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上掉下個新娘來

這日風清氣朗，杜蘅正在翠微谷內的茶寮外撫琴。仙音繚繞了整個翠微谷，谷中的一眾小妖都聽得半醉。

一曲奏罷，眾小妖還痴醉其中，杜蘅悄然起身要回茶寮。疊翠率先回了神，嘰嘰喳喳地問：「谷主今日要飲什麼茶，疊翠烹了與您」。

「不必了，烹茶本是件有趣的事，要別人代勞了還有何趣？你自去玩耍，不要擾我清凈」

自從八百年前杜蘅來到翠微谷清修，這谷中的花草鳥獸也都有了靈氣，有很多已經修成了人形。

八百年過去了，杜蘅的樣貌還和剛來的時候一樣，不，是比剛來的時候更好看些。興許是這谷中的氣韻滋養，他臉上的皮膚更加細膩，眼中也多了些溫潤。

杜蘅來茶寮飲茶撫琴，這翠微谷就像過節一般熱鬧。大家都知道杜蘅喜歡清凈，所以只是遠遠圍觀，不敢上前打擾。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不好，有人墜谷」

眾小妖都知道，杜蘅為了不被打擾清修，早在這翠微谷周圍設了法障，正是因為這法障的庇佑，這谷中的生靈才能夠修行得道。

有人墜谷，究竟是什麼人能夠打破杜蘅的法障。杜蘅抬頭，一團紅色正向谷底墜落下來，已經來不及多想，輕輕點腳躍起，伸出雙臂將墜谷之人接住。

杜蘅雙腳落地，低頭看自己懷中之人，滿身紅妝，面若桃花，髮釵上的流蘇在她鬢邊來回搖晃。

杜蘅雙眼直勾勾盯著那張臉，嘴裡小聲咕噥了句「馨兒」。那墜谷的新娘發覺他是個男人，慌忙推了推杜蘅的胸膛，杜蘅手一松，她便站在了地上。

那新娘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滿臉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杜蘅一貫清冷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的眼睛里似有淚光。眾小妖都屏息靜氣，不敢出聲。

「我叫若薪，杜若村的鄉親都叫我薪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杜蘅呆在那裡，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嘴快的疊翠替他回答：「我們谷主修仙得道，當然什麼都知道啦！」

「修仙得道，你是仙人？這翠微谷竟真的有仙人」

若薪抬頭望望崖頂，杜蘅知道她一定是被人追趕才墜谷的。她身上穿著新娘的紅妝，不是應該坐在花轎里，或者在洞房裡嗎？怎麼會墜落山谷呢？

杜蘅朝若薪微微頷首：「若薪姑娘放心，那些追你的人下不來」。

若薪想問「你怎麼知道有人追我」，又想起剛才疊翠說過，他是修仙得道之人。

「那他們會不會從谷底追過來？」

「不會，不知追你的是些什麼人？」

「是我夫君」

夫君，她嫁人了，她居然嫁人了。看看她滿身紅妝，可不就是個新娘子嗎？

杜蘅向若薪摒摒手：「那我送若薪姑娘上去與夫君團聚」。

若薪則向杜蘅深深一躬：「不要不要，谷主有好生之德，還望您能收留若薪幾日，避避禍端」。

此時，疊翠顧不上杜蘅的教導，上前來答話：「不行，你既已嫁做人婦，就該隨你的夫君去，你留在我們翠微谷，恐怕會壞了我們谷主的名聲」。

杜蘅朝疊翠拂了拂袍袖說：「疊翠，休要多言，修道之人身心俱清，說什麼壞了名聲」，說完，又對若薪說：「姑娘若喜歡這翠微谷，住下便是，保你避得過禍端」。

若薪朝杜蘅摒摒手，滿臉燦爛地說：「好啊好啊！多謝谷主收留」。

杜蘅轉身進了茶寮，生火烹茶，眾小妖都圍著若薪上上下下看個沒完。他們幾百年來就在這翠微谷中生活，沒見過人間的婚喪嫁娶，對若薪身上的紅妝甚是有興趣。

疊翠覺得若薪身上的紅妝好看，和她商量能不能換給她。若薪低頭看看身上的紅妝，看料子大概是值些錢的，可是她一點都不喜歡，反覺得它穿在身上一點也不自在。

「好啊！我換給你，不過你的衣服要隨我挑，兩套」

「好，成交」

疊翠帶著若薪去挑衣服，其他精靈也都尾隨了去。八百年來，翠微谷第一次出現外人，他們實在好奇這個姑娘的來歷，實在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疊翠的衣服多是綠色，若薪不喜歡綠色，勉強挑了兩套顏色淡一些的，一套穿在了身上，另一套拿在手上。小灰過來呼喚疊翠與若薪，讓她們去天書爺爺家門前的院場里說話。

天書爺爺是這谷中年齡最長的，他的真身是只龜，壽數已過了千年，就連杜蘅都對他十分敬重。

眾人在院場里各自坐定，天書爺爺才慢吞吞地從屋子裡出來。天書爺爺在若薪對面的石凳上坐下，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才開口問：「姑娘是從谷外來的？」

天書爺爺的話好像問得很多餘，他在這裡住了千年，這谷中的面孔早都熟記於心。其實天書爺爺是奇怪，這翠微谷中沒有一個人能破了杜蘅的法障，八百年來這谷中從沒有外人來過，這姑娘怎麼可能平白墜谷。

天書爺爺看得清楚，若薪是個徹徹底底的凡人，那麼破了法障的一定不是法力。莫非這姑娘與杜蘅有什麼關係，還是身上有屬於杜蘅的東西，所以才不被法障阻攔。

「不知若薪姑娘可帶來什麼谷外的東西，能否拿出來讓谷中小妖們開開眼界」

谷外的東西，若薪想了想拔下頭上的髮釵，天書爺爺搖搖頭。她把綁在臂上的一把短刀取出來，眾小妖都圍過來看。

那刀柄是骨質的，上面嵌了道道銀絲，刀柄末端是朵銀質的蓮花。刀身上布滿了祥雲紋，層層疊疊，非常好看。若薪指著那短刀得意洋洋地說：「此刀名喚折花刀，你們看，這上面的祥雲紋是鍛造的時候自然形成的，因此難得」。

有好事者過來用手摸摸，而後大呼「果然」。天書爺爺對這把折花刀卻不好奇，仍然看著若薪，等她再取出些什麼。

若薪又在頭上摸了摸，從髮髻間抽了一支簪子出來。那簪子看起來過於樸素了，只是一支普通的銀簪，簪子頂端鑲了朵小小的白色花朵。

天書爺爺指著那支簪子上的小花問：「這是曼陀羅花？」

若薪點點頭，「不錯，是我在鬼市裡買的，才二十文錢，好便宜啊！這可是我生平第一件首飾」。

「姑娘有眼光，二十文錢，確實太便宜」

被德高望重的老人誇獎，若薪得意起來，應著眾小妖的邀約，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谷外的事。

若薪學著說書先生的樣子，胡亂講了些有關俠義的段子，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