,穿著單衣坐在篝火邊上,竟然還會隨著一陣陣涼風發抖。

他半低著頭,神情鎮靜,即使四周議論紛紛,頻頻有目光看來,他也能安坐在石頭上,不見一絲慌亂。

「威戈,你說這話,是覺得我們都能跟著你一塊幹了?」

終於有人開口了,他就在威戈旁邊的那一堆篝火前做著,臉色有些蠟黃,一開口,四周都靜了下來。

「你們還有半個時辰考慮。」

他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怕他們聽不懂,又補充道:「再有半個時辰,軍爺們就要趕咱們睡覺了。」

代替那些部落族老們來看管監視順帶交給他們一些用作戰鬥的騎術的教官們,被這些「騎兵」統稱為軍爺,或者說,他們壓根就沒有把自己看作正經的軍隊。

至於這樣的管理,也是為了壓制住他們這些互相認識的騎兵們串聯逃跑的幾率。

也方便了軍爺們半夜跑出去找樂子不是?

更有一些折磨人的所謂訓練,也是他們在夜晚悄悄地商量出來的。

「威戈,不然說一說你的計劃?」

離得遠些的那個篝火處,也有一人開口。

如此一來尊卑立現,威戈也沒有抬頭,仍然是平平淡淡的開口:「計劃不是我說出來的,是大家一塊做出來的。」

故弄玄虛!

兩個開口了卻並沒被當回事的小頭領憋了一肚子氣,還沒辦法朝威戈發,紅紅的眼睛看著威戈,等著看他無人應答如何收場。

「大家都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在各族裡也不是受重用的命。被拉到這個鬼地方來受折磨,誰也不願意,可不願意有什麼用呢?妻兒老小,一家人的命都在人家手上,不來還能幹什麼?」

威戈猛地站起身來,語氣雖然還是輕飄飄的沒什麼力道,可那一句句直指心裡的話卻像刀子一般切割著在場眾人脆弱的心。

在這裡混的好又怎麼樣?背井離鄉受折磨,家裡的老婆孩子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呢?有錢?錢有什麼用?家裡的帳篷塌了有錢就行了嗎?牛羊跑丟了有錢就行了嗎?老人孩子病了有錢就能請到醫者嗎?

那兩個人的眼睛更紅了。

威戈沒有直接說出類似的話,但他的表達卻很容易將聽者引入那種情感狀態。

「我是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的,這些事情上沒什麼顧及,是生是死也不用跟誰打招呼。」

威戈話鋒一轉:「但是你們就不一樣了,各個都是家裡一大家子過活的,大傢伙要是不一起參與進來,我也不多說什麼。」

「你這話就不對了吧。」將車哈哈笑了起來:「我也是獨身一個,你要做什麼,我跟著就是,在這鬼地方我也待夠了。」

威戈嚴肅的神情緩和了下來,「是這樣嗎?我還以為將車大哥已經娶了老婆有孩子了呢。」

「不止是他,威戈你問問,淪落在這裡跑生活的,有幾個是成了家的?」瘦猴一直沒有出聲說過話,此時也附和著將車告訴威戈他不了解的事情。

「大傢伙都是一個部落長大的,徵兵的時候,看著那些娶了老婆的妻離子散也看不過去,所以過來的大多是光棍,你的顧慮怕是多想了。」

威戈聽完他們的解釋,臉上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看起來竟有幾分清秀。

「原來是這樣,竟真的是我多想了?」

他的聲音里也帶上了難得的笑意。

「你就快說吧,兄弟們都信得過你,沒有不敢的,也沒有說會跟那群人告密的。」

原本對威戈頗有微詞的小頭領也笑了起來,那還是個小娃子呢!

「各位大哥大伯看重,我就簡單說一下我的打算吧。」威戈的笑容乾乾淨淨,透著極西之地雪山上晶瑩剔透的感覺。

「走出山谷,向汗王投降。」

他說著簡單將一下,真是簡單的把人下了一跳。

將車最是大方不計較這些,直接就開口了:「我說威戈啊,你不是在消遣老哥們吧,咱們是不是還沒出谷就會被亂箭射死了?」

威戈還沒來得及解釋,將車就將他接著隱藏消息的打算給堵死了,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將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來。

「昨天晚上已經出去了幾個。」

他輕飄飄的語氣依然,卻因著說出的話平白多了幾分凝重:「他們發現了還是沒有發現與咱們無關,只要有人開了頭,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的殺所能鎮壓下去的了。」

威戈環視周圍一圈,將近百來號人的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熱切中含著期望。

「平安出谷的小路,我找了一條新的;汗王那邊的人,我也聯繫好了。」

「走不走,就一句話。」

他抬頭,山谷之中月色不甚明亮,但篝火升起的光芒明亮無比,襯得威戈似乎也在發光。

谷底的小道上沒有光,除了腳底與沙地的摩擦聲之外也沒有什麼格外的聲響。

他們跟著威戈走在陌生的小道上,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充盈在他們心頭。

打破藩籬的,他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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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國將軍和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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