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萬草堂

第九章 萬草堂

宋父如何數落自己,宋堯松如何維護自己,阿初自然都聽了見。

可是,她也是不願留在這裡的。

那夜從賀府快馬逃出,奸人得報她本無活念,這才毫不猶豫地從那無名崖上跳落。她這條命本該歸黃泉去,好與家人團聚的。

可惜天意弄人,誰知這懸崖峭壁之下的深潭旁,宋堯松卻恰好又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了早已昏迷的自己...

而幾日後醒來,渾身卻寥寥幾處擦傷。她不止一次地去往那個深潭邊仰望不解,到底是太過幸運,還是天意弄人...

「連累「了宋堯松,又被宋家人悉心照料。

那時的她雖不知為何口不能言,卻聽得見院中時常有人來詢問宋堯松的傷勢,順帶辱罵自己幾句。原因很簡單,因為宋堯松是這村裡除了經常外出的宋父之外,唯一寫得出一手好字的人,而他折的...是右臂。

阿初無法就這樣袖手離開,幾經思量最後做了決定。

於是,她擔起了宋堯松的活兒,自然而然地住在了宋家。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恐怕那時的宋堯松也是這般想的。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她數著留在這裡的第三十九日,真是度日如年。

對那個從未放下輕生念頭的她,這人世間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

有的,只有憂傷和愧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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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扈。

萬草堂的掌柜。

阿初記得這個名字。

她記得不少常常出入梁府的人,皇親貴胄官宦商賈,雖未見過,卻大抵知道他們都是來做什麼的。

可自她父親入獄,不止這些人,連帶那些遠親舊戚亦迅速與梁家撇清關係,甚或有人落井下石罪上加罪,以致那滿門之禍。

她永生都不會忘記那日之後在賀府聽到的話。

原以為這一切皆是自己父親的貪慾所致,原以為有賀舉禎在,自己還可以將就地活下去...

那夜之後她才明白,自己父親是沒有選擇的。

當人無路可退的時候,縱悔意萬分,卻也只得原路前行,且一步都退不得。

因為人們的同情都是建立在自我高尚的基礎之上,若他們也與你同為一丘之貉,當然只會自顧不暇。

阿初關上門,獨自縮在屋子的角落,任憑周圍有何聲音,皆不入耳。

那個陰扈,不止一次地去過府中。

她想,或許自己可以試上一試。

若是可以幫到宋堯松,便權當還了那不願要的救命之恩,如此,即便此時離開,大抵也可心安理得些。

阿初起身窩在桌前,鋪上一張信箋,提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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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過半。

宋父看著萬草堂的夥計一一將藥材整裝上車,仍是疑惑不解。

為何那陰扈突然間便改了主意,還是主動來家中尋得自己,說仍要以先前說好的價格計算,給的理由也是叫他摸不著頭腦。

不過對宋父而言,既然結果是好的,便沒有什麼必要再糾結這些。

這一次,又叫他在村中樹立了不少威望,這就夠了。

自聽說花落來了萬草堂的人,戚樂就在西角耳房內躲著,一步也不肯走出去。直到晌午之後聽得那車隊浩浩蕩蕩地離開,這才出來見見頭頂的烈日。

「都走了?「戚樂問,院中自有人回答。

「走了,他要是再不走,還真怕公子跟他家少主告上一狀。「李律道:「居然敢私扣這麼多銀子,給了這村裡的人也比裝到他兜里強!「

「那便好,陰扈是許家的老人,不想這親歷親為竟是為了撈銀子...我與許彬雖不過點頭之交,卻也著實看不下去。「戚樂道:「不過陰扈即乖乖聽了話,想必回去定會收斂許多,我們也不必深管,此事爛在心裡便可。「

他許家雖然不缺這點兒銀子,到底是自己幾句話叫那陰扈多出了去的。

晏承安和秦旭之皆應聲,李律也遲疑地點頭,卻又忽然想起一事。

「對了,公子,我從陰扈那出來的時候,正看見隔壁那個小啞巴過來,她見了我立馬掉頭就走了...有些奇怪啊。「

「那個丫頭?「戚樂不覺疑道:「天還未亮,她去那裡做什麼?「

「所以才奇怪啊,我就特意跟在她身後,直到見她回了宋家。「李律轉念一想,忽道:「莫非她認識陰扈?也是京都人?「

「不無可能。「戚樂道:「不過這與我們何干?「

「噢...「李律點著頭,又忍不住分析道:「公子覺得...那個小啞巴會不會是跟陰扈裡應外合騙村裡人銀子的?「

不然他實在想不到他們如何能聯繫到一起。

「不無可能。「晏承安學著戚樂的話道:「聽聞那姑娘是一月前來到這裡的,不久宋父便出門去尋藥商了,時間對得上。「

戚樂輕笑,轉身往門外出去。

秦旭之邊跟了上邊扭頭看晏承安。

「先生,誰會豁出命去就為了這點兒銀子?「

他們都知道,那阿初是從崖上掉落被宋堯松救了的。

「那是你。「李律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再說這銀子加起來可不是個小數目。我說你是不是瞧上人家了,總覺得人家哪哪都好哇?隨口一個懷疑都這樣護著人家?「

看著李律嗤笑的模樣,秦旭之介於那摺扇一事剛過,自家公子的怒氣尚未消盡,便冷哼一聲,沒有和他一般計較,跟著戚樂出了去。

宅外有幾顆乘涼的老樹,戚樂伸著懶腰,叫秦旭之和李律抬過院中的搖椅,悠閑地躺在上頭看起書來。

許是午後炎熱,又或是飯後嗜睡,沒有多大會兒,戚樂便又睡著了。

秦旭之體貼地往戚樂身上搭了件披風,只見門前的晏承安直搖頭。

「自來了這裡,公子可真是把懶散活出味道來了。「

說罷,小心翼翼取了戚樂膝上的書籍,看著沒被翻過幾頁近乎嶄新的紙張,晏承安又嘆著氣回了去。

「業精於勤,荒於嘻啊。「

祁家三位公子中,當屬三公子最為隨性。

對自小身份不凡的他而言,能過得如此與世無爭不求聞達,雖是一種幸中之幸,可太過隨俗浮沉,終究不是他這個年紀便該有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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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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