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終章 山深聞鷓鴣

第184章 終章 山深聞鷓鴣

裴子晗終究還是沒有熬過自己的生辰,匆匆離開了。匆忙的連王家特地準備大喜的婚服都沒有穿上,就匆匆離開了。

臨去時,裴子晗叫了王子服在身旁對她笑:「抱歉,要你當鰥夫了。」

王子服搖搖頭:「若我介意,當初在你倒葯的時候就會阻攔了。」

「原來你早就知道……難怪儔寒那日會說我沒有心,做決定的時候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

王子服依然搖頭:「我說過,我不會怨你,這是我欠你的。」

裴子晗似乎是不贊同王子服的回答,輕搖著頭,卻已經沒有什麼多餘的力氣去開口。她只得努力調整著呼吸對王子服笑:「我死後,不要給我設靈堂,也不用停靈幾日,直接一把火把我燒了就好。活着……已經夠煎熬了,死後我才不要旁人去干擾我的清凈……」

王子服聽着聽着,卻突然落下淚來。隔着氤氳,他只能奮力的拉着裴子晗的手努力的點頭。

「你若是日後還回邊關的話,就把我葬在旁邊的……半山腰吧,能看到你們每日操練……鎮守邊關……也不錯……」

裴子晗伸出手為王子服拭淚:「別哭……為了我……不值得……」

裴子晗伸出的手終究還是無力的垂下,緩緩的砸向地面,發出一聲悶悶的敲擊聲。

沒有迴響,亦沒有留戀。

因為你往後的生命里,都不會再有我了。

隨風陣陣飄過的,還有當年戲台前金童玉女之間的玩笑話。

「你這麼喜歡看這齣戲到底是因為什麼啊?」

女孩兒不答話。

男孩兒便滿口胡謅:「那定是因為你喜歡那位只會哭的楊四郎!」

…………

她其實一直都沒有告訴他,她那麼喜歡《四郎探母》的原因。

因為它足夠虛幻卻也又足夠真實,總會在溫暖的同時狠狠的給所有人一個掌摑。

它給了楊四郎兩個家,卻也幾乎同時給了兩家人不一樣的苦楚。

姓楊的妻離子散骨肉分離,姓蠻的有心插柳柳自凋。

在楊四郎於邊塞抱得美人歸的結局裏,千里之外南宋的國土上,依舊住着一個被楊家四奶奶束縛住一生的苦命人。

那個被楊府上下叫了一輩子四奶奶的女子,最終也沒能陪她的夫君走完後半生。

從此生不同衾,死不同穴,天涯路遠,除了那一聲四奶奶的稱呼,他與她之間再無瓜葛。

可那個千里迢迢盜令箭的楊四郎,為見高堂母甚至連句話也不想同她講,只是應付著安慰:「如此就好。」

她的眼神漸漸失去了聚在一起的能力,蒼白而乾裂的嘴唇微微上揚,綻出一抹悲傷的弧度,竟生生的扯出幾滴紅色。

她一直沒有說,她一直覺得她就是那個楊家的四奶奶。只是,先說分別的人是她。

裴子晗相信,終有一天王子服會找到那個,願意用盡一生去陪一個男孩兒長大,看他從玩世不恭到獨擋一方,看他從小小孩童長成參天大樹,然後獨自悄然離開的人。

可惜,不會是她了。

——————

嘉佑二年,金陵王家大喪。

1057年7月16日,金陵王家第一百三十六世子孫王子服之妻王裴氏子晗病逝於家中,享年十六歲。

——————

三年後,冬至,金陵王家。

媒婆上門說親。

縱然三年之期已過,王子服依舊是一身素服,守着喪期的禮儀。面對着媒婆遞上來的紅艷艷的庚帖,嘴角微揚眸中卻毫無笑意。

「媽媽是從哪兒得知我有再娶之心的?」

媒婆堆起滿臉的褶子陪笑:「家主這話說的,金陵王家家主怎可無後?」

王子服冷哼:「我王家家事還不勞媽媽費心。」

「家主家中至今尚且還用着新婚時的大床,怎麼就偏偏不承認自己還有再娶之心呢?」

王子服皺了皺眉,起身作揖:「多謝媽媽提點。」

正在媒婆一臉茫然的時候,王子服沖着門外吩咐:「不為,送客!」

不為應聲而入,對着媒婆謙遜卻態度堅決:「媽媽請吧。」

媒婆沒好氣的看了看轉過身去對着牆壁發獃的王子服,又轉頭看了看不為攤開的手掌上厚重的繭子。媒婆毫不猶豫的知道如若她此時反抗,那雙常年習武的手不知道會對自己做些什麼,也只得冷哼一聲憤憤的甩袖離開。

一句話飄在空中經久不散。

「金陵王家家主也不過如此。」

不為送客歸來,卻見王子服依舊背對着門口坐着,紋絲不動。

不由得出聲詢問:「家主,那媒婆可要……」可要除掉?

「不必。」

王子服起身拍了拍素服上的灰塵,打斷了不為的問句,起身走向內屋:「吩咐歸一,把府里我睡的床鋪都換成單人床褥。」

「家主?」

不為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問。

「照做!」

「諾。」

「不必悄聲進行,大肆宣揚最好。」

「……諾。」

「下去吧。」

「諾,屬下告辭。」

聽到不為的關門聲,王子服慢慢的從桌案諸多書籍中抽出畫卷,畫中一名女子對着一朵凋落的花朵長吁短嘆,眉間輕蹙秀口微張,眸中淚光點點衣袖翩翩。

赫然是已故的王家主母裴子晗。

「如今你可還覺得你就是那個楊家四奶奶嗎?」

王子服輕撫上畫中人的臉龐微微一笑:「我說過了,你走後我就孤獨終老,這輩子你是我唯一的妻。」

茶香裊裊,沁人心脾,王子服幽幽的話語好似依舊停留在這風中。

「既已相約相伴,又何故缺席往後餘生?」

時光流轉,仿若三年前的傍晚。他挑起她的蓋頭,微笑着同她喝下交杯酒,與她許下那曠世承諾。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說好的相伴一生,共度白頭。你雖失信,我卻不能食言。往後餘生,就讓你伴着青燈,我伴着你,可好?

也許沒有愛情,故事也可以幸福結尾。

只是,「這一代一代的到底成全了誰,又捨棄了誰?」

——————

多年後,王家第一百三十六代家主王子服逝世,享年六十歲。

因膝下無子,故選族氏胞弟長子王辰渙為嗣子,更名王子渙,繼任王家第一百三十七代家主。

「萬事三思而行,切莫行錯路……那後果……可非你一人可以承擔的……」

這是王子服留給王子渙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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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深聞鷓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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