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若薪說書

若薪在家的時候，每年秋後那白鬍子的說書先生都會來村裡，每天晚飯後就會在打穀場上說書。

想那說書先生，每每講完一個段子，就會開口討錢。他也不貪，隨你賞個三兩文，沒有也無妨，甚至有人遞了一碗水，一捧花生他也都一一笑納。

如今若薪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翠微谷，正缺個吃飯的營生。

「大家還想聽我講故事，就要拿東西來換」。

「什麼東西？」

「什麼都行，生活起居一應物什都行」

「那一間房子，加上全套生活起居物品，不知姑娘要用多少故事來換」

說話的是杜蘅，他可是從來不湊熱鬧的，今天倒真是反常。

若薪想了想說：「如果再有一日三餐，我可以一直講下去」。

杜蘅微微一笑：「我的茶寮雖然簡陋，尚可遮風避雨，生活起居用品也大多都有，可借與姑娘暫時居住。一日三餐，讓那些想聽故事的人準備好了」。

若薪向杜蘅翩翩一禮：「多謝谷主」。

看著她滿臉燦爛，杜蘅又揚起了嘴角，只有疊翠注意到，他今天笑了兩次了。

杜蘅揮揮袍袖，御風而起，徑直飛上崖壁。遙遙望去，那崖壁上好像有房子。

若薪早就聽過傳言，說翠微谷中有神仙，不想今日竟見到了真的神仙。那杜蘅不僅長得樣貌出塵，一舉一動也都飄逸不凡，如今眼睜睜看著他平地飛上了崖壁，簡直叫人望塵莫及。

眾小妖簇擁著若薪回到了茶寮，大家齊動手，把生活起居一應所需都準備停當。大家都毫不吝嗇地從家裡往這兒拿東西，你一個鍋，他兩個碗，還有被褥，小小的茶寮很快便有了家的樣子。

若薪看看這間茶寮，說起來只是間茅草屋而已，因有了眾人的幫襯，卻很溫暖。她朝大家摒摒手道了聲謝：「謝謝諸位仙家」。

大家忙擺手：「姑娘不必客氣，我等也並非什麼仙家，不過是這谷中一些得道的生靈而已」。

無論是妖還是仙，這情誼若薪都記在了心裡。

這又讓若薪想起了她從小生活的杜若村，哪家哪戶遇到了困難，全村人都會伸手幫忙。

生活有了著落，若薪便正式在翠微谷中開始了她的說書生涯。

那些小妖們之前都沒進過這茶寮半步，如今日日都聚在這裡聽若薪說書。若薪也把自己完全當成了主人，翻出杜蘅留在這裡的茶葉，烹了茶與那些小妖們同飲。又將他們帶來的果子吃食與大家一同享用，儼然是一派福地洞天的逍遙場景。

若薪不過區區十六歲，那白鬍子的說書先生每年也只會去村裡一兩次，故而若薪所記得的故事也就那些。還有些記得不清楚的地方，她就胡編來敷衍過去，好在那些小妖都若白紙一般純凈，隨她怎樣胡扯都不會被戳破。

終有一日，若薪聽過的故事講完了，眾小妖又都興緻勃勃地圍攏到茶寮來了。若薪轉了轉眼珠，思想該講些什麼與他們聽。

「今日我給大家講個俠女柔腸的故事可好？」

眾小妖都齊齊地拍手叫好，若薪清了清嗓子開始講。

話說時逢春夏之交，正是青黃不接。由於去年大旱欠收，杜若村的鄉親都已是家中無糧，有些已經出門去討飯了。這日，媒婆興沖沖跑進若家的院子，嘴裡連聲叫著好姻緣。原來是她給這若家姑娘尋了門親事，說是洛州城內有一容姓商賈富戶，身體不佳，欲尋一清白人家女子嫁過去沖喜。

這若家雖窮，但是父母健在時都視女兒為珍寶，如今雖說沒了父母，哥嫂也不曾慢待了她，怎肯與人做小。那媒婆說：「人家家趁人值，想找什麼樣的姑娘沒有，只是那家公子篤信命格，非要找八字全陽的女子為妾，而且願意付白銀百兩為聘，並送上全套紅妝」。

聽到白銀百兩，沒等哥嫂開口，那若家姑娘自己就答應了。白銀百兩，夠整個杜若村渡過飢荒了。有這麼一大筆銀子可得，又是姑娘自己願意嫁，哥嫂不必背上罵名。聽說那未來夫家甚是富有，嫁過去雖是妾氏，起碼也不必挨餓了。

出嫁那日倒也風光，花轎執事樣樣排場，身上的紅妝亦是出挑，只因是個妾氏，夫君未能親自來迎娶。娶個妾氏，本不必如此鋪張，想是那容郎君為圖個吉利吧！花轎行至半路，轎內的新娘借口方便，下了花轎來透氣。不小心聽到隨行的執事私語，說那富商已經娶過四五位妾氏，都是進府時日不多就暴斃。

一人說是那人克妻，另一人壓低了聲音說：「哪裡是克妻，分明是那人修鍊邪術，專尋八字全陽的女孩兒來取心修鍊」。聞者大驚，「那轎中這春華正好的姑娘豈不是也要沒命」。

若家姑娘躲在大石後面，將二人談話聽得清清楚楚。既然嫁過去是死路一條，那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若家姑娘趁迎親眾人不備，一路逃了出去，她那夫君聞訊帶了家丁來追趕。那人的相貌並不兇惡，是個白面郎君……

「一直逃到了中嶽山，不想遭遇絕路，又不慎墜入翠微谷」

說話的正是杜蘅。說來他有快一個月沒有來谷底了，這些天眾小妖都忙於聽若薪說書，竟都忘記了他們的谷主。

眾小妖都紛紛施禮，若薪也跟著摒摒手稱了聲「谷主」。杜蘅拂了拂袍袖說：「若薪姑娘來谷中已有些時日，不知何時返家，杜蘅願送姑娘出谷」。

這些天若薪在翠微谷過得別提多滋潤了，她還沒想過要回家。再說，她可是逃婚，誰知道她那夫君會不會在杜若村等著拿她。

算算日子，快到芒種節氣了，夏收將至。不知道杜若村的鄉親有沒有安然渡過飢荒，她逃了，也不知道她那夫君有沒有將那銀子討了回去。

「放心，那人沒有去杜若村尋你，也沒有把銀子討回去」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疊翠說：「當然，我們谷主可是修行得道的仙」

「那谷主可知道我那夫君是不是真的修鍊邪術，又是不是真的會取女孩的心？」

「你們並未拜堂，他算不得你的夫君，你還惦記他不成？」

「不是惦記他，是惦記他會不會再去找其他女孩來取心」

「姑娘倒真是俠義心腸，不過以姑娘之力，就算他真的取其他女孩的心，你能奈何？」

「我……」

若薪語塞。她不是說書先生故事裡的俠女，縱有救人濟世的心思也無能為力。

「如今我看你的書也說得差不多了，再無新意，若想長久以此為生，也怕行不通」

杜蘅揮了揮袍袖，將一眾精靈驅離了茶寮，並且說：「自今日起，這茶寮要恢復往日的清凈，說書自此打住」。

「那我要以何為生？」

「你若還想留在翠微谷，我那臨淵閣倒是缺個洒掃的仆童」

回杜若村，全村人都知道若薪出嫁了，灰溜溜回去算怎麼回事。還要時時提防那富商去討回他的銀子。不如留在這翠微谷，還能沾染些仙氣，運氣好也能得道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